第46章 第46章
意料之中,這話似乎在逆天而行。
而且還是當著祖師爺的面逆天而行,沒有底線、沒有準則,闞冰陽怎麼可能順著她的意思來。
他輕咬下頜,喉結不覺動了動,然後抬手輕輕搭著她的肩,將她往房間里推去。
「葉縈縈,這是紫靈山,不是雲中閣,我也不是你心心念念花大價錢點的頭牌。」
葉縈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寬鬆領口的衣服順著肩膀垂落半截,懶懶散散。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能嫖,只能睡?」
她倒是豁得出去,也放得下臉面。
要不是早就認識她,知道她是個什麼德性,這臉皮都能造城牆了。
闞冰陽淡然看著她,並不想在深夜之時與她繼續探討這種無聊又沒深度的問題,再者,他也不是那種道貌岸然的人,如果這不是紫靈山,他知道她有意,後天早上她都出不了這個房門。
他垂了垂眼睫,再抬起,清眸倒映著頭頂微弱的燈光。
「你不是早就昭告天下,我出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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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葉縈縈幾乎睡到日上三竿。
一睜眼,彷彿又回到了四年前,那個時候,她剛剛滿十九歲,腦海里恍惚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作死心態,行動起來的又是沒心沒肺的一顰一笑。
可現在不一樣了。
她學會了顧慮,也有了忌憚。
洗漱完,她來到集糜軒,這裡沒什麼變化,桌椅板凳依然放在原位,一塵不染乾乾淨淨,一直都有住在這裡的道友打掃。
褚施端坐在一側,見到她,和藹點頭。
葉縈縈也不拘謹,走過去大大方方地作揖一拜,動作神情與以往如出一轍。
「師公,早。」
褚施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葉縈縈從容坐下來,端了一碗粥,吃了幾口,說道:「師公,我是昨晚上山的。」
褚施點頭,依然和藹,「我知道,冰陽與我說了。」
他面色寡淡,嘴角掛著笑意,眼裡卻是深邃迷茫一片。
葉縈縈抿了抿唇,尷尬地摩挲了一下指尖,心中腹誹不愧是正一派出家的大師,與眾不同,連正常人的情緒都沒有。
她拿了個饅頭,口中沒什麼味道,繼續道:「我這次惹出來的動靜不少,要在這住多久?」
明明聽見了,褚施卻默聲不語。
不大不小的集糜軒,飄著清湯寡水的味道,讓人覺得無比壓抑。
他只將自己碗里的清粥喝完,然後把一雙筷子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一邊。
「葉縈縈,吃完了就去偏殿吧。」
人走。
葉縈縈看著褚施的背影,餘光飄過面前那碗空了粥的碗筷。
好吧,大概要「一兩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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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偏殿,已經來了虔誠的善信。
葉縈縈換了一身灰色的道袍,工工整整規規矩矩,站在一側,幾乎和肅穆起敬的大殿樑柱融為一體。
因著前三年頻繁在熒幕上活躍的關係,又有著葉氏電商大公主的名頭,不少遊客認出了她。
那目光,跟動物園裡打量大熊貓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人家大熊貓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她是國家一級保護廢物。
屈指可數的富二代,數她爭議最大。
「難怪這一年沒怎麼見她上綜藝,又回紫靈山了?」
「這個葉縈縈該不會是出家了吧?」
「亂說,正一派除了頂尖的幾個大師,幾乎沒人出家,她這麼年輕出什麼家啊?」
「就是,人家這是涅槃重生,怎麼的,回來看看自己變形的地方也不行嗎?」
「……」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
清一色扎著碎花圍巾的大媽,就這麼站在一邊近距離地看著,彷彿在欣賞一件從未見過的稀世珍寶。
葉縈縈如果知道此次事件最後全仰仗這些嚼舌根的大媽,估計此時此刻恨不得把她們當成祖師爺拜了。
她安安靜靜地陪那些大媽燒香祈福,不卑不亢,有禮有節,甚至還偶爾攙扶一下行動不太利索的幾個年長者。
說實話,真累。
她在美國做義工攢248小時推薦信都沒這麼認真。
等到了正中午,遊客也少了一些,葉縈縈才覺得自己餓得頭暈眼花,幾乎要站不住腳了。
她深抿乾涸的嘴唇,搖搖晃晃地往集糜軒走,然而剛到半道兒上,就遇到了匆匆趕回來的闞冰陽。
眼底暗沉,面露疲倦。
仔細觀察,手指上還有淡淡的褶皺,發白輕脹。而身上呢,依然還是昨晚上穿的衣服,想來也是沒有時間換,更沒有時間睡覺。
葉縈縈下意識問:「有急事?」
她問完才發覺,這是廢話。
人家連夜下山,連覺都沒有睡,當然是急事,要不然他放著大好的雨夜漫漫不享受、跑去接收福爾馬林的熏陶嗎?
闞冰陽走近,在她那身褪了色的道袍上餘光淡掃,目光落在她那張清澈的臉上時,不覺稍稍頓挫。
「嗯。」
輕描淡寫一個字,什麼解釋都沒有。
葉縈縈冷嗤一聲,腦袋撇過去,手臂環抱,懶洋洋道:「又是連夜解剖,嘖嘖,師父,你到底有幾個老相好啊?排著隊讓你驗屍。」
她陰陽怪氣慣了,也沒給他留什麼情面,轉身就繼續朝冒著米香粥糜的飯堂走去。
可她越走,就越覺得自己人在走,魂在後面追。
那種感覺,跟壓制了許久的神經忽然崩開似的,一下子就讓她渾身泄了勁兒。
不出所料,腳步及近,她的臂膀被猛地抓住。
然後用力被掰轉過去,男人雙手緊緊按住她的肩頭,將她整個人面對自己,沒給她任何逃離的機會。
「葉縈縈,你什麼時候能認真聽我說一次話?」
葉縈縈聞言一愣,迎著頭頂那種愈漸霾重的壓迫感,迎著目光緩緩抬起頭來,眼底全是故意的矯情。
「師父,還是那句話,我要是肯好好聽你說話,還用得著來變形嗎?」
她一口一個「師父」,把關係撇得乾淨,把情緒拿捏透徹,又將自己處於一種被動的弱勢,想來又要作什麼妖。
闞冰陽深吸,閉了一下眼睛,說道:「別喊我師父了……」
「我就不。」葉縈縈更加肆無忌憚,「我就是要吊著你磨著你。
再沒了桃花樹下的少女懷春,卻多了幾分蓄意的挑逗。
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地牽扯,把男人最為敏感的心思一網打盡。
她踮起腳,貝齒咬著下唇,洇出一道紅,然後眼帘淺淺上翻,百般挑剔地說道:「吃不到、看著,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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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晚上,昨夜雲中閣的事情終於上了頭條。
本以為憑藉沈禾風和葉明誠的雙重壓力,網路風向會有所收斂,但沒成想似乎憑藉廣大人民群眾的小視頻力量撐腰,還是被這些捕風捉影的自媒體給徹底發酵出來。
葉明誠和費欣美的獨女。
逛夜店了,點鴨子了,還牽扯雲中閣的刑事案件了。
一句話:這孩子沒救了。
連財經博主都要橫插一腳,苦口婆心掏心掏肺「分析」眾星捧月的葉公主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葉縈縈刷著一條條微博和小視頻,一個個說得有鼻子有眼,就像親眼所見她「囂張選妃」的犯罪現場,連身材和尺寸都明碼標價,彷彿下一秒就能預見她和某凡凡蹲在一起,腳踩縫紉機做出一筐一筐的口罩了。
她面無表情,拿起床頭的水杯,猛喝一大口。
從小就生活在媒體的「濾鏡」下,她早沒了常人應該有的反應,面對這種事情,除了淡定接受,也別無他法。
如果據理力爭,只能越描越黑。
還不如三緘其口,一聲不吭。
再說了,既然闞冰陽讓她留在紫靈山,那就必有高招,就算沒有,也可以見招拆招。
不抖,不怵。
夜深,晏清來送夜宵。
「葉師侄,春夏炎熱,消個暑。」
也不知道集糜軒掌廚的道友是怎麼了,這兩天鉚足了勁做吃的,雖然清淡寡口,但精緻小巧,尤其是蘸了蜜糖的桂花糕,一塊塊,像一件工藝品。
知道葉縈縈沒什麼胃口,晏清把小吃往她面前推了推,「這可是我闞師兄親自……」
葉縈縈挑眉問:「買的?」
晏清愣了一下,趕緊道:「親自做的。」
這下輪到葉縈縈錯愕,她眉毛一擰,抬頭瞥了一眼晏清,又平移視線去看桂花糕,猶豫不決之下,輕輕伸手拿起一塊。
香甜的,還很軟糯。
「哦……」
她依然沒什麼表情,吃著吃著,碟子就空了。
回蕩在嘴裡的,有點苦澀,更有些清新的后甘滋味兒。
晏清一直在旁邊等著她吃完,然後長舒一口氣,端起碟子。
葉縈縈慣會察言觀色,見他如釋重負,知道他杵在這是別有深意,便主動問他:「晏師叔,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晏清捧著盤子,瘦乾的身軀有些不由自主地晃悠,躊躇道:「你再折騰下去,他怕是真要出家了。」
「什麼意思?」
葉縈縈盤起腿,若有所思。
晏清抬眸低眼,嘴角磨磨蹭蹭,眉頭皺起又放鬆,反覆幾次才慢吞吞地說道:「葉侄兒,當年你是不是跟你爸爸說過,你喜歡闞師兄?」
話一脫口,像是隕落深潭裡的一紙沉船被浮萍打撈,不留神就恍入了眼前,葉縈縈當然記得,她扭著性子說:除了他,誰都不行。
「是。」她斂了斂眉眼,問晏清:「然後呢?」
晏清緊咬著腮幫,伸手入懷,從懷裡摸出之前在大師那裡求來的姻緣福包。
「你爸爸找過闞冰陽,說你是他捧在手心裡長大的,接受不了他的私生子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