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夜深。
饒芮喝得滿面酡紅,迷糊不醒。
她還有些興緻,於是問道:「等會兒再去吃點什麼?」
「這麼晚,你想吃什麼?」葉縈縈漫不經心地刷著手機,正看見費欣美又離婚的新聞,視若無睹地刷了過去。
饒芮看了一眼夏曼,深吸一口氣道:「你想去哪?」
夏曼也有些上頭,但他不願意就此錯過榜上富婆的機會。
尤其是兩個富婆。
想了想,他道:「咱們去君庭吃海鮮湯?他們開到凌晨兩點。」
葉縈縈垂眼輕瞥,幾不可查地冷嗤了一聲。
還真是個攀高結貴的人,才認識幾個小時,就獅子大開口直接要去君庭了,那個地方,一盅湯就要小四位數,更別提加點令人胃口大開的料了。
「君庭太無聊了,老參陳皮一鍋燉,聞得燒心。去溪華洞吃燒烤吧,一整條街的大排檔,什麼都有。」
葉縈縈不冷不熱地說完,抬手示意於燭結賬。
看了賬單。
三個人。
喝了三千九。
從花間冢出來的時候,已經趨近凌晨。
紫靈山下的夜,清幽而深遠,混著梔子花香的街道滿是遊客逐浪過的痕迹,連車都滿載而歸。
「坐我的。」
葉縈縈洋洋洒洒指了指自己的Urus,蘭博基尼特有的稜角和弧度,配上騷氣蓬勃的珠光紅色,連花間冢的燈都照不出光了。
饒芮拉著夏曼,打開車門。
「哎對,你那輛DBS呢?」
四年前,葉縈縈死皮賴臉纏著葉明誠非要買阿斯頓馬丁的DBS,才肯參加變形節目。
可沒見著。
也沒個動靜。
葉縈縈無所謂道:「不喜歡了,賣了,就買了這個。」
她徑直坐在駕駛座,睃了一眼夏曼。
這男人倒像個夜場走馬觀花的高手,沒等葉縈縈開口便上了副駕駛的位置,安全帶一系,嫻熟自然地將胳膊肘架在窗邊。
然後點燃一支煙。
煙霧繚繞,瀰漫著鋒棱的下頜角和喉結,慾望叢生。
說帥,也確實帥。
再加上一身恰到好處的肌肉,分分鐘拿捏女人的眼睛。
饒芮都痴迷了,幾乎摳著側方的後視鏡打量夏曼那張陰鬱寡歡的臉,心想:都說江南小鎮有艷遇,這不就遇上了?
葉縈縈看了一眼饒芮的表情,半諷半譏道:「要不你來開車?能清醒點。」
饒芮怏怏收回目光。
車子啟動,葉縈縈漫不經心地打著方向盤,問道:「夏曼,你跟我們去溪華洞嗎?」
夏曼扶著下巴,餘光落在葉縈縈的側顏,道:「我知道一個吃燒烤的好地方。」
葉縈縈道:「你說。」
可還沒等夏曼說一個字,偌大幽靜的大路上,突然就出現了一輛白色的轎車,呼哧從路口沖了出來。
路上沒車,倏忽來這麼一下,葉縈縈嚇得差點沒抓穩方向盤,簡直口吐芬芳,一腦袋磕喇叭上。
「嗶——」
夏曼眼睛瞪圓,趕緊道:「前面左拐有條小路。」
葉縈縈腦子一下短路,還真按照他說的左拐。
可她剛打方向盤,左拐小路又衝出來一輛黑色的大G。
看車牌號還挺熟,直接把她逼停了。
「靠。」
葉縈縈打開車門,換上高跟鞋,蹭蹭地走出來。
「於老闆?我欠你錢啊?」
大G車門哐當一開,下來的卻不是於燭,而是於燈。
葉縈縈愣了一下,猛地反應過來什麼,又往後看去,兩個男人從白色轎車上下來,徑直就朝她這輛Urus走來。
他們將夏曼拉出來。
於燈走過來,勾搭著他的肩,「我姐說你在我們酒吧沒喝過癮,咱換個地方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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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籠罩,江城刑偵局還燈火通明。
葉縈縈跟著於燈走進來,喃喃道:「連派出所都省了嗎?直接進局子了?」
饒芮還是懵的,說什麼也不肯走了,「我們又沒酒駕。」
於燈回過頭來淺笑,「兩位姑奶奶,這回跟酒駕沒關係。」
他回頭看了一眼被兩個男人夾著走的夏曼,眼神一變,揚了揚下巴道:「喏,跟這小子有關。」
葉縈縈抿著嘴,抬頭環顧,打量著整個刑偵局,感覺和第一次來不太一樣,至於哪裡不一樣,又說不上來。
她問:「怎麼回事?」
於燈沒說話,轉身離開后,便叫來一個中年男人。
來人有點年紀,職位也不小。
「在哪抓到的?」
鉗制夏曼的一個便衣說:「韓隊,在花間冢酒吧抓到的。」
韓隊點頭,視線慢慢從臉色蒼白的夏曼身上,轉移到了葉縈縈和饒芮這來。
兩個人都一頭霧水不知所云。
尤其是葉縈縈,明明剛認識夏曼,下一秒就蒙頭虎腦地進局子了。
不說是真的她都以為又是拍綜藝。
她問:「不是,跟他有關,把我們倆也帶來幹什麼?」
韓隊雙眼微眯,審視般在她臉上渡了一番,「兩個人,尿檢、血檢,都測。」
他說完離開。
隨即來了個兩個女警,一人帶一個,給了個透明塑料杯。
「去廁所。」
葉縈縈臉一黑,「啊?」
女警解釋道:「夏曼是涉-毒人員,你們測出來沒有事,馬上就可以走。」
這下可好了,葉縈縈也不是吃素的,莫須有的罪名她不擔當,脾氣上來,氣焰立刻膨脹。
「喂,有沒有搞錯啊!沒證據就隨便懷疑人!」
她嗚嗚啦啦,聲音又清亮。
大家其實都知道她是誰的女兒,而饒芮也不是省油的燈,兩個資本家的千金,誰都不好得罪。
饒芮也扔了包,一屁股坐沙發上,「我要找我爸的律師來。」
女警只好道:「抱歉,麻煩你們配合一下。」
葉縈縈據理力爭,「難道坐我車我就有涉-毒嫌疑了?拜託,這人我今天才認識,你們……」
話音未落,這時,門外忽地走來兩個人。
一前一後,身影熟悉。
邁步的姿勢節奏,怦然喚醒般,步履之下,都是刻入腦海的熟知。
明明寂寥深夜,此刻眼中卻是萬家燈火。
葉縈縈怔怔看著走在前的男人,眼神遽然凝滯,連話都噎了回去。
闞冰陽淡淡看著她,不咸不淡說道:「不願意驗就住下來,住到願意驗為止,你們是想一人住一屋,還是住一起?」
葉縈縈臉都綠了:「你……」
闞冰陽並未理睬,他又轉向一旁的鄒成益,「拿到樣本再開實驗室,省得浪費時間。」
鄒成益憋著笑意,抬手捂著額頭,差點笑出聲來,「這小姑娘長大了,更好玩了。」
他把聲音壓得很極低,只有闞冰陽一個人聽見。
其實,他從一進來,目光就一直落在葉縈縈身上,四年不見,雖然眉目之間沒什麼太大的變化,但身姿體態明顯風韻了不少,皮膚也更加白皙,長波浪的頭髮更讓她多了幾分女人的味道。
女孩,女人。
不過彈指一揮間。
葉縈縈被堵得說不出來話來,她雙手攥拳,剋制住自己的暴脾氣,然後揚手,接過塑料杯。
正準備轉身,闞冰陽忽道:「把包放外面,只許人進去。」
葉縈縈臉色更陰。
但她聰明得很,這是刑偵執法公安部門,可不是祈福還願的紫靈山,她犯不著在這自討沒趣。
於是,沒有猶豫,她直接走到他面前,把包放在了他手上。
「給我保管好了,我包249萬!沾一丟丟灰我咬死你。」
說罷,她和饒芮跟著那個女警就朝女廁的方向走去。
還剩個背影,又傳來一聲:「哼——」
「……」鄒成益尷尬地清了清嗓子,然後放低了聲線對闞冰陽說道:「你好端端地惹她做什麼?」
闞冰陽冷冷看了他一眼,漠然道:「算賬。」
四年了,再見面就是看到她和一個血脈僨張滿面色相的男人在一起,還是個刑事案件的涉案人員。
這小祖宗,就沒讓人省心過。
不是惹事就是生非。
不多時,葉縈縈和饒芮出來,又被鄒成益帶去血檢。
待兩項陰性結果完全出來,鄒成益和於燈親自將她倆送了出來。
葉縈縈拉開車門,正要上車,闞冰陽忽地大步走過去,一把拉開她身邊的饒芮,轉頭對於燈說道:「於燈,你送饒小姐回去。」
饒芮一愣,眼睛忽閃幾下,隨即反應過來面前這個人是誰,心有不甘憤惱又不好跟他抗爭,只得訕訕腹誹:沈老的私生子就這麼囂張,這要是婚生嫡系不得上天了?
她悄然翻了個白眼。
問於燈:「你誰啊?」
「抱歉。」畢竟頭一面就犯了齟齬,於燈略有些局促,他指著那輛黑色大G,對饒芮道:「我是闞冰陽的同事,江城法醫檢驗中心的法醫,今晚我送你回去?」
饒芮也沒跟他客氣,直接就拉開車門上了車。
車子揚長而去。
葉縈縈靠著車門,把玩著車鑰匙,瞧見大G的紅色尾燈消失在街頭,淡聲冷嗤地笑道:「大半夜的搞這麼一出,我差點以為我被通緝了。」
闞冰陽眉頭皺起,默然不語。
靜了會兒,他大步走到副駕駛,拉開車門。
葉縈縈歪著頭道:「我車不載男人。」
他冷冷道:「剛才那個不是男人嗎?」
「……」葉縈縈頓了頓,哂笑著低頭,慢慢道:「除了你,哪個男人都行。」
坦白講,她的副駕駛,從來都沒有給誰留過,也沒有刻意為誰而留。
夜裡風大,髮絲在微風拂動下綻出清新的香氣,一如紫靈山的桃花盛開,眉目間的一顰一笑,都回來了。
闞冰陽從車頭前方繞過來。
葉縈縈警惕看他,「你幹什麼?……」
男人卻不語,直接拉著她的手腕將她拖過來塞進了副駕駛,然後不等她反應過來,便從她手上奪過車鑰匙。
「既然不載男人,那我給你當司機。」
他開門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
門一鎖,
前燈瞬間照亮了眼前的路。
葉縈縈幾乎要跳起來了,「喂!闞冰陽,你這算劫持了吧!我可以報警的!」
闞冰陽撥動方向盤,將車子倒轉幾米,「哧」地剎在刑偵局的大門口。
他就一個字,不多不少。
「去。」
「……」
葉縈縈滯住,臉色迥然白了。
狠。
真他媽狠。
她沒再開口,抱著自己的包,系好安全帶,然後兩眼放空盯著窗外,任由他開車駛向大路。
一路向西,月光籠罩。
也不知道是尷尬使然刻意迴避,還是久別重逢無言以對,許久許久,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等到葉縈縈發覺他根本就在漫無目的地繞圈,她越想越窩氣,冷嘲熱諷地看了他一眼,嘟嘟囔囔道:「我都懷疑那個夏曼跟你們是一夥兒的,妥妥的仙人跳……」
見她終於說話了,闞冰陽神色鎮定,抬手扭撥方向盤,稍稍側目,反問她:「你要是不隨便約男人,能莫名其妙地進局子嗎?」
「……」
葉縈縈語塞。
怎麼顛過來倒過去,還沒說幾句話,就變成她的問題了?
她怔了怔,目光放長收近,空洞了幾秒,壓低了聲線道:「我約誰跟你有什麼關係……」
說著,她繼續看向窗外。
闞冰陽聽見了,想開口,又抿嘴不言,直到到了溪華洞的小吃一條街,他才緩緩停在路邊,「今天我請客,想吃什麼點什麼。」
葉縈縈皺眉看著面前人群攢動,流光飛火,扭頭冷嗤道:「你可是家裡有礦的人,四年不見,你就請我吃路邊攤嗎?」
闞冰陽淡然停車熄火,解開安全帶,「你不是想來溪華洞吃燒烤嗎?」
葉縈縈疑道:「你怎麼知道?」
闞冰陽也不隱瞞,直言道:「你在花間冢的時候說過。」
葉縈縈怏怏收回目光。
也是,花間冢是於燭的,他倆打小就是發小,肯定提前通過氣,要不然他能那麼快趕到刑偵局來?
「切,我又沒死,你一個公安系統的法醫,管你屁事啊,大晚上的趕過來看我出洋相。」
她說完掀了個白眼,兩條腿懶洋洋地翹起來,毛拖里藏著幾根小巧的腳趾,塗著閃著亮粉的紅色指甲油。
喏,慣常的……
語不驚人死不休。
矯矯情情,讓人無可奈何。
闞冰陽抬頭在她額前敲了敲,沉吟道:「小朋友,你在紫靈山出的洋相還不多嗎?」
說到紫靈山,似乎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回憶里纏繞著一絲曖昧,卻又在記憶的終篇里灰飛煙滅。
少女的情懷,她怎麼可能忘。
葉縈縈斂了斂神色,默了片刻,她斜睨看過來。
「師父呀,當年在紫靈山,連看門的那條大黃狗都知道我喜歡你。今天剛見面,你莫名其妙要請我吃溪華洞,還嘚嘚瑟瑟想吃什麼點什麼,嘖,你就不尷尬嗎?」
語氣軟,尾音長,時隔四年,這聲嬌滴滴的「師父」再度在耳邊響起,化了似的揉進心裡。
她臉不紅心不跳,上翹的桃花眼勾勒著淡粉色眼影,長睫忽閃落在眼瞼,然後遽然停頓,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他,欲極了。
闞冰陽抬手,胳膊肘靠著方向盤,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到太多情緒,一如既往,寡言少語。
車外的喧囂和車內的沉寂對比鮮明。
葉縈縈都快忘了車裡還有一個人了。
良久,闞冰陽才凝視她,認真道:「葉縈縈,現在與之前不一樣了。」
葉縈縈眉頭稍翹,譏誚問他:「哪不一樣了?」
他還是他,她也還是她。
只不過再相見,看不見了橖頂的桃花樹,只余那抹花香還在記憶里揮之不去。
兩個人都在那三個月里動了心。
卻像個交叉口一樣,各走各的。
時間大概是一味良方,將曾經的不敢面對和偷偷地芳心暗許默默加熱催化。
闞冰陽看著她那雙熟悉的眼睛,目光落在她微微抿起的薄唇上,他抵了抵下頜,再次抬眼。
「現在換我喜歡你了,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