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新式男女(8)
第二百二十二章新式男女(8)
「小、小光?」
趙忠海震驚的問:「你的病好了?」
趙光復歪頭,什麼病?
他沒生病啊。
趙忠海傻眼許久,猛然驚醒一般的衝過來,抓住趙光復上下打量。
趙光復腳下穿的是軟鞋,身上穿的也是乾淨厚重的新棉衣,非常暖和,頭上還戴着一個厚厚的紅色的帽子。
然後,臉乾乾淨淨,又胖又圓。
趙光復還胖了?
比他離家時多了好多肉,看着白白胖胖可愛了許多。
紀行昭看了看林諾又看了看趙忠海,眉頭越皺越緊,仍舊是一頭霧水。
趙忠海難以置信的看着林諾:「你怎麼會在這裏?」
難道林諾把小光給扔了,又恰巧被紀先生撿回來了?
這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消費得起的啊。
爹?
紀行昭也給驚著了,「你是小光的爹爹?」
這時,紀行昭走了過來,「你認識小光?」
林諾拿起桌上的芝麻餅,一個轉身坐下,慢悠悠的吃了起來,那模樣悠閑自在極了。
眼前這個穿着厚棉衣,言笑晏晏的女人不就是照相館里那個他最厭惡最噁心的勢利眼女人嗎?
「你你你——」
「你騙我?」
可以半夜起來做吃的,也可以在冬至吃火鍋。
趙忠海咬牙切齒的抬頭,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林諾就是照相館的女人,找他要錢的是她,說孩子生病拿走他所有錢的還是她。
林諾歪頭,「什麼為什麼?」
就像潘如雲的小腳,他只會問她疼不疼,只會帶她去多見一些人,多聽一些故事,從道理上一板一眼的同她解釋。
不是家裏逼他接受一個不愛的人,還沒有接受嗎?
他所認識的林諾,學識豐富,是一個很溫柔也很隨性的人。
趙忠海眼眶一紅,「紀先生,這種女人簡直惡毒到了極點。」
「你、你……」
趙忠海張了張嘴,還沒說話,趙光復開口道:「爹爹,你不是死了嗎?怎麼又活過來了?」
她的靈魂純凈,又有着女子獨有的細膩敏[gǎn]。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趙忠海歇斯底里的大吼。
趙忠海終於徹底回過味來了。
「紀先生,她——」他手指著林諾:「你不知道這個女人有多惡毒,我和詩琴去照相館拍照,她哄騙我們拍了二十七張,要我們高價,還報警,敗壞我的詩琴的名譽。光這個就算了,她還假裝自己沒錢,騙我小光生病了,讓我給她錢治病,把我身上的錢騙得乾乾淨淨。」
又一個熟悉的聲音。
紀行昭還是聽得有點亂,不過,他不相信趙忠海的指控。
「你什麼你?」林諾將茶放下,隨手打掉趙忠海指着他的手,「不知道用手指著別人很不禮貌嗎?」
趙忠海遲疑的想。
說起這個,趙忠海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趙忠海衝到林諾面前,質問她,「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尤其紀老師極度支持《原配》,還曾在報紙上發文批判那些不顧原配死活直接將其拋棄的文人。
趙忠海冷汗直冒,剛剛才撒下彌天大謊,沒想到現在立刻就被揭穿了。
這時,林諾端著熱茶從廚房走了過來,她看着急得團團轉的趙忠海說道:「說啊,怎麼不說了?」
「你說呢?」
什麼林諾?哪有林諾?
搞了半天,他的錢全是被一個女人給騙走了,所以他現在才會這麼狼狽。
怎麼突然多出來一個孩子?
「我……」
趙光復一會兒看看林諾,一會兒看看趙忠海,不明白爹爹和娘之間怎麼了。
林諾哪來的錢給小光治病,還給他買新衣服,對,還有那邊桌子上擺放的毛病,鋼筆,宣紙,還有書。
林諾,你這個騙子!
而林諾卻能敏[gǎn]的察覺到潘如雲並不是那麼喜歡小腳,她只是在洗腦自己喜歡,並不敢看真實的小腳,就像不敢面對自己真實的欲1望。
紀行昭提醒道:「趙忠海,注意自己的用詞。」
林諾沖着趙忠海一笑,「你身為孩子爹爹給點錢,不是應該的嗎?至於拍照片,又不是我拿着槍逼你們拍的,買東西難道不應該給錢?」
「那你還我錢。」趙忠海伸出手。
林諾又從兜里拿出一把花生吃了起來:「還什麼錢?那都是你自願給的。」
「還!錢!」趙忠海赤紅著雙目,彷彿理智就在崩裂的邊緣。
「有欠條嗎?」林諾問他,「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借了你的錢?」
「你不還錢,我就,我就……」
趙忠海:「我就休了你!」
林諾:「……」
這是什麼威脅人的手段?
還休了她?
996也默默吐出兩個字:傻叉。
林諾問:「我們有什麼關係嗎?」
這話別說趙忠海了,把趙光復都給問懵了。
不是爹爹和娘親嗎?
怎麼變得沒有關係了?
趙忠海:「你什麼意思?」
「聽說你新娶了一個老婆,都去登記了。」林諾歪頭笑,「你們登記了,有文件證明你們是夫妻關係,那我和你呢?我們有登記嗎?」
「我們有婚書!」
林諾伸出手,「把婚書拿出來看看。」
走的時候趙忠海只帶了幾件衣服和錢,婚書在老家放着呢。
出發前,林諾就一把火把婚書和趙氏一起燒了。
趙忠海咬牙,「我們行過禮,拜過天地!」
林諾還是那句話,「證據呢?」
眼看趙忠海臉都憋紅了憋不出一句屁話,林諾輕鬆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好了啦,小兄弟,你也別太着急。現在都民國了,大清早亡了,舊時代的包辦婚姻都是垃圾,早就該掃進垃圾桶,扔進焚燒場燒了。現在講究自由戀愛,男女平等。你看看你,不是自由戀愛已經再次結婚了嗎?」
林諾微笑着拿刀一刀刀的往趙忠海的心臟扎:「再說了,就算咱倆真的有關係,現在都男女平等了,你都再婚了,那我當然只能休了你。」
「你還敢休我?」
大冬天的,趙忠海腦袋都被氣得冒煙了,「你居然還想休了我?」
「比喻而已,畢竟,我們沒什麼關係。」林諾輕飄飄的說道。
趙忠海一把將趙光復拉過來,「小光,說,她是誰?」
趙忠海指著林諾惡狠狠的問,趙光復有點嚇到了,他害怕的說:「娘、娘親。」
「那我呢?」
「哇。」
趙光復哭了,林諾一把將趙忠海推開,將趙光復抱進懷裏,看着趙忠海的目光寸寸凝結。
紀行知看不下去了。
現在的人怎麼動不動就喜歡動手?
他張開雙臂,擋在林諾和趙光復面前,對趙忠海說道:「你!不準欺負人!」
趙忠海還要上前,紀行昭一把抓住他,「好好說話。」
所有人都護著林諾。
連紀先生都護著林諾。
她到底算個什麼東西!
憑什麼!
趙忠海深呼吸,努力的深呼吸,拚命的深呼吸。
他快瘋了。
他感覺胸口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他恨不得現在就衝過去打死林諾。
趙忠海壓住心頭的怒火,努力將自己兇惡的語氣放得平緩一些,「小光,你看看我,告訴他們我是誰。」
趙光復埋頭在林諾懷裏,他聽見聲音,抬起頭,看了看趙光復,又看了看林諾。
林諾溫柔的笑着,並沒有絲毫責備。
趙光復小聲的說:「爹爹。」
「聽到了嗎!」
趙忠海大喊,「我是他爹爹,你是他娘親,那你不是我老婆是什麼?」
林諾輕描淡寫的一笑,「小孩子年齡小,認錯人很正常。我這兒子的爹啊,早在幾年前就死了。這華國四萬萬人,你和孩子爹長得有幾分相似,孩子認錯很正常。」
「你強詞奪理!」趙忠海不服。
趙光復卻把林諾的話當了真,他抬頭看着林諾,抽泣問道:「娘,你說的是真的嗎?」
林諾點頭。
「我相信娘。」趙光復再度緊緊的抱住了林諾。
「你居然相信她?」
趙忠海快瘋了,「小光,你看清楚,我是你爹!我以前還給你講過故事!」
「你不是。」趙光復哭着說:「我娘說我爹死了。」
「你!」
趙忠海說着,揮舞著拳頭就要過去,紀行知狠狠的瞪着他。
紀行昭也惱了,此人性格暴躁,極端衝動,又喜好暴力,讀書還不認真,簡直是五毒俱全。
他快步走過去,擋在紀行知面前面對趙忠海,冷聲道:「出去。」
「紀先生,林諾在說謊,我真的是他相公。」
紀行昭冷冷的看着他,「從你再婚那日,不,從你心裏沒有那個家的那天開始,你就不是了。現在是民國,男女平等,你變心,她自然可以休夫。」
趙忠海絕望的看過去。
林諾那邊站着紀行昭,站着紀行知,她還抱着趙光復。
那麼多人都站在她那邊。
而他孤零零的一個人面對這麼多人。
趙忠海悶聲指控道:「紀先生,你如此偏心?」
「紀某原則一向如此。」
「好,很好。」
趙忠海側身對林諾兇狠的說道:「這事沒完,你給我等著。」
說完,趙忠海摔門而去。
林諾嘆了一口氣,對紀行昭說道:「謝謝你,紀先生。」
紀行昭擰眉,倒不在意林諾說什麼,只是思索着他們師範大學是不是也該把學生的品行也納入考評系統。
只是品行一事,太過主觀,不好訂立評審標準。
紀行知聽到林諾謝謝自己哥哥,連忙問道:「那我呢?」
林諾笑,「謝謝小英雄紀行知。」
「嗯。」紀行知脆脆的應了一聲,還挺了挺胸脯。
趙光復抓緊了林諾。
就在這時,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紀行昭略帶怒氣的打開,「趙忠……」
「紀先生。」
門口是紀行昭的同僚,來人說道:「紀先生,出事了,殷夫先生、柔石先生他們被抓了。魯迅先生危險。」
「荒唐。」
紀行昭罵了一句,立刻跟着來人匆匆離開。
林諾走過去將門關上,天空又開始飄雪了。
一月份了啊。
她是理科生,學習歷史時,課本大多簡略,她所能記得的都是一些歷史大事件。
但是在那些大事件下,還有很多被塵埃淹沒的人。
現在是1931年一月十七日,農曆冬月廿九。
這一天有發生什麼事嗎?
林諾忽然想回去把歷史書給翻爛。
996:「你上次也說把科技書翻爛,到現在也只翻了三分之二,還沒翻完,你這人就是懶。」
林諾:「……」你知道科技書有多少嗎?那麼那麼那麼厚,能堆滿一個倉庫,小智障。
趙忠海從丹尼爾家出來,對着牆壁就是一通亂揍亂踹。
「賤人,賤人,賤人!」
他要殺了她,殺了她!
趙忠海像個瘋子一樣的大喊大叫,發泄著一腔無能為力的怒火。
最可氣的是,林諾這一番打岔,他的補考夢徹底碎了。
該死的賤女人!
發泄夠了,趙忠海惡狠狠的回頭,猙獰的表情瞬間嚇退了一群看熱鬧的人。
趙忠海回到租的屋子,潮濕的屋子裏只有一個暖爐,裏面放的柴火必須每天去買新的,就是多存在家裏一天,第二天就潮呼呼地不能用。
前不久卓母偷偷帶了吃的過來看卓詩琴,看到這逼仄的屋子,這空無一物的房子,眼淚都落了下來。
卓詩琴開始有了孕吐反應,整個人很不舒服。
趙忠海進門前,她剛剛吐過一次,她臉色蒼白的看着趙忠海,「阿海,要不你為了我和孩子低個頭吧,給家裏去一封電報,讓他們寄點錢來?」
趙忠海剛剛在林諾那裏受了氣,整個人陰氣森森的,一看就不對勁。
只是卓詩琴身體難受,所以並沒有注意。
他一聽卓詩琴找他要錢,那剛剛被壓下去並沒有完全消散的火氣又開始爆炸了,「錢錢錢,你就知道錢,你到底是愛我,還是愛我的錢?」
他衝到卓詩琴身邊,指着她的鼻子罵道:「我看你跟着我就是為了錢。以前去照相館拍照,進門前說好的一張,一進門你聽人家店員隨便說幾句就變成了十張,到後來又變成了二十七張,你怎麼那麼虛榮,花錢不知節制?說好了跟着我同甘共苦,怎麼?現在苦日子剛剛開始你就熬不住了?熬不住你走啊,我稀罕你?」
趙忠海嘴裏口口聲聲的不在乎,不稀罕,但是說白了,他骨子裏就覺得卓詩琴已經是他的人了,已經懷孕了,已經被套牢了,根本不會走,也走不了。
而且,他是大學生,將來畢業了就是人上人。
卓詩琴就算不退學,還是個大學生,但她清白沒了,還有過孩子,哪家要臉面的人家還能要她?
趙忠海肆無忌憚的將自己的怨氣全部發泄到了卓詩琴身上。
那兇狠,那醜陋,那惡毒的嘴臉,是卓詩琴從未想過的。
在她的幻想中,他們兩個是自由戀愛,和其他痛苦的包辦婚姻是完全不同的,那麼他們的未來即便安貧樂道,也應該是美好的。
可是,現實□□裸的撕碎了她一切的美好幻想。
房子又破又爛,老公只是時不時的回來一趟,總是見不到人。
身體不舒服,反胃嘔吐。
現在趙忠海還罵她。
這一切的一切,不就和爹爹娘親過去的一樣嗎?
她小時候,娘親懷了第五胎,爹爹特地去找聽說很準的神婆給娘求了一道符,保佑娘生的是個弟弟。
看起來爹爹對娘很好。
可是除了這個,其他的爹爹就全都不管了。
他嫌棄娘身材變形,嫌棄娘老了,嫌棄娘老是生不齣兒子,常年的不在家,也不拿錢回家,經常性的拿着錢去窯子裏找女人。
就算回來了,也只是抱怨,辱罵娘親。
後來娘生下了弟弟,爹爹說要為了弟弟努力,讓她們四個姐姐也為了弟弟努力,多給弟弟攢下一些家業,爹爹回家的時間這才多了起來,也不去窯子裏逛了。
然後娘說,所以啊,要生兒子啊,一定要生兒子。詩琴,你以後也一定要生兒子,你看,生了兒子,再壞的男人也會變好的。
為什麼?
卓詩琴痛苦又掙扎的看着趙忠海。
為什麼她是新式的自由戀愛,她是大學生,她不是包辦婚姻,還是會淪為男人發泄外邊怒氣的工具?
她問趙忠海,「阿海,你不是說愛我嗎?你如果愛我怎麼會對我說這麼重的話?」
「呵呵。」
趙忠海在一旁坐下,拿起茶壺倒了一杯冰冷的茶水,他嫌棄的看了一眼又喝不下去,「你如果不虛榮會總是問我要錢嗎?你看看這茶,你一天天的,待在家裏什麼都不幹,結果我回家連一壺熱茶都沒有。」
「我是學生,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保姆。」
卓詩琴大怒,「我在家裏也在學習,也在看書,不是什麼都沒做。你如果要找那種傳統的給丈夫當牛做馬,伺候一切的女人就不該招惹我!」
砰!
趙忠海一腳把門踹開,「這麼不服氣啊,那你走啊,現在就走!我倒要看看,出了這個門,你還能去哪裏。」
「走就走!我是新時代的女性,不是你可以隨便欺負的封建女人!」
說完,卓詩琴捂著十分不舒服的肚子奪門而出。
外邊,又開始下雪了。
狂風暴雪。
卓詩琴也沒帶傘,只能靠着屋檐扶著牆艱難走着。
大雪之下,來往的人都行色匆匆,有的捂著帽子,有着斜舉著扇。
卓詩琴走了沒一會兒,鞋襪都濕了。
她站在十字路口,突然發現她好像真的沒地方可去了。
她是和爹娘鬧翻跑去和趙忠海領證的。
爹爹一門心思指望着她大學畢業,攀上一門號親事給弟弟謀個福差。
可是她沒聽話。
娘在家又沒什麼話語權。
然後同學們都回家了,學校也退學了,宿舍也搬出來了,現在就算回去,也沒有被褥。難道就只能回去嗎?
不,她不要回去。
卓詩琴走了許久許久,累了,坐在地上,渾身冰冷,然而心比身更冷。
她死死的咬着唇,然後隨手抓了一把雪砸了出去。
她不回去。
她卓詩琴是新時代女性,就算凍死在外面也不回去!
砰。
雪砸在了行人的身上。
「誰啊?」
來人不悅的將斜舉著擋風的傘移開一點,訝異的看着模樣凄慘的卓詩琴,「詩琴?」
卓詩琴抬頭,強忍許久的眼淚一下落了下來,「周老師。」
周問靈在大風中艱難的移動身子來到卓詩琴身邊,「怎麼了?你不是懷孕了嗎?怎麼一個人坐在地上?」
卓詩琴抽泣道:「周老師,趙忠海不是個人。」
就一句話,周問靈差不多就明白了。
這就是當初卓詩琴說休學她極力反對的原因。
雖說現在推崇男女平等,但是女子和男子終究是不一樣的。
女子會懷孕,男子不會。
女子懷孕後身體激素水平影響,可能會帶來很多不良影響,耽誤學業不只那懷孕生產的一年,而男子也不會。
尤其是女子二十來歲的時候,那正是花樣年華,精力最好的時候,是最適合學習不過了,怎麼能耽誤呢?
只是當時卓詩琴心意已決,她再三勸說,反而激怒了卓詩琴說她一身孤寡,才會嫉妒她。
周問靈將卓詩琴扶起來,「我的住處還有一間小屋子,你要是實在找不到地方,可以在我家借住一段時日。」
聞言,卓詩琴眼淚流得更兇猛了,「周老師,對不起。」
她當初還那麼口吐厥詞。
「好了啦,我是你的老師,你當時也只是脾氣上來了口不擇言。」周問靈將卓詩琴臉上的淚水擦掉,「別哭了,這麼冷的天,一會兒眼睛該凍上了。」
「嗯。」
周問靈撐著傘,讓卓詩琴站在她的身後,她在前面擋着風雪,卓詩琴也能好受一些。
到了家,周問靈拿鑰匙打開門,讓卓詩琴先進去。
周問靈住的是筒子樓三樓一間兩室的小房子,客廳里全是書,小房間正好空着。
周問靈讓卓詩琴先進房間,脫掉外套鑽進被子裏暖暖,然後廚房,將開水倒在碗裏,裏面放上一小瓶牛奶,過了一會兒,牛奶緩和了一些,她拿給卓詩琴,說道:「好了,現在跟老師詳細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說起這個,卓詩琴滿腹委屈。
聽完卓詩琴和趙忠海交往以來的一切,周問靈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好大一個坑啊。
這孩子怎麼就這麼輕易的跳了進去?
周問靈柔聲問道:「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想回去。」。
「唉……」
周問靈嘆了一口氣,又問道:「你最近有看《新城日報》嗎?」
卓詩琴搖頭,她那段時間和趙忠海比較荒唐,再加上在書店裏因為《穿越百年華國》被人懟了,對《新城日報》印象不好,所以就不看了。
反正報紙那麼多,缺也不缺這一個。
周問靈出去,從書架上將剪切整理出來有關一諾999金先生小說的筆記本翻了出來,遞給卓詩琴,「看看吧。」
前世的卓詩琴一生太順了,一路順風順水完成學業,找到工作,和同樣在洋行工作的趙忠海交往,所以她可以心高氣傲的面對原身,可以充滿優越感又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對原身說,「大清亡了,你和阿海只是包辦婚姻,並沒有感情,現在是新時代,我和阿海才是真愛,是真正的新式感情。林小姐,請你也正視一下自己那封建的婚姻,多開闊開闊眼界,緊跟時代風向。」
而現在卓詩琴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委屈。
她難過,傷心,悲憤,反而變得聽話了許讀。
周問靈讓她看,她就坐在床上默默看了起來。
周問靈又用熱水給她灌了一個熱水袋,讓她暖手,省得手凍僵了。
《原配》中,王秀蘭被休棄,跟着彈幕崛起。
一開始她也如同其他很多保守女性一樣對很多事情說不可以,不可以。
可是,面對生存危機的時候,由不得她選擇。
她一步一步的走向更高的位置,接受更多的思想。
而小說里那個與趙忠海極度相似的男人,趙海忠卻開始回頭,回頭不成,又去勾搭其他女大學生。
女學生還真的被趙海忠那些甜言蜜語所蠱惑,真的退學成親,靠他養。
彈幕炸裂了。
【唉,傻女人啊,那個時代,你自己都讀到大學了,為了一個男人放棄,真是太傻了。】
【什麼時候這些女人才會明白,包辦婚姻也好,自由戀愛也好,都不能保證婚姻的幸福,婚姻幸不幸福取決於那個男人的人品。】
【前面的,你胡說八道什麼呢?什麼叫幸不幸福取決於男人?依我看,婚姻幸不幸福取決於你自己,有沒有男人你都能幸福,那你結不結婚都不妨礙你的幸福。】
【我看婚姻這種落後制度還是取消吧,省得你們吵來吵去。】
【王秀蘭,你可千萬別學那些為愛沖昏頭腦的女大學生,什麼削尖了腦袋一門心思的追求自由戀愛,咱能不能大氣一點,追求自由的金錢,自由的事業,自由的科技。多學點什麼核物理,核工程,給小日子過得不錯的某些人多送幾個禮物。】
卓詩琴皺眉,小日子過得不錯的某些人是誰?
她繼續看下去。
【支持給小日子過得不錯的某些人多送幾個。】
【說的對,在那個時代,大學生多金貴啊,干點啥不好,非得去談戀愛嫁人,再生幾個孩子,瘋了吧?黃金事業期就沒了。】
【關鍵是男人還不靠譜,你想啊,一個沒錢還買皮鞋,手錶,吸原配的血又忘恩負義一腳把原配踹開的,能是什麼好東西?咱就算要談戀愛,能不能找個高質量男性談。】
【外國愛情小說看多了,容易談戀愛,王秀蘭,聽姐的,以後姐給你直播上化學課,別去看那些亂七八糟的小說。】
王秀蘭一邊整理櫃枱一邊應下。
受夠了一場耗干她一切精力的婚姻,她對婚姻也好愛情也好,已經敬而遠之了。
然後王秀蘭在鋼筆銷售櫃枱賺夠了錢,開始創業,創立自己的鋼筆品牌,然後拿着彈幕幫助下賺來的錢,開始支援對外反擊戰。
再後來,國民政府和r國人要抓她,她做輪船偷渡到m國繼續創業。
她有學識,有見底,還有一群彈幕的出謀劃策,很快再度開起了公司,成為商界女經營,輾轉在各大酒會。
只是她是華國人,不管生意做得多大,都會因為是華國人還是華國女人而受歧視。
王秀蘭深知國家貧弱,個人在他國就永遠不會有自尊,於是每次盤點利潤,都會將三分之二的錢,和其他許許多多的愛國企業家的捐贈一同捐回國內,祈禱著華國趕走所有侵略者。
她的人生格局一下就打開了,和過去那個只能含恨而死的她完完全全不一樣。
卓詩琴深刻的感動了。
她好羨慕。
好羨慕王秀蘭有一個那麼神奇的可以和未來的人交流的彈幕,好羨慕王秀蘭能自由的做自己,好羨慕王秀蘭那充滿傳奇的一生。
她如果也是這樣的人該多好。
可是,現在……她徹底的被綁住了。
卓詩琴捂臉痛哭,「周老師,我沒辦法了,我沒了清白,又懷了孕……」
周問靈坐到床邊,輕輕撫摸著卓詩琴的後背安撫道:「詩琴,你不是說你是新時代女性嗎?你不是一直說男女平等,所以你可以什麼都不怕的追求自由戀愛嗎?那你現在在做什麼?男人會怕自己沒了清白嗎?作為新時代女性,難道我們不應該拋棄那舊有的壓迫女性的貞操觀念嗎?」
卓詩琴愣住了,眼淚就掛在臉頰上。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新時代獨立自主的女性,卻原來骨子裏也恪守着封建傳統那一套嗎?
周問靈說道:「至於懷孕,老師尊重你的決定,只要你考慮好。」
說完,周問靈走了,留給卓詩琴一點可以安靜思考的空間。
許久后,卓詩琴走了出來,為曾經的一切再度道歉,「對不起老師。」
周問靈包容的一笑,「無事,我是老師,不是嗎?」
老師的職責本來就是教育學生,輔導學生,引導他們走向正途,總不能因為學生有一點行差踏錯就放棄學生吧?
這是不對的。
周問靈問:「你考慮好了嗎?」
卓詩琴搖頭,雖說她一直標榜自己是新式女子,可是真到了要做決定的那一刻,突然好難好難。
「沒關係,慢慢來。」周問靈招呼卓詩琴過來吃飯,「大冬天的,也沒什麼菜,都是些白菜和一些雞蛋,你將就著吃,待會兒等雪停了,我去看看有沒有賣雞的,給你買一隻老母雞回來燉。」
卓詩琴拚命的點頭,眼眶又紅了。
周老師只是老師都知道關心她,而趙忠海那個狗東西明知道她懷着他的孩子卻對她惡語相向,還將她趕了出去。
她真的對不起周老師。
當初簡直是豬油蒙了心,居然罵周老師沒人要,一身孤寡,所以才見不得她好。
卓詩琴現在恨不得捶死當時的自己。
彷彿是看出了卓詩琴深深的愧疚,周問靈說道:「要是真的覺得對老師很抱歉,以後就努力學習。你的數學成績很好,是有天分的,老師希望你不要放棄。」
「嗯。」
卓詩琴用力的點頭,為了周老師,她就是學到死也要把數學學爛。
到了天黑了,卓詩琴還沒回來,趙忠海開始慌了。
他打着手電筒出去找人。
此時雪小了很多,但是地上的雪也厚了很多。
趙忠海心裏一咯噔,不會真的出事了吧?
難道摔倒了?
該死的。
趙忠海罵了一句,焦急萬分的找人,好歹也是他老婆,好歹也是他兒子,可不能出事。
他心下焦急,腳下就快,然後一個滑溜,砰,屁股坐在了地上,尾椎骨生疼。
趙忠海吃呀咧嘴的站起來,然後走沒幾步,又摔了。
去TM的。
不找了,讓卓詩琴去死吧。
趙忠海憤憤回去。
第二天天不亮,趙忠海就醒了過來,被疼醒的,尾椎骨巨疼,疼得他恨不得立刻上吊,再加上屋子的潮濕陰暗,被子一點暖氣都沒有。
趙忠海乾脆起身,穿上鞋,去醫院掛號。
尾椎骨疼,走路又不方便,他扶著腰,一步一步艱難的挪動。
偏偏好像老天故意跟他作對似的,他走着走着,天亮了,今兒個氣溫相對於昨天略有回升。
然後地上厚厚的積雪化了許多,表層全是水,一腳踩過去,刺溜一聲,趙忠海劈了個叉。
「啊——」
慘叫聲驚天動地。
他連尾椎骨的疼都顧不得了,倒在地上,捂著下半1身哀嚎。
路過的人看到他這副慘樣子,不論男人女人都默默的夾緊了腿,縮減了步伐大小。
趙忠海叫夠了,緩過來了,用手撐着地往上爬。
剛動了一下,啪唧,腳下一滑溜,臉朝下摔了個狗吃屎。
他懊惱的用手捶地,然後再度用手撐着地,小心翼翼的準備爬起來。
忽然,一輛黑色的小汽車開了過來,從他手指頭上碾過,又是一場震天響的慘叫。
慘,太慘了。
996在林諾的意識海里笑瘋了,描述趙忠海的慘象時也因為笑斷了氣,斷斷續續的,搞得林諾很想揍他。
這種笑話才剛開了個頭就自己笑瘋了的人最討厭了。
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