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墨凌止住思緒，感覺想著想著情緒都要波動了，戰神見不得不平事。若真出現這樣的場景，那隻能用「恩將仇報」四個字來形容。

但也不能說凡人對魔的態度有什麼錯，因為個體相對弱小，只要碰上一個殘暴的魔族，可能整個村莊整個城鎮都會瞬間罹難。他們根本沒辦法做出任何輕信，哪怕是基於善良。

在這種巨大的風險面前，也沒有人敢輕易善良。

更何況魔還非常擅長欺騙，從前因為被魔騙了而遭致殺身之禍的例子也屢見不鮮。

左右都沒錯，橫豎都有理，這是個很高深的問題。

但眼前美景如斯，整個城鎮都透著祥和的安寧，再對著那樣盈盈脈脈的目光，讓她也不由自主想偏幫一回。

「你沒有對他們說你是神，是他們從你的行為中如此判斷。」墨凌伸手替尋諭擋開路旁伸出來的樹枝，「你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但起碼在這裡，你的行為與神別無二致。」

「所以，你沒有騙他們。」

說完她感覺還是略有點煞風景了，一本正經的，還特別嚴謹。搞得像在論道。

騶吾在她肩膀上打了個呵欠，又安逸地睡了。墨凌無語，要是個尋常毛孩子也就算了，這還是個神獸，也太不給主人面子了。

誰知尋諭卻抱緊了她的胳膊，在她肩上貼了一會兒，少頃笑開了，活潑得很。

似有花瓣落在他發間，墨凌伸手去拿了，在燈光下看了看，應該是紫藤。

「人間四月天，好時節。」墨凌努力找補了一句，假裝自己還是略知風雅的。

尋諭調侃地笑道，「你根本都沒有調查，僅憑我的片面之詞，就幫我說話。如此心軟，早晚要吃大虧。」

墨凌：「……告訴你個秘密。」

尋諭抬頭看她。

墨凌看著他的眼睛，「你說真話的時候，喜歡妄自菲薄。」

尋諭一愣，後面傳來偷偷摸摸的笑聲，他趕緊拉著墨凌加快了步伐。還狡辯著，「那是我示弱騙你。」

墨凌好笑，「明知打不過還和我打到天昏地暗的人，會主動示弱，我不信。」

說完這句她忽然頓了一下，想起那天在書房，他眼神里的怯怯和後來偏開身子的少許慌亂，應該都是真的。畢竟還是個孩子，和追殺自己的老仇人談交易多少是有點緊張吧。

尋諭換了個路子，「其實我說真話和假話時都妄自菲薄。」

墨凌：「你也知道是妄自菲薄了，要改。」

尋諭：「……」

還是第一次把這小子說無語了，墨凌不禁有點心情大好。雙方交手，就是不能跟著對方的節奏，得把對方拉到自己的節奏里。戰鬥如此，嘴仗也如此。

誰成想還沒高興到半刻，尋諭又來了，「一個魔還自重，也是想太多。」

熟悉的嘲諷語氣，比起嘲諷她，他嘲諷自己更狠。

墨凌剛要措辭回擊，他又補上一句，「自重，然後呢？覺得這世界對自己不公平，覺得自己不該遭受這樣的對待，覺得應該推翻這樣的世界讓看輕自己的人都付出代價？」

墨凌被問得一愣，尋諭抽開了手，自己向前走去了。

要翻臉的時候就不嫌裙子長了，墨凌腹誹一句，這熊孩子天賦都用在口才上了吧。

不過這燈下倩影，那麼瓊姿皎皎，那麼踽踽獨行，著實有點扎心。

絕不是她心軟，主要是考慮到這台階上萬一摔了，那是自己的身體，在小輩們面前丟臉。

墨凌上前拉住了尋諭，在他的目光中把他的胳膊又塞回自己的臂彎。

「世界的事不用你操心，你操心好自己就行。」墨凌隨口道，又像怕他再彆扭般轉移了話題，「你一般多久來這裡一次？」

尋諭側頭看她，好半天才轉過去，故意道，「那就要看被戰神打成什麼樣了。」

墨凌一僵，要不還是談談世界？

尋諭許是也感覺到了她的僵硬，得逞地笑了，給她細說，「如果傷得不太重，我一般會在春天來一趟，一個是因為叫春因，另一個春天有陣子會青黃不接，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如果傷得重，只能等好些了再來。」

墨凌反應過來，「恰是這個時候吧，你是特地過來？」

尋諭：「順道。」

墨凌有點想笑，這熊孩子做點善事還不好意思。

尋諭似察覺到了她的心思，正色道，「是你非要帶我來看花燈。」

墨凌忍俊不禁，笑聲剛出口，忽然就被這個聲音好聽得驚到。低低的，帶著華麗的底色，又那麼溫柔。在這樣靜謐的夜色和無邊的燈火中，直達心底。

造物真的神奇，給他這麼惡劣的性子，卻給他那麼驚艷的外貌和如此動人的聲音。

「行，我非要帶你來的，你安心賞燈便好。」墨凌停下腳步，微微側身。

敖纓會意，立馬快步上前來。

墨凌簡單講了一下情況，吩咐她去鎮上到處看看，包括住在山裡的也別漏了，要是有什麼情況，凡人自己能處理的不用管，凡人自己處理不了的她看著辦，再處理不了的記下來。

風止也上前來了，墨凌吩咐風止和敖纓同去，正好這是個會醫術的，誰家有什麼頑疾之類的，搭把手。

兩人領命去了。尋諭看著她，神情微微複雜，「我一個魔如此行事倒沒什麼，但你是神，而且萬一有人是命數到了，你卻讓風止救了他，豈非逆天行事？」

「魔能行善，神卻不能？」墨凌聽懂他的擔心，帶著他繼續往前走，「如果真有這種人，說明他命不該絕，有此造化。」

察覺到身邊的人頓了一下，墨凌也故意道，「我一個戰神，都差點把魔君一脈滅了，還有什麼可怕的？若要問罪，找我便是。」

讓他見識見識神之豪邁，不能讓魔覺得神就是不近人情。

尋諭偏過頭，看近處的燈火，「也沒滅得了，還把自己搭上了。」

聲音輕輕的，似有微不可察的笑意。

墨凌：「……這是我命好，千鈞一髮之際還有機會轉圜。」

尋諭還在看燈火，「是啊，說不定還有機會補救，比如……延續一下。」

他聲音越說越低，到最後幾乎聽不見。還好墨凌五感敏銳，雖然換了個身體，但距離這麼近還是沒問題的。

當下覺得機會來了，趕緊和這熊孩子締結和平共處條約，認真道，「自然，我一定幫你把這身體養好，你還年輕，還有漫長的未來。」

尋諭回頭看她，她非常靠譜地保證，「我們也算有緣相識，之前在山洞裡我也說過，只要你不作惡，我絕不會再追殺你。你本身天資卓越，等身體養好，未來娶個王妃，一家人定能和和美美，兒孫滿堂。這樣就把血脈延續下去了。」

尋諭看了她一會兒，把手抽了回去，似笑非笑，「可不敢想這種好事。」

墨凌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手，攥在掌心，尋諭要把手抽回去，墨凌不讓，兩人拉扯著。

墨凌：「我握自己的手，你憑什麼拿回去？」

尋諭：「那你別用我的手握。」

墨凌：「……你一個男人還矯情這個？」

尋諭：「得對我的王妃負責。」

墨凌：「……那還不知道在哪呢，就這身體起碼也得養個三五萬年。」

尋諭：「……你怎麼不幹脆說一輩子？」

墨凌差點被這句逗笑，確實，按尋諭的年紀算，三五萬年比他活過的歲數還長很多。

她一笑，尋諭也不掙扎了，任她握著，繼續走路，但不看她。

墨凌還算滿意，畢竟走路不看她是對的，得看路。不過這樣鬧騰了一下，也沒法提和平共處的事了，但感覺上這熊孩子起碼對她沒那麼排斥了，態度有所好轉。

對付小孩不能著急，得徐徐圖之，慢慢來。

這麼握著自己的手走路感覺還挺神奇的，但這種石板路，夜間還是略潮濕，容易打滑。讓他挽胳膊，他要跑路，只能抓著了。莫名竟然覺得自己的手還挺柔軟的。

下意識揉了揉掌心的手，墨凌還在體會自己皮膚怎麼樣，就撞見尋諭回眸的視線，趕緊肅色，以免顯得像個變態。

其實穿著玄鏡衣，頭也被罩在斗篷里，按理說應該也不太容易看到表情。不過保險起見還是嚴肅點好。

兩人走到河邊，尋諭放開手，去撈河裡飄著的燈。

他並不打開燈里裹著的小紙條，只是隨手撈幾隻，拿在手裡看看，又放了回去。

墨凌有些好奇，「你不看看他們的願望？」

尋諭又把一盞花燈放了回去，「我連滿足自己願望的能力都沒有，又何必窺看他們的心思。」

他的聲音在這燈影里略有些縹緲，讓墨凌忍不住想聽聽他的願望。

「說來聽聽，也許我可以幫你。」

尋諭笑了，墨凌在他身側，恰好可以看到他在水裡的倒影。燈火映照下，那麼明艷，隨水波悠悠晃動。

尋諭也似從水裡看她，黑乎乎一團，在水裡就更加看不真切。

好一會兒才道，「說笑的，魔哪有什麼願望，能活著就不錯了。」

作者有話說：

改了一版簡介，大家可以清緩存看或者直接在首頁看~感謝在2022-04-1723:56:46~2022-04-1903:25: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輕微。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