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112章
阿德莉亞最終還是沒能堅持到診所——倒不是坐著難受,主要是眼看著認識的人越來越多,個個都要打趣她,麵皮薄的姑娘確實頂不住,她都恨不得連人帶馬一起揮別自己單獨回去。
歇洛克在這樣的場合反而十分坦然,甚至很自然地能同不熟悉的路人打招呼,儼然反客為主的模樣。這個時候是他覺出意思了,故意拖延,彷彿肯特郡的新晉交際花。
於是阿德莉亞又後悔了——還不如騎著馬回去呢,至少她能把臉藏在他的頸間。
好不容易要到診所了,可奧瑟拉醫生都帶著病人,兩個人趴在診所外面看。
「喲,這不是我們赫斯頓醫生嗎?」奧瑟拉輕佻地吹了個口哨。
阿德莉亞看見病人總要端正自己的嚴謹形象,但是奧瑟拉醫生都帶頭不做人了,她也沒辦法端形象了。
「奧瑟拉醫生,您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形象,帶著病人出來看熱鬧算什麼呀!」她試圖嚴厲地指責。
「熱鬧好看,熱鬧好看,」淳樸的病人嘿嘿一笑,「大家都是朋友,不要那麼嚴謹,談戀愛是好事嘛。」
奧瑟拉故作不聞,很是自然地同歇洛克打招呼:「嗨,偵探,看來是求婚成功?」
阿德莉亞都想問怎麼全世界都知道似的?歇洛克告訴了多少人?
忘了自己手上那枚閃光的戒指。
「那當然,」歇洛克的手自然地搭上阿德莉亞的肩膀,這是他們還是友人時候常常的動作,「我都沒有給自己留退路的。」
阿德莉亞拍拍他的手要他放下來,似乎是抱怨,卻揮不去嗔意:「你那是沒給我留退路。」
「啊,安妮害羞了,」歇洛克揚眉,語氣促狹,「我先同她去休息室了?」
奧瑟拉誇張地摘下帽子行了個禮,為生動活潑的後輩們獻上祝福。
「奧瑟拉醫生,」那位來門診聊天的患者悄咪咪八卦道,「赫斯頓的未婚夫不是布拉肯斯托嗎?」
「那你的消息過時了啊,」奧瑟拉笑道,「對了,你這次為什麼來看病?」
回到房間的阿德莉亞什麼都不想管,帽子往衣帽架上一放,自己就撲到了沙發之上,將臉埋在枕頭裡。歇洛克看著好笑,自發自覺地把外套和帽子放好,坐到她旁邊,拍拍她的背。
「你都不招待我。」他故意指責。
「你都已經把自己變成此間的主人了,還要我招待你。」她的聲音悶悶的,只留個後腦勺給他。
歇洛克覺得今天自己笑得太多,臉都快笑僵了,但此刻他還是笑了出來:「好了,你進來就撲沙發,都沒看見我帶來的玫瑰。」
於是她又坐起來:「在哪兒?」
「啊,我放在你外出的,另一件大衣的口袋裡。」
阿德莉亞瞄了他一眼起身去衣帽架那,果然看見自己大衣的口袋裡插了一朵拔了刺的玫瑰:「倒是滿細心。」
她表揚道,沒注意到自己的臉頰此刻比花朵更紅。
他走到她身後,將花朵別在她耳旁。
「這樣不好看。」她嘀咕,不過也沒摘,對著鏡子稍微調整了一下。
歇洛克就在她身後,沉默了片刻:「我確實覺得戒指越閃耀越好。」
他深刻意識到戒指確實該大一點、閃一點,這不全是無稽之談。
「嗯?」
比如能讓所有人看到她已有良人。
他沒說出來,準備稍微攢一攢以後再說——免得有人沒過幾天就嫌棄他沒有意趣。
鏡中的他們多麼般配。
兩個人終於有空聊聊正事。
「後來米爾沃頓你是怎麼解決的?」她問他。
「啊,不是太光彩的手段,還是不要告訴你為妙。」歇洛克迴避了她的眼神。
阿德莉亞立刻就順著問:「怎麼做的?」
他要躲,這回終於讓她搶到了主動權,她就踮了腳逼他對視,可落到他眼中之時她卻發現他帶著得逞的笑意。
她一瞬間意識到了:「你好煩。」
「是你太可愛了。」他以誇張的詠嘆調回應。
可在阿德莉亞再次要因為羞憤迴避之後,他就握著她的手,摩挲著戒指,慢悠悠地開始講述當晚的情況。
「你不知道,」他以一種無奈的語調總結,「華生都快恨上我了。」
「怎麼說?」阿德莉亞好奇道。
「打擾了他的夫妻相處的時光,還逼得他和我一道成了重罪犯,」他聳了聳肩,「而且,喬安娜和瑪麗呆了一晚上,也不知道聊了什麼,聊得瑪麗熱血沸騰想要來肯特郡找你學習。」
阿德莉亞想了想那個場面,好笑又好氣:「好吧,我在想,或許你得給他送送禮物什麼的,稍微平緩一下傳記作者的怒氣。」
「我想想辦法吧——我可不是什麼擅長挑禮物的人。」他習慣地要從懷中掏煙斗,卻遭到了阿德莉亞的凝視。
「我沒抽,」他簡直要投降,「我只是拿出來。」
「那你當時不是給我和嬸嬸都挑過禮物嗎,發揮下觀察力,看看華生醫生需要什麼。」她都懶得管他的煙斗,畢竟嚴格意義上她還送了個煙斗,算得上推波助瀾。
「那會兒給你挑的其實沒費什麼心思,照著我的圍巾選的。」他還想著戒煙的事有些苦惱,下意識回答。
然後抬頭髮現,自己好像說錯了話。
「呃,倒不是那個意思。」
阿德莉亞抿著嘴:「噢。」
「至少我不擔心你犯有傷風化罪。」她自己找補了一句,然後急急轉移了話題,「那莫里亞蒂,你們怎麼處理的?」
「安妮,」他嘆了口氣,「我完全能接受你發點小脾氣。」
「但是能自我開解,也是我的性格會做的事情,」她眨了眨眼,「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他親吻她的指尖,「只是覺得和你給我的一切比起來,我的禮物稍顯敷衍。」
阿德莉亞低頭看見他的發頂,罪惡的手特別想弄亂他整齊的頭髮,只可惜她的雙手都在他手掌之中,暫且捨不得抽離。她心道他給她的不是圍巾,是足以鼓舞她走過冬天的火焰,但她不會告訴今天已經春風得意的紳士,要記下以後留給情書——某人嫌棄她的情書缺少感情呢。
「你總不至於這麼快就把那些事情處理完?」她仍然問。
「確實,莫里亞蒂……打敗他沒那麼輕鬆,」他說到此事,多少還有些不甘心,「他這次涉及到了某個貴族,用了不潔的血感染上梅毒,中間又涉及了一些陰私的事情,沒人委託我,我暫時不便插手。」
「你真甘心就此放過?」阿德莉亞不太信。
歇洛克心道,就說關於她的事情,他都無法放過莫里亞蒂,更別說他本身就對這位犯罪帝國中潛行的國王充滿挑戰欲。
但暫時沒有更好的辦法。
「麥考夫打發我去處理了個小案子,我敢打賭,他都不要到現場都能找到兇手,」他說起來神情還有些鬱郁,「毫無技術含量,找到了那個和莫蘭勾結的僕人,然後我參與了審訊,但是沒有更多的消息了。」
察覺到偵探情緒不佳,阿德莉亞輕輕地搖了搖他的手。
「嗯?」他不解地看來。
「雖然大偵探評價他的工作毫無技術含量,但是在傳記作者不在的時候呢,我很樂意代為記錄這些微末的工作,」她的眼睛彎了彎,眸中水光盈盈,「希望偵探不要嫌棄我的文學素養。」
他被她逗笑了。
「當然。」
阿德莉亞又找到了當時同住時聽他故事的興趣,轉身從抽屜里找了她新的筆記本出來。
「你看到報紙了么?阿戴爾之死,」歇洛克得到肯定之後才繼續說下去,「那是個溫和的紳士,平素從不與他人結仇,待人友好——他確實有些運氣不佳,如果他不認識莫蘭的話,他能一直開開心心地過下去。」
「我知道,他們在撲克牌俱樂部認識,所以說賭博不是好習慣,」阿德莉亞記錄下來,「報紙上我記得寫好像沒有入侵的痕迹?」
「是的,雷斯垂德難得幹了件聰明事情,儘管出自傻不愣登的目的,」歇洛克想到此事,笑了一聲,「阿戴爾看上去是自殺,但即便是雷斯垂德都能看出異常,他的手都快扣不上扳機了。」
「屋內有一串大概十二英寸的腳印,通向窗檯,窗檯好像也有奇怪的划痕,」歇洛克道,「但我注意到腳印的痕迹不太對,鞋尖的痕迹很輕,並且更重要的是,步幅不對,十二英寸的腳,步幅怎麼會不到二英尺半?」
阿德莉亞連連點頭。
「窗外就是花園,腳印又為何如此乾淨?在我看來只是拙劣的偽裝,於是我的考慮範圍縮小到了內鬼,」歇洛克很快就給出了結論,「叫了全部的僕人來,仔細觀察了一番他們的特徵——你知道,我擅長觀察。」
「因為你已經知道你要找什麼了。」她順口就補充。
他半闔眼,輕輕笑了笑——她總是知道。
「是的,我知道,我也找到了,」他道,「在知道對方和莫蘭有勾連的時候,我甚至很輕易想到了兇器的特徵,莫蘭對他的氣|槍做過特殊的改造,能使聲音降到最低,毫無疑問,這位兇手也有這麼一樣工具,足以他做到殺人於無聲之間。雖然兇器藏在哪裡我沒有線索,但是鞋子,只要他不是神機妙算猜到第二天就要搜他的屋子,又能僥倖發現鞋碼的問題,他不需要特殊的藏匿。」
「是的,可是如果沒有你的介入,這起案子恐怕就稱為疑案了。」她一邊聽,一邊記。
可寫著寫著,她突然想起華生髮表在報紙上的文章。
「歇洛克,我覺得我們倆的合作簡直糟透了。」
歇洛克不解地看向她。
她的筆尖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下巴,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
「你把你精妙的推理過程講述得平鋪直敘、毫無驚喜,」阿德莉亞埋怨道,「我又沒有足夠好的筆力將它描述得驚險刺激,兩個糟糕的敘述者疊加,即便是倒貼給報紙費用也不會有人願意看的。」
「我的描述自然是我喜歡的方式,」他卻不介意,「你寫的故事,我又怎麼可能會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