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被眾人惦記的蘇槐,此時就躲在不遠處的樹上。

層疊濃綠中，蘇槐側坐在樹杈上，啃著路上順來的桃子,饒有興緻地看着那群人。

起初她根本沒認出自己徒弟，直到一行人歇息完，浩浩蕩蕩朝着天極宗而去，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那對綠衣男女好像她徒弟！

蘇槐扔掉桃核，鬼鬼祟祟地靠近那行人。

兩百年未見,她險些沒認出。

她不敢靠太近,生怕被夜搖光發現她后露出端倪。

夜幕降臨,蘇槐像個野鬼一樣徘徊在天極宗山下，看着空中閃著金光的陣法,猶豫再三。

若是沒記錯,在破曉時分是天極宗法陣力量最弱是時候，只要她速度夠快,是能夠偷偷摸進去找到她想找的人。

只是時間太久了，她不確定徒弟她們是否怨恨自己。

沒有過多糾結,蘇槐決定先去找夜搖光。一路走來，她聽了太多傳聞,每每想到夜搖光在巫水河畔孤獨地尋找了兩百年,她整顆心都被揪起來了。

而且她的計劃,也需要夜搖光的配合。

夜搖光回到小遮峰，看着被打掃的乾乾淨淨的院落,總覺得少了些生機。他往院內走兩步，看到地上一處明顯和別的顏色不同的磚石,眸光黯然,這處還是他逼着蘇槐修好的。

冬鳶順着夜搖光的視線看去,她笑着轉移話題：「師父的院落我和師兄都有用心打理，還有後山師父最喜歡的鳳凰木，師兄還會偷偷去澆仙泉水。」

「辛苦你們了。」

夜搖光看向冬鳶的眼神帶着愧疚，身為師者，他一走就是兩百年，不曾過問她們過得如何。

「師父在外比我們辛苦得多。」冬鳶忍着淚花，故作輕鬆地想要離開：「師父先好好歇息吧，我去尋師兄他們。」

夜搖光頷首，等小徒弟離開后才推開門走進主屋。

熟悉的環境總是能牽扯出那些被他強迫丟在角落裏的回憶。

看了半響，他默默轉身走出小遮峰，走向後山。

一處昏暗的角落內，冬鳶望着那道消瘦背影無聲哭泣，確定了夜搖光去的是後山方向，她才擦乾眼淚朝山下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明明師父回來了，為什麼他們師徒間的距離反而更有距離感。

總是覺得師父還是會離開。

後山的鳳凰花常年不敗，夜搖光隨意找棵樹坐下，抬頭看着月光下靜謐綻放的花朵，腦海中浮現剛剛冬鳶的話。

「……還有後山師父最喜歡的鳳凰木。」

這些鳳凰花不是他喜歡，是蘇槐喜歡。

小師妹從前很討厭這些花，可是蘇槐來了以後，總愛跑到鳳凰木上偷懶睡覺。

他用兩百年繞着巫水走來一圈，那裏沒有半分蘇槐的痕迹。

若是她還活着，是不是去了魔界？

不然仙神兩界不可能兩百年還尋不到她的蹤跡。

巫水封印將魔界隔絕除外，根本沒有方法能前往魔界。若是沒有辦法，那蘇槐又是怎麼去的？

一整晚的時間，夜搖光都在想穿過封印前往魔界的可行性。

蘇槐穿過法陣，一路朝着小遮峰狂奔。

到了小遮峰卻發現空無一人，她抬頭看了眼陣法，掉頭朝後山跑。越靠近主峰法陣力量就越強，她不能在這裏停留太久，先去後山走一步看一步。

夜搖光昏昏欲睡時，猛然察覺到有妖氣靠近，他只當是有妖獸誤闖天極宗，想也不想便抬手想要困住妖獸。

玄露劍「咻」地一聲飛出去，剛飛到空中又愣住。

雖然隔着濃濃妖氣，但劍靈察覺到眼前人似乎正是自己主人尋找了兩百年的人。它是應該服從命令直接刺過去，但理智告訴它若是刺過去，它今日怕是要折在這裏。

蘇槐也愣住原地，她一隻腳還懸在半空中。那把直直衝着她的劍有些眼熟，也有些危險。

就在她想遁出天極宗時，那把劍突然掉頭，回到主人身側。

蘇槐看過去，正好同夜搖光四目相對。

夜搖光半天沒感受到玄露劍的動靜，以為是個極難對付的妖獸，卻不想睜開眼恰好看到那道魂牽夢縈的身影。

「蘇槐？」

「大……嗨！」

她下意識還想喊師兄，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只能幹巴巴地朝夜搖光揮手。

倘若蘇槐沒開口前，夜搖光真會懷疑她是不是妖獸幻化的，可看着她一如既往古怪的打招呼方式，突然渾身一輕笑出了聲。

看着夜搖光笑，蘇槐有些莫名其妙，有些不敢靠近他。

就在他往後退時，一道靈光將她攔截，並將她往前推。

後山陣法是弱，但蘇槐也不敢使用魔力，只能被迫被推倒夜搖光面前。

兩人靠近，夜搖光看着她抹在臉上的妖獸血，「學聰明了。」

因為後山有妖獸，所以天極宗的法陣並不會直接攻擊妖獸，除非妖獸傷人。

蘇槐還未開口，突然被他用力抱在懷中。

低沉的聲音從耳邊響起，帶着絲絲委屈，「我找了你好久，不是說讓你老老實實呆在巫水，為什麼要回天極宗。」

蘇槐消失的第一年，夜搖光想要是能找到蘇槐，他一定將蘇槐關在一個只有他知曉的地方，看她還怎麼到處亂跑。

第二十年，他想蘇槐回來就行，他會帶着她遠走高飛。

後來他覺得，只要蘇槐能回來，與六界為敵他也在所不惜。

蘇槐哪見過他這樣，當下就心軟的一塌糊塗，稀里糊塗地同他道：「以後，不會亂跑了。」

夜搖光輕輕推開她，與她直視，「當真？」

清醒后，蘇槐想到自己那個成功率並不高的計劃，笑着想要應付過去。

只是夜搖光執拗地想要她點頭，攥着她胳膊的手越發用力。

蘇槐踮起腳，在他嘴角親了一下。

淺淺親了一下，她就想離開。

夜搖光哪能讓她就這麼離開，本攥着她雙臂的手往下，緊緊扣在她腰間，加深了這個吻。

唇齒相接，一些被蘇槐刻意消除的記憶鬼使神差地回歸。

原來當年蘇槐親過他，並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消除了他的記憶，夜搖光並未生氣，反而眼底笑意與寵溺越發濃烈。

等這個吻結束，蘇槐已經渾身發軟地趴在夜搖光懷中，哪裏還記得自己身上的妖獸血已經不夠掩蓋她的魔氣。

天極宗上方的法陣蠢蠢欲動，夜搖光眼底的溫情瞬間退卻，他護著蘇槐想要離開天極宗。

在兩人離開的瞬間，天極宗法陣緩緩啟動，金色的屏障將整個天極宗籠罩其中。

宣景走出大殿，看向後山位置，眼底狠厲顯露。

幾位長老緊跟着出現。

「好端端的法陣怎麼被啟動了？」

眾人都以為是宣景啟動了，不解地看向宣景。

宣景提着劍朝後山走，「有魔物闖進宗門。」

天極宗的法陣只有掌門能啟動，可若是遇到魔物，法陣會開啟自動保護設置。

提及魔物，眾人想到兩百年前那樁宗門醜聞，各自臉色都不好了。

冬鳶幾人來時，只聽到眾弟子在議論魔物重現。

徐之意姐弟面色驟變，兩人互看一眼，緊跟着朝宣景等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她們心裏沒有那麼多是非對錯，她們只知道師父並未做過傷人之事，憑什麼因為身染魔氣就要被人人喊打。兩百年前她們不能保護師父，今日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師父再度消失在眼前。

兩百年前天極宗弟子沾染魔氣，引六界重視。神界自兩百年前就在仙界留下神威壓制，只要魔氣出現，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追蹤到魔氣。

蘇槐擔憂抬頭，神威壓制迫近，她已經開始呼吸急促。

魔氣天生畏懼神威，她知道自己的計劃必須提前，要是跟着夜搖光漫無目地逃跑，她連最後生機都將失去。

蘇槐引著夜搖光朝巫水河畔跑，她的時間不多了。

意識內的辛巳似乎感受到危機，它突破蘇槐的屏蔽，瘋狂亮紅燈提示蘇槐。

「警告警告！宿主即將開啟自毀模式！」

刺耳的警報聲中，辛巳機械的聲音夾雜着慌亂，它質問蘇槐：「蘇槐！你瘋了嗎？你知道違背系統你將面臨怎樣的後果嗎？」

蘇槐知道。

但她更清楚，若是按照系統指示下行動，她哪怕能擺脫系統，也會失去她所在乎的人。

去往魔界並非是系統推動，而是機緣巧合，也正是在魔界地宮內，她看到了原書劇情。

原書哪裏是什麼爛尾，在結局裏夜搖光徹徹底底成了魔物，喪失情感毀天滅地。而系統不讓她知曉全部劇情，就是在防備她。

系統讓她以感情攻略夜搖光，又讓她染魔氣，想讓夜搖光代替她去死。

只有夜搖光心甘情願，系統才能真正改變原書劇情，讓這個書中世界正常運轉。

她不同意。

夜搖光不能死，他不是原書里那個喪失情感的魔君，而是她面前活生生的人。

所以，她會擺脫系統控制，和夜搖光一起活下去。

神威逼近，泛著紫色的天罰玄雷在烏雲間翻滾，那種壓迫感讓蘇槐呼吸困難。

「轟隆——」

玄雷滾滾而下直衝蘇槐而去。

在二人身後，宣景凌冽聲音響起：「夜搖光！現在回頭你還能做回天極宗高高在上的大師兄！」

然而夜搖光一個眼神都未曾給他。

第一道玄雷威力尚小，夜搖光將蘇槐拉到身後，執劍在二人面前升起一道屏障。

玄雷擊來，夜搖光往後微仰身子，面無表情地看着蘇槐，「這回，能帶着我一起走嗎？」

他不知道蘇槐想做什麼，但是心中濃烈的不安讓他想抓住些什麼。

越靠近巫水，天罰玄雷擊下的威力越大，蘇槐甚至明顯發現夜搖光臉色變得蒼白。

方圓十里皆在玄雷壓制之下，天極宗的人根本不敢靠近。

蘇槐稍稍往後退半步，淺笑着看夜搖光，她伸手摸著夜搖光的臉，聲音溫柔且堅定：「再信我一次可以嗎？」

夜搖光眼底皆是慌亂，他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將蘇槐用力抱在懷中，低聲喃喃：「帶我走、帶我……」

除了重複這句話，他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麼挽留蘇槐。

他知道蘇槐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怕蘇槐回到她原本的世界，留他一個人。

玄雷再度擊下，發出刺耳的轟隆聲，蘇槐瞅準時機抱着夜搖光轉身，將後背朝向玄雷。

「信我。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蘇槐的聲音堙滅在雷聲中，數道玄雷接連而來，夜搖光想要運用靈氣替她阻擋，卻被蘇槐死死攔住，只能通紅着眼睛看那兩道玄雷擊中蘇槐。

玄雷帶來的撞擊感將夜搖光甩開，他眼睜睜看着蘇槐在雷光之下沖他笑，嘴角、眼角的血跡刺目。

「蘇槐！」

夜搖光拼盡最後一絲力氣，以最快的速度趕到蘇槐面前，替她擋住緊隨而來的玄雷。

靈氣保護屏障在玄雷之下露出裂痕，夜搖光攬住搖搖欲墜的蘇槐，再也忍不住喉間腥甜，吐了一口血。

血撒在蘇槐臉上，他急忙去擦，「你個騙子，你不是說不會在離開。」

蘇槐能感受到到意識內的系統想抹殺她，她看着夜搖光替她擋玄雷，還想聚攏她逐漸散出的魂魄，吃力阻攔：「等我……」

蘇槐緩緩合上眼眸，她所看到的的最後一幕便是夜搖光小心翼翼地將她護著懷中，生怕玄雷再擊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