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第43章 第 43 章

太宰治站在橋邊,雙手插在沙色的風衣外套兜里,垂眸凝望著橋下尚未結冰的河水。

橋頭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極長,後背筆挺,淺色的衣飾使他的身影看起來修長而溫和,與眾人熟知的那個陰鬱殘忍的黑手黨判若兩人。

今夜之後,港口黑手黨歷任最年輕的幹部這一身份便不復存在。

遙遠的夜幕中傳出一聲野貓的叫聲;幾顆石子滾進河水,拍起片片波紋;風吹過樹枝,只有殘葉輕輕搖曳。

橫濱沒有槍聲和爆炸聲的夜晚展現出沉睡般的靜謐安詳,太宰治的呼吸聲隱匿在城市的夢囈中。

他又想起了三天前同一時間的深夜。

他到得太晚了,等終於積攢到一絲微末的勇氣站在去往花園的小徑上時,鋪滿視野純白花海已經綻放。

清冷的月輝下,其中一人周身浮動著柔和的銀白色光暈,隔得太遠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似乎在笑著和身旁的人說著什麼。

他們的距離那麼近,身影親密地交疊在一起。但他和他的距離那樣遠,無論陷在泥淖中的人掙扎得多努力,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月亮墜向別人懷中。

於是只是想摘一朵花,聊以證明一個膽小鬼鼓起勇氣的過程以失敗告終。

但當親眼看到曇花從手指尖憑空消失的時候,太宰治忽然明白了一切。

冰涼的空氣無形推壓排擠著內臟,他的心律一瞬紊亂,胸膛劇烈起伏,展現出呼吸過度的徵兆。

他攥住胸口前的布料,緊緊咬住了齒關不發出任何聲音。

他的異能力,帶來了許多便利,也帶來過很多次麻煩,卻還是第一次讓他感受到了恐懼。

……花是異能產物,所以碰到就會消失,那麼人呢?

脖頸上纏繞的繃帶,倉皇避開的手,刻意保持的距離……在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他無法觸碰的存在了嗎?

討厭他了也好,不想再見到他也好,他都會獨自吞咽下自己種的苦果。

唯獨這個……唯獨這件事……!

——為什麼偏偏是異能力?

彷彿上天在跟太宰治開一個惡劣的玩笑,祂把世界上最好的禮物擺在他面前,正當他滿心歡喜準備打開的時候,禮物卻突然被人一把摔爛。

冥冥之中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遍遍如洗腦般折磨著他。

「你追求的一切毫無意義。任何人都有機會得到幸福,只有你註定會被拋棄。」

「活著沒有價值,死了也無足輕重。看吧,跟你惹上關係的人都會變得不幸,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從頭到尾,你做的任何事都在傷害他。」

這聲音無時無刻不盤旋在耳畔,伴隨冬夜的寒氣卷進肺里,每一次呼吸都讓體溫冰涼一分。

太宰治微微仰起頭,心中一片空茫,凝望著頭頂的月亮。

距離上次在這條河邊,竟然已經快要過去一年了。

「今天也是滿月呢。」

等待已久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太宰治蜷在口袋中的手指猛地一顫。他萬分慶幸自己正背對著來人,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會不會破綻百出。

相距三步之遙的時候,公野聖良停下了腳步,轉而望向河岸。

他收到消息時就覺得這個地點有些眼熟,親自過來看了發現果然是他們曾經來過的地方。

那是他剛來這個世界沒多久,被屬下拜託去接入水未遂的太宰治、兩人一起等雨停的那天。

想到這,公野聖良的目光在某一處困惑地卡了一下。

「……原先那處站台被拆除了。」

太宰治的低喃隨風傳來,他似乎輕輕嘆息了一聲,「再也不會有人在那裡避雨了。」

公野聖良有些遺憾地低下眼,但馬上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緒重新振奮起來。

那天晚上他偷偷對著太宰治的背影拍了張照,雖然存著照片的手機丟了,但系統cg記錄里還保留著一份。

心情明朗了些,公野聖良的身體也稍稍鬆懈下來。他眼中含了點點笑意,正打算開口緩解一下沉悶的氣氛,卻不期看見了太宰治在冷夜中毫無血色的側臉。

他比短訊上約定的時間提前了半個小時過來,但看太宰的樣子,起碼站了一個多小時。

原先準備好的措辭在喉嚨里轉了一圈,又被咽了下去。

「決定好要離開了嗎?」他低聲問,聲線染上自己未曾覺察的滯澀。

「……嗯,」太宰治緩緩露出一個淺的可以忽略不計的笑容,「明天森先生就會發現我放棄任務叛逃了吧。」

他維持著平靜的表情,清雋的眉眼溫柔放鬆,彷彿談論的是一會兒該去哪裡吃夜宵,而不是接下來會面對怎樣的報復與追殺。

「織田作和孩子們被送到了鄉下,那裡有安吾照顧,很安全。港口黑手黨還留著個定時炸彈,森先生不敢殺我的。」

太宰治有意略過了其他對他恨之入骨的組織聽到叛逃的消息後會作何反應,繼續若無其事道,「來這裡之前我去見了內務省的長官,看在我的異能還有用的份上,他願意出手幫忙。」

公野聖良靜靜聽著他將一樁樁舊事井井有條地安排妥當,在對方說完后依舊默不作聲。

沉默了足足五分鐘,被凝望的他才遲疑著開口:「那你呢,你接下來要去哪裡?」

太宰治移開了視線,垂眼笑了一下,「聽說有一個能幫助別人的異能組織……不過在加入之前,要先把檔案洗白乾凈,大概要在地下待兩年吧。」

公野聖良心裡點點頭,如果能去往光明的一側當然再好不過,如果太宰想救人的話,以他的頭腦和能力絕對能勝任。

但是兩年啊……還挺久的呢。

「……之前,你說要幫我實現一個願望。」

不再平靜的聲線喚回了他的思緒,公野聖良抬起頭時,正看到太宰治顫抖的眼睫。

「還作數哦,」他彎起眼,「要在這裡用掉嗎?」

話語剛落,公野聖良忽然嘶了一聲,立刻扭頭看向橋底的河水,又扭回來,不太敢確定道:「幫你入水嗎,現在……?」

太宰治覺得自己該對這個冷笑話做出些回應,但他用盡了全身力氣,只能僵硬地抿起唇角上揚,搖了搖頭。

他該說什麼呢。

「和我一起離開港口黑手黨吧」,還是「不管怎麼樣請不要消失」,亦或是「我不會再傷害你了,別拋棄我」,每一個都暴露出一廂情願又卑劣醜陋的慾望。

身體忽然成了一具輕飄飄的空殼,冷風灌入時發出咚咚的迴響。絕望著,歡喜著,祈求著,慟哭著,他聽到自己故作輕鬆的聲音:「那麼,就等我從地下出來后再說,如何?」

——拜託了。

起碼要等到那個時候,他才有資格說出自己的心意。

視線中的人微微蹙起眉,他應當在為這個任性的請求而苦惱,但很快,他又露出了無奈的笑意,「那我們一起努力吧。」

一個努力從污濁晦暗的過去走向光明。

一個努力小心翼翼維持著容器不破碎。

他們彼此都對將要面對的重重艱辛心知肚明,但月色太安靜,誰都沒有說出口。

那一天也許永遠不會到來,也許明天就會到來。

--

橫濱一如既往,這座城市始終包容著人類與非人,善人與惡人,過去與未來。

花開了又枯萎,候鳥去復歸。倒塌的建築被清除,在原址上重新蓋起嶄新的高樓,隨意丟棄的土塊磚石間,冒出了一片嫩綠的葉子。

曾於一年前的□□火拚中被炸毀的橫濱美術館變得比以前還要富麗堂皇,時值正午,這座華麗的展覽館卻緊緊關上了大門。

大廳內沒有點燈,在端坐在收藏櫃里的各種珍貴寶物的圍觀中,忽然爆發出了一聲怒不可遏的高喊。

「竟然想拿走70的股份?!你在開什麼玩笑!!」

矮胖的中年男人怒火中燒,拍桌子的手掌太用力,上面的裝飾花瓶都震了一震。

「港口黑手黨太過分了!我告訴你,不光是我,其他的股東們也不可能接受!你們死心吧!!」

男人吼完仍覺不解氣,喘著粗氣,也顧不上形象一把拽鬆了領帶,用快要冒火的視線射向港口黑手黨派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對比著滿臉橫肉的矮胖中年男人,對面的少年相貌精緻脆弱,和健壯搭不上干係的身體在男人的怒吼中愈發弱勢。

昏暗光線中,他纖長的眼睫投下一小塊陰影,似乎是被嚇到了,眉眼籠罩在似有若無的憂悒氛圍間。

男人不屑地收回視線,輕蔑地重重哼了一聲。港口黑手黨就派這麼個弱不禁風的小鬼來糊弄他,說白了就是一點合作的誠意都沒有,就算他今天把人直接趕出去,錯也怪不到他頭上!

「但是,大久保先生,除您之外的其他股東都同意了啊。」

「哈?!你在說什——」

大久保的聲音戛然而止,像被人掐著脖子拎起來的鴨子,眼睛瞪的通紅。

少年唇畔帶著笑意,在昏暗燈光中眼睛的顏色深了一層,溫和看向盯著文件上簽名滿臉不可置信的男人。

「上午去和其他人稍微聊了聊,大家都覺得這個股份分配很合理,大久保先生覺得哪裡有問題嗎?」

回想起合作人們一致同意的「要給港口黑手黨一個下馬威」和剛才少年弱氣順從的姿態,大久保腦子轟的一聲炸開。

他一口氣堵在胸口,臉上每一條橫肉都在顫抖,惱羞成怒喊道:「你詐我!」

「怎麼會,」少年輕笑著搖了搖頭,「做生意最重要的不就是守信用嗎。」

他把早已準備好的文件遞過去,「請簽名吧,您大可放心,已經允諾過的利息不會因為你剛才的態度而降低。」

大久保拿著鋼筆的手久久未動,冷汗已經把筆套浸濕了。他低著頭,又怒又恨的視線從眼角餘光迸射。

墨水差點滴落在文件上,就在大久保悄悄按下了美術館的防衛開關時,緊緊鎖著的大門突然「砰」的一聲爆破開!

塵煙中,背光而立的野獸慢條斯理地收回了狂亂的異能。

大久保僵在原地不敢動彈,而坐在對面的少年卻無奈地低頭嘆了聲氣。

原本氣勢囂張的男人頓時熄了所有不軌的心思,他猛地咽了一口口水,四肢僵硬著朝門口的身影訕笑打招呼:「您、您好……」

若想要在這座城市活下去就一定要避免碰面的超危險分子,以其強橫的異能肆虐一切敵對勢力的港口黑手黨狂犬……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芥川龍之介像是像是根本沒看見有個人正哆哆嗦嗦後退一般,徑直往前走。

就在大久保鬆了口氣以為自己逃過一劫的時候,前者的腳步忽然停下了。

黑而冷漠的眼瞳像是在看一個死人,只一眼就讓男人當場嚇得雙腳癱軟使不上力。

大久保眼睜睜看著芥川龍之介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移動兩步擋住了他的身軀。

異能依憑的風衣衣擺自然垂落,黑色的狂犬躬下身,與面對男人時的冷酷姿態全然不同,彷彿所有鋒利的尖刺都在一瞬之間收起,對著仍坐在沙發上的少年低聲道:「任務已完成,請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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