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第38章 第 38 章

衣香鬢影,推杯換盞,優雅低沉的大提琴聲如水流般沖洗著涼夜,與隱秘的交談調笑聲混雜在一起,靡靡入耳。

冬日將近,寬敞的中庭花園中仍舊一片綠意。夜空在頭頂透明的屋頂上鋪展而開,隔絕了蕭瑟的冷風,匯聚月光照亮了整場宴會。

掌管這座城市黑夜的港口黑手黨首領自然是宴會的焦點之一,與相熟的政府要員寒暄幾句后,森鷗外禮貌回絕了幾個眼巴巴試圖套近乎的企業家。

他手上還端著杯紅酒,繞過各色人群,停在了偏僻的花園一角。那裡孤零零地坐著個人。

黑衣黑髮鳶瞳,神情懨懨,百無聊賴地托著腮,目光沒有焦距地透過玻璃望向外面的月亮,幾乎把「不感興趣勿擾」幾個字寫在了臉上。

「真意外,太宰君,你居然願意和我來應酬。」

森鷗外搖了搖杯中紅酒,笑著挑起話頭,「還以為你會半路溜出去呢。」

太宰治的頭抬都未抬,依舊是那副對什麼都沒興緻的表情,「今晚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哦?」森鷗外倒是對他的話提起了興趣,「你以為會是什麼樣?」

「還以為……」

太宰治拉長的聲音戛然而止,他轉過頭看著森鷗外,在月光照映下的深色眼眸宛如無機質的玻璃珠一般外滲著冰涼。

「還以為,森先生不敢帶我一起呢。」

森鷗外臉上露出幾分訝異,而這訝異很快便被無奈的笑意取代。他笑著搖了搖頭,用和幾年前看待那個被送到他醫務室的小鬼一樣的目光看向港口黑手黨的新任幹部,「怎麼會。」

「太宰君,不要讓流言蜚語影響了你的判斷,仲會……不,自你加入后的每一次任務都完成得非常出色。」

太宰治不置可否地轉過頭,光線蒼白,他的神情間彷彿蘊著和窗外月光一樣的冷意。

森鷗外並沒有把太宰治的冷淡反應放在心上,視線隱秘地掃視周圍,慢悠悠地飲了口杯中紅酒。

「歐洲的部署出現了些變動,合作組織發來的情報稱他們抓住了老鼠的尾巴,這件事就交給你吧,明天出發。」

他對侍應生打了個手勢,從中挑了一杯乾凈清透的雞尾酒,朝黑髮幹部的方向穩穩一推,微微笑道:「一會兒紅葉君會來接替你,不用勉強自己留在這兒。」

起身朝燈光璀璨的花庭中央走去前,森鷗外稍作停頓,側目看向太宰治無動於衷的背影,頗含深意地低聲道:「好好度過今夜吧。」

直到身邊曾有人短暫待過的痕迹被含著花香的空氣徹底覆蓋,太宰治才施捨地分給了桌面上酒杯一分目光。

他緩緩伸出纏著繃帶的手,捏住細長握柄,接著,手腕一個隨意的翻轉——

最後一滴酒液從杯口滑落,浸濕了狐尾百合腳下的土壤。

--

半睡半醒間,公野聖良被系統喊醒了。

他揉了揉眼,睫毛被淚水沾濕又被揉開,迷迷糊糊地問系統發生什麼事了。

光球一反常態地吞吞吐吐:[那個……嗯,契約者……我覺得吧……唉,要不你自己看看吧。]

它很人性化地重重嘆了口氣,直接打開了系統地圖。

現實半徑五十米的圓內,除了代表公野聖良的亮點在發著光外,圓圈的邊緣還跳著一顆瑩白色的點。

公野聖良一下子清醒了。

有亮點說明有人在,白色代表不是敵人。

光球補充道:[本來沒必要告訴你的,但整整一百分鐘過去了,他好像不打算走誒!]

一百分鐘——公野聖良下意識看了眼表,只見時針緩緩指向二。

這麼晚了,該不會是哪個黑手黨加班加暈過去了吧!

打開門后,心中淡淡的疑惑變為哭笑不得。

病房外和港口黑手黨一貫昏暗的氛圍並不相同,燈光通明到呈現出一種不近人情的冰冷。

在這素白走廊的牆角,長出了一朵蘑菇。

整個人被黑大衣牢牢包裹,臉埋在膝下,只露出黑髮蓬鬆的後腦勺和半截有些凌亂的繃帶。

公野聖良既覺得不可思議,但一想到這是太宰,又詭異地覺得很合理。

他輕手輕腳地想要靠近,剛邁出兩步,忽然聞到一股濃郁的酒氣。

……太宰喝酒了?

就在他怔住的片刻之間,牆角處的太宰治似乎感覺到了有其他人的氣息在靠近,歪頭抬起了半張臉。

酒精並沒有麻痹掉他的警覺神經,太宰治露出來的那隻眼睛微微眯起,傳達出微妙的危險意味。

而酒精也並非毫無影響,具體就表現在英明果決的幹部大人花了比往常多五倍的時間才把視線對上焦。

質感偏向銀白的灰發,落下一小片陰影的眼睫,微微蹙起的眉,張開的唇,以及——完完全全倒映著他此刻模樣的金色眼睛。

朦朧間,他空落落的心臟漲溢出痛苦又歡愉的情緒。

公野聖良也顧不上去想是太宰治自己喝成這樣的還是被誰灌的,他接著走完了剩下的幾步,剛想朝伸出手,又忽然想到對待醉鬼還是強硬一點好,便直接扶起了對方的胳膊,「別亂動,跟我來。」

幸好這是個酒品很好的醉鬼,太宰治比清醒時要乖多了,他慢半拍點點頭,很聽話地搭上了他的手臂,另一手摸著牆慢慢站起身。

離得太近,濃烈的酒味頃刻間蔓延,溫熱的鼻息輕輕灑在耳畔,公野聖良臉側逐漸發燙。

他酒量一直不好,大概也被傳染上了幾分若有似無的醉意。

一直表現得很乖巧的醉鬼進門前忽然抵住了門框,右手抓住了肩上搭著的大衣,用力一甩——

可憐的黑大衣就這樣被主人拋棄在了房門外。

公野聖良見狀無奈,本想讓太宰治躺下休息后他再把衣服撿回來,身上卻驀地一輕——太宰治慢悠悠直起身,手上動作卻是完全相反的準確又快速地把門反鎖了。

公野聖良:「……」反應比他還快,喝醉的人到底是誰啊。

他沒轍,只能選擇先把太宰治拖到床上。

被人用十分強硬的態度修整了一通,太宰治蔫蔫地縮在被子里,看著還有幾分可憐。他的西裝被脫掉了,襯衫扣子也解開了幾粒,露出脖頸纏繞到鎖骨處的繃帶。

公野聖良對要不要拆繃帶拿不準主意,不報期待地詢問本人的意見:「這個睡覺的時候要解開嗎?嗯……為什麼一直盯著我?」

他俯下身,微微歪頭,含笑直視著太宰治的眼睛問。

對方鳶色的眼瞳因醉意而蒙上一層霧氣,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像是在玩「木頭人不許動」的幼稚遊戲。

聽到他的問題,眸光閃動,卻依舊固執地不肯移開視線。

直到眼眶酸澀,太宰治才不情願地眨了兩下眼,聲音沉悶,「那件外套……味道太大了,不喜歡。」

公野聖良:「……」

他差點都要忘了可憐的黑大衣還在外面地上躺著。

公野聖良低下頭忍耐,但最終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他知道醉鬼是聽不進去別人講道理的,於是抬手摸了摸太宰治蓬鬆的黑髮,用和幼稚園小朋友說話的語氣耐心道:「等我去倒杯水,喝了再睡好不好?」

其實喝蜂蜜水更能防止宿醉,但房間里沒有蜂蜜,冰箱里倒是有幾顆水果糖,不知道能不能代替一下。

公野聖良心裡如此盤算著,起身去倒水時,他的手腕卻被人一把拽住了。

他一愣,又坐回床邊,「怎麼了?」

太宰治不答,只閉上眼輕輕搖頭。

「不喝水明天醒的時候會頭疼哦?」

搖頭。

「好吧,」公野聖良妥協,「那你先松一下手,我去拿毛巾。」

搖頭。

「……一直搖頭不暈嗎?」

搖頭。

「……」公野聖良哽住。

他為什麼會覺得喝醉了的太宰治比平時要乖啊!這明明叛逆得都不聽他在說什麼直接拒絕了!

這麼耗著也不是辦法,公野聖良只好小心掰開太宰治的手指,但他剛掰開一根,那手往回一扯,又重新用力握住。

僵持間,視野忽然天旋地轉。

——他直接被人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酒氣還未散去,被禁錮在方寸之間后甚至愈發濃烈。幾縷毛茸茸的黑髮落在頸側,他忍不住瑟縮一下。

「……別過去。」

脆弱的、有些低啞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森先生的話不可信,為了留住王牌,他不會讓中也知道真相。安吾是沒什麼戰鬥能力的情報員,至於織田作……織田作不會再殺人。」

「我告訴芥川,軟弱的人無法在港口黑手黨存活下去。那你呢,你並不軟弱,但你還想再活下去嗎?」

他一口氣說了許多,說完才意識到其中的矛盾之處,想否認也不知從何談起。醉酒帶來的副作用姍姍來遲,太宰治只覺得頭痛欲裂。

他沒去碰森鷗外遞過來的雞尾酒,而是離開宴會後,隨便拐進了一間港口黑手黨所屬的酒吧。

他不記得喝了多少,那裡沒有人敢阻止他。而等他回過神來,已經來到了病房外。

距離一牆之隔,太宰治背靠著冷硬雪白的牆壁,緩緩坐下。

……為什麼來這裡呢,如果以現在的狀態去入水,恐怕很快就能獲得他夢寐以求的死亡了吧。

無數張破碎的臉閃過,胸口像被什麼壓著一般透不過來氣——他大概真的要溺死了。

就在窒息而死的前一刻,在這乾涸的海底,有人拉住了他。

「……頭疼就不要想這些事了。」

聲音面貌在這一刻重疊,胸腔微微的震動隔著相依偎的部位傳過來。

泛著涼意的手指輕輕擦過他的側臉、鼻尖、眉骨,陣陣襲來的脹痛奇迹般消失。

那熟悉的聲音彷彿錯覺,「辛苦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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