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第76章 第76章

白路迢在祠堂待了許久,直至深夜才無力走出。

夜色寂寥,晚風蕭瑟。才踏出祠堂之門,滿是寒意的風迎面襲來,直直扑打在他身上,毫不留情席捲着他身上的溫度。

寒意驟生。

他忍不住哆嗦了下。

白雋和在祠堂外院中。他背對祠堂門而立,雙手負在身後,目視前方。院中微弱燈盞之光照映下,他站得筆直挺拔,風吹而不動,不懼寒冷,威嚴甚甚。

白路迢不由愣了下。

白雋和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響起,隨即回頭。白路迢站在祠堂門前望着他,眼無神,身未動。

他輕嘆一聲,主動邁步走向白路迢。見他過來,白路迢微微低下頭去,沒有直視他的眼睛。

白雋和蹙起眉心。身前之人滿面疲倦,眼睛是大哭過後的紅腫,眼神楞楞,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你怪我們嗎?」白雋和忽出聲問他。

白路迢搖頭。

白雋和還是解釋:「念念去世一事,與先帝有關。而且,當時你在邊境率兵打仗,不是能分神分心的時候,我們當時也慌亂,再加上皇帝駕崩,京都也亂,我們……」

他嘆息一聲,在寂靜夜裏格外清晰:「我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想着等你回來后再告訴你。路迢,你也知道,邊境那種地方,一個不留神便是……」

「我知道。」白路迢淡淡打斷他的話。嗓音沙啞,每吐出一個字便覺得喉嚨好像在被刀划扯著,很難受。

他眼帘低垂,頭偏低,昏暗視線下,瞧不見此時他眼中真正的情緒。

被打斷話后,白雋和倒是愣了愣,忽有些無措。他看着面無表情的白路迢,心情也有些沉重。

一時無言。

見他不說話了,白路迢卻道:「爹,我累了,我想回去休息。」

白雋和一愣,連忙點頭:「好……好好,你快些回去休息,好好休息。」

白路迢輕「嗯」了聲,拱手見禮,而後繞過身前的白雋和,往院外走去。

白雋和回頭瞧着他背影,落寞又孤寂,寒風蕭瑟之中,有種無聲的悲涼感。

原本今日,是他凱旋歸來的慶喜之日……

「唉……」

翌日,邱慧葉去見他,將梁言念的事一一告知。

事情與先帝駕崩有關,且事情複雜,牽扯到先帝德行問題,以及她的名譽,之前京都傳了一段時間流言,但此事沒有下文,說着說着也就斷了。

至於到底是怎麼回事,沒有人敢追問,生怕問出些不該他們知道的事來。反正,最後宣告出的結果是,先帝是勞累過度而亡,梁言念是突發重病不治而亡。

雖然仍有人不信,但也不敢妄言。那是那時候而言,混亂情況下,能保住他們雙方名譽的最好的辦法。

還有,梁言念死後,屍-身被秦修瓚帶走了。

秦修瓚說,她原本就是頂着個肅王府三小姐的假身份在京都活了十幾年,如今人沒了,也該回到她真正該去的地方。

邱慧葉告訴白路迢,秦修瓚將梁言念的屍-身帶回藥王谷去了,要將她葬在她母親身邊。

所以如今葬在京都郊外的,不過是梁言念的衣冠冢。

白路迢聽聞后,低垂的眼眸里有一絲顫動,情緒在眼底來回翻湧。可其面上,情緒卻未有變化,他也沒有出聲說什麼,只是靜靜的坐着,像是在想什麼,又好似什麼都沒有聽進去。

邱慧葉無奈,只好先行離去。

此後一連數日,白路迢都在房間待着。前來白府祝賀其凱旋之喜的人來了一批又一批,他都不曾露面。即使是秦垣派人從宮中送來的賞賜,也是白雋和去接,白路迢始終沒有出現在外人面前。

邱慧葉有些擔心他,可前去看他時,他也只是坐在房間里,有時是在翻看梁言念曾經看過的書籍,有時是拿着她為他做的荷包楞楞看着出神。

大多數時候他都不會開口說話,只是安靜待着,也不讓人去打擾他。

該吃飯的時候,白路迢會吃飯,該睡覺的時候睡覺,晨練也照常,只是改成了他獨自一人練。

也因此,邱慧葉分不清他這到底算是好,還是壞。

白雋和說:「隨他吧,這件事情,也只能靠他自己想開。我們說再多,也幫不上什麼。」

邱慧葉雖擔心,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一個月後,白路迢自回京都后第一次走出白府。然後去了肅王府。

如今的肅王府已經遷移到阜都,現在他眼前這座大宅院早已人去空空,連門前的牌匾也被取下,曾經在這裏生活的人早已不見蹤影。

秦垣尚未想好這處空出宅院如何安排,就先隨它這樣空置著,然後便沒有再想起來。

大門緊鎖推不開,白路迢便從院牆躍身而入。

熟悉的場景,和他當初來時幾乎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原本這裏的人已經不在,沒有一點人氣,院中有些荒敗,滿地落葉,又有枯枝多根隨意掉在地上。

他往內院走去,行至之前梁言念的曲幽院。

院中那棵百年銀杏樹葉早已泛黃,才至院門便瞧見了那滿目金黃的銀杏樹,還有那落滿地后無人掃,覆蓋了一層又一層的枯葉。銀杏樹粗壯樹枝上掛着的鞦韆隨着風微微晃動,生出些許暗棕鐵鏽的鐵鏈發出些微「吱吱」聲響。

已冬時節,院中花已落敗,一片荒蕪,無人打理的院子雜草叢生,拔高好長好長,將原本該是鮮花生長的地方無情佔據。這裏大致的模樣與他印象中相似,卻又有很大的不同。

白路迢行至銀杏樹下,伸手輕晃了晃鞦韆鐵鏈。

鞦韆動,鏈微響。

他楞楞的站在鞦韆前,望着鞦韆前後盪起,低眸失神許久的眼眸里有些情緒閃爍。

他在鞦韆上坐下,起初坐得端正,眼睛目視着前方。

但很快,他彎屈下腰,低下頭去。

恍惚間,好似有一聲很輕很輕的抽噎聲起。但也僅僅只是那樣微弱一聲,很快就被寒風吹散,再也聽不見。

自肅王府離開后,白路迢去皇宮請見皇帝。

他終於露面,秦垣自是願意見他。

御書房中,白路迢向他行禮:「臣白路迢,參見皇帝陛下。」

秦垣將白路迢上下打量一番后,笑着點了點頭,道:」免禮,賜座。」

「多謝陛下。」白路迢於一旁坐下。

秦垣望向白路迢,眼裏帶着些笑意:「白少帥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白路迢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道:「之前臣凱旋迴京都面見您時,您曾允諾,除去尋常的賞賜,其餘的東西,若臣想要,您都答應會給臣。陛下可還記得?」

秦垣點頭:「朕自然記得。你可是想好要什麼賞賜了?」

「臣想要,那座空出來的、曾經的肅王府宅邸。」

秦垣一愣,略有詫異。

白路迢看向秦垣:「肅王府眾人以遷居至阜都,原先的宅邸空置許久,陛下也始終不曾有其餘安排。既然如此,臣想要。陛下可願意賞給臣?」

秦垣亦望着白路迢。

他眨眼,又問:「你特意入宮見朕,就為了跟朕要個宅子?」

白路迢坦然應答:「是。」

秦垣輕笑一聲:「行吧。既然你想要,那便賞給你。」

白路迢起身,再次行禮:「多謝陛下。」

「自今日起,那宅邸便是你的,你想如何便如何。」

「是。」

「你還有別的什麼想要的嗎?」秦垣看着他,臉上是淺淺笑意。

白路迢搖頭:「沒有。」

「真的沒有?」

「沒有。」

秦垣又問:「那你,沒有什麼想要問朕的嗎?」

白路迢面不改色,依舊回答:「沒有。」

「……」

秦垣抬眼盯着他看了會兒,又笑了一聲,道:「既然如此,那你便下去吧。」

「是。」白路迢拱手:「臣告退。」

而後白路迢便乾脆利落轉身往外走去。

秦垣自桌案前起身,緩緩行至御書房門外。他站在台階上方,望着白路迢大步離去的背影,眉心輕蹙了下,眼神亦有些意味深長。

盧清慢慢走到他身旁,小心詢問:「陛下是在擔心什麼嗎?」

「擔心倒是談不上,」秦垣雙手負在身後,手指輕輕捏了捏袖口衣角:「只是覺得他有些不太對。」

「不太對?」盧清不解:「哪裏不太對?」

「確切的說不上來,只是覺得他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樣。」秦垣心想,大概是與念念離世一事有關。

不,是肯定有關。

秦垣忽輕嘆一聲:「希望他能早日恢復,畢竟是白家少帥,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也是不太好。」

盧清隨即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於是道:「陛下莫着急,平緩悲傷,是需要時間的。所幸如今四境太平,白少帥也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去舒緩。」

「也是。」秦垣轉身:「不着急。」

原先肅王府的宅邸賜給白路迢后,白路迢便一直在那邊待着。一待就是一整日。

邱慧葉不放心他,便讓白雋和去尋他,看看他究竟在那裏做些什麼。可白雋和去了,見着白路迢了,卻沒發現什麼值得特別擔心的。

他就只是待在先前梁言念的院子裏。要說他做了些什麼,也就是將院子裏敗落的花枝、縱橫肆意生長的雜草,還有地面堆積的落葉給清除了。

較之白路迢之前來,這裏更顯空蕩。不變的,是坐落的屋舍,屹立的大樹,還有樹枝上隨風輕搖晃的鞦韆。

白雋和一時無言。

卻也未去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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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節將至,京都城中百姓紛紛開始準備年貨,各家各戶的走動所需的禮物也在籌備中。白府自然不例外。

平日裏在外待着的白路迢也回家幫忙,替他們打理府中事宜。

白雋和從書房書架上取個箱子時,一時沒注意,扭了腰,手裏的箱子掉落在地,他一手扶著腰、一手撐著桌面,眉頭緊蹙,又有幾聲悶哼痛意。

白路迢過去找他拿禮單,正好看見他捶腰緩和的場面。

「爹?」白路迢大步走過去,蹙眉擔憂道:「您怎麼了?」

白雋和瞬間變臉,他笑着擺了擺手,語調故作輕鬆:「哎呀,沒事沒事,就是不小心扭了下腰,不礙事。」

白路迢卻不太信。

他瞥見地上的箱子,眉頭皺的更緊了些,又道:「我讓府里的大夫來給您看看,您就在這裏坐着休息,其餘的事,我來就好。」

「我都說我沒……」

「您就在這裏坐着,」白路迢打斷他的話,嗓音嚴厲:「其它的我來。」

白雋和看着白路迢嚴肅的雙眼,唇角輕抿了下,然後聽話的點頭:「好,行。那我就在這裏坐着休息。」

白路迢「嗯」了聲,將地上的箱子撿起放回書桌,又從書桌上他要的禮單取走,而後走出房間。

白雋和扭傷腰后,府里的事基本上會都落到白路迢身上。他倒是不覺得累,甚至覺得忙一些也挺好。

忙碌起來了,就沒空去想別的事。

今年年節,白府內外之事,邱慧葉幫了一點,其餘的都是白路迢做的,她和白雋和倒是難得的清閑下來。說來也是奇怪,往年基本上只聽從吩咐做些事的白路迢,第一次全部上手,竟然能將各種事都做的很好。

白雋和都挑不出毛病,還誇獎了好幾句。

邱慧葉笑着問他是何時學會的時,白路迢道:「以前總跟在姐姐身邊,看得次數多了,自然就會了。」

邱慧葉忽愣怔了下,然後緩了緩臉上微微僵硬的笑容:「這、這樣啊……」

白雋和眼帘微垂,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白路迢又道:「你們年紀大了,以後這些事,都我來吧。你們也該好好休息了。」

白雋和與邱慧葉同時一愣,隨即對視一眼,兩人皆有詫異。

白路迢說到做到,那日後,白府的大小事情基本上皆是他來處理,他有事不在府中時,才是白雋和與邱慧葉去處理一下。

他們自在清閑,白路迢倒開始忙來忙去,有時連飯都來不及吃。

年節的最後幾日,白路迢說有事,要出城幾日。他是獨自前往,未帶任何隨從。

白雋和與邱慧葉站在府門前目送他策馬離去的背影,忽有感慨。

白雋和出聲問:「夫人,你猜他這是去哪裏?」

邱慧葉答:「大概,是去藥王谷吧。」

白雋和轉頭看她。

「自他回到京都,心情雖有低落陰鬱時,可他從未去過念念的衣冠冢祭拜。我想,他應是想去藥王谷中她真的墓前見她。」

白雋和無奈嘆了口氣。

正如邱慧葉所言,白路迢確實是去藥王谷。

藥王谷坐落于山谷中,年節末端時,大雪覆蓋,蔓至正片山林,乃至整座山谷。滿目儘是微微刺眼的白,寒意亦隨之而來,帶着些刺骨意自山中席捲而出。

雪仍在下,晶瑩又冰涼的雪花自空中旋轉飄落,安靜的落於這片大地。

白路迢坐在馬上,身上裹着黑色狐裘,握著韁繩的雙手指節被凍紅,臉頰亦是如此,滿天大雪間,一呼一吸皆如寒霜,鼻間與喉間有冷冽感,發上有點點白霜凝結。

今年京都未曾落雪,這藥王谷卻被大雪覆蓋一層又一層。

冷。是在所難免的。

白路迢在藥王谷外等了小半個時辰,才有藥王谷弟子匆匆跑來。藥王谷中人也沒想到,這種時候,竟然還有人來。

白路迢下馬。

藥王谷弟子向其拱手行禮:「公子,請問您是因何而來?」

白路迢回禮,后道:「我是京都白路迢,煩勞你為我給老谷主傳個話,我想入谷,請他應允。」

藥王谷弟子一愣,隨即驚訝,笑容不由浮現於面:「京都白路迢?你是白家那位少帥!」

「是。」

「好好好!「他笑出聲來:「那您在旁邊小屋中稍等片刻,我即刻為您去傳話。」

「好,多謝。」

藥王谷弟子很快跑回去。

白路迢牽着馬兒的韁繩走到不遠處的涼亭,環顧著這片被大雪覆蓋的山谷。以前也在別處見過不少次大雪,但此處大雪,有種別樣的美。

大抵是因,以前他所見落雪的是邊境的城,而此地是林深茂密的山谷。

幽深而遠,雪意隨風而凜冽。雪落無聲。

白路迢呼了呼氣息,將手放於狐裘內取取暖。

很快有人從藥王谷中出來。是白路迢認得的面孔,追雲。

追雲行至他身前,拱手行禮:「白少帥。」

白路迢起身回禮,而後問道:「我可以進去嗎?」

追雲抬眼看他,搖頭:「不行。」

白路迢不解:「為何?」

追雲看着白路迢皺眉疑惑的模樣,其實心中無奈,他嘆息一聲:「白少帥,您應該知道,師傅他老人家向來厭惡京都,也不喜歡京都人。之前因為您是念姑娘的夫婿,他才願意寬容一兩次,甚至願意救您。如今念姑娘死在京都,他……」

追雲又忍不住嘆息一聲:「白少帥,您還是回吧,若是讓師傅瞧見您,怕是要生氣。他也一大把年紀了,您諒解諒解他失去女兒、又失去外孫女的心情,還是不要出現在他面前了。」

白路迢緊抿唇,眉心緊緊擰起,眼底神色沉重。

他小心出聲:「我只是來此處祭拜念念,沒有別的意思,我可以不出現在他面前,我可以不……」

「白少帥,」追雲打斷他的話:「京都郊外有念姑娘的衣冠冢,您又何必在這大雪天跑來藥王谷?」

白路迢垂落的雙手緩緩握緊:「那不一樣。」

「人已故去,說到底,哪裏都不過是墓碑一座而已,又有什麼不一樣。」

「……」

白路迢一時無言,說不出反駁話來。

追雲向白路迢拱手,再次行禮:「白少帥請回吧。」

「……」

追雲隨即轉身離去。

白路迢站在涼亭外,望着追雲漸行遠的身影,眉頭皺得更緊了些。他垂在身側的雙手用力握緊,被寒意凍紅的指節因力而咯咯作響。

雪越下越大,雪花紛飛,漸漸迷了視線。

藥王谷,北谷。

盛夏時節開滿瓊花的庭院中,此時滿目是白雪。院中花架,還有一大一小兩座墓碑上皆覆蓋有雪。

唯有從庭院門前之院中屋內的那條路上的積雪被清理乾淨。

追雲自那路而入,徑直走向屋子。

進門前,他拍了拍衣裳上沾著的雪,抖了抖身上寒意才邁進去。

他行至屋中桌邊,輕聲呼喚:「師傅。」

凌秋桉正閉眸小憩,聞聲后緩緩睜開眼。他放下撐頭的手,順勢按了下眉心,嗓音里有些疲倦意:「他走了?」

「我按您的話那般與白少帥說了,未免他追問,我說完便回來了,這會兒他應該已經走了吧。」

凌秋桉輕點了下頭:「嗯。」

而後他又道:「若是以後他再來,也將他攔在外面,不許讓任何人擅自放他入谷。」

追雲點頭:「是。」

凌秋桉又問:「秦修瓚現在情況如何?」

追雲搖頭:「不太好。入冬后,凜王殿下的身體情況愈加嚴重,已經按照您的意思每日為他行針,用藥,但起效甚微。這幾日他一直昏昏沉沉睡着,沒有幾分清醒意識。」

「還在咯血嗎?」

「是。」

凌秋桉眉心緊蹙,自喉間發出的微嘆聲里滿是疲憊與無奈。太陽穴突突突,有些疼。

他抬手按了按:「多加註意他的情況,日夜都得派人看着他。」

「是。」

「出去吧。」

「是。」

追雲向凌秋桉行了個禮,隨即退出房間。

凌秋桉閉眸深吸口氣,又沉重嘆出。他抬了抬眉心,而後起身走向床鋪。

床有一邊靠牆,其餘三面繞床放置著長櫃,柜子上放着數只香爐。爐內燃著香,白煙自香爐鏤空的蓋中飄出,瀰漫着淡淡的葯香。

床鋪上,有人安靜躺着,雙臂放在被褥外,衣袖挽起,臂上穴位扎著銀針,銀針頭上綁着圓形的小葯囊,將藥材精華順銀針流入穴位中。

其額上、面上、自下顎至脖頸又至上肩穴位處皆有相同銀針扎著。

凌秋桉走過去,伸出手,以手指輕按其手腕,診其脈象。相較於昨日,今日脈象又恢復了一點點。

是好的跡象。

凌秋桉稍稍鬆了口氣。

他看向床上靜然躺着的姑娘,眉心緊蹙,眼裏滿是心疼:「念念,你可要早些醒來。不然,你可要見不到你父親最後一面了。我對他,已無能為力,無計可施。」

梁言念被秦修瓚帶回藥王谷時,看似已經了無氣息,但實則脈象中隱藏着一點余息。

梁言念隨身攜帶的香囊中有一粒黑色的藥丸。凌秋桉認出那是他之前所煉製的凝息丹。它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假死葯」。

只是這並不是完全的丹藥,是煉製出的實驗品之一,還沒有正式用過。凌秋桉看見時,十分錯愕,不明白這種東西怎麼會在她手裏,隔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之前梁言念離開藥王谷時自己給了她需要藥膏、丹藥之類的東西,應該是誤將凝息丹混在裏面了。

所以,她如今這副已經死去的模樣其實是假象。

這對他們而言是好消息。

但有好消息,自然也有壞消息。

除去那不完全的凝息丹帶來的副作用外,梁言念還中-毒了。又一次,又是混-毒。那混-毒便是秦與奕的手筆。

時隔幾日回到藥王谷,若是單純的混毒作用,梁言念這時候應該已經死了。但因為不完全凝息丹的副作用也在梁言念身體里,兩種不好的東西在她體內互相克制,互相作用,誰也沒有吞噬掉誰。

雖然梁言念身體已近乎是死亡之態,但也多虧了那兩種東西,她還能留下那麼一絲給予她存活機會的氣息。

凌秋桉不眠不休三日用法子為她調動體內那一絲余息,最終成功。

她呼吸漸漸恢復,心臟也開始跳動,脈象隨着時間推移而慢慢恢復。

但,她一直沒有醒來。

凌秋桉想,應是那些毒在她體內的留存的時間太長,命雖保住了,但到底還是損傷了身體與內里。

凌秋桉也不知道她到底何時可以醒來。

也許只再需要一兩個月,又也許是一年半載,又或者,會需要很久很久。

凌秋桉甚至不能確定她是否真的還能醒來,所以,也就不願將這件事告訴白路迢,告訴京都那些人。

梁言念在京都已死是事實,白路迢也知曉,那些人都知道。在梁言念醒來前,在這股希望徹底復燃前,那點不確定的微弱希望還是不要給出去比較好。

否則,屆時希望消失,便只有絕望,對他們的打擊會更大,會令他們更加痛苦。

而那也不僅是對他們來說,對自己,也是一樣的。

他又何嘗不是揪著這一點點的希望?他也想像不出希望消失后自己會如何。

凌秋桉收回為她診脈的手,又將她額間散落的一縷碎發撥弄上去。

而後又有一聲輕輕的嘆息響起。

他轉身走出房間,負手而立於門前。

屋外大雪紛飛,漫天而飄。寒風凜凜,蕭瑟而來。一眼望去都是刺眼的白。

凌秋桉眯了眯眼。

今年的雪下的真大。

大的好像要將這裏的一切都悉數掩埋而去。

作者有話說:

還有幾章就完結啦,準備思考番外。

你們想要看怎麼樣的番外呀?:-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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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枝迢迢念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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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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