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正文完

第76章 正文完

男人低啞晦澀的聲音響在耳畔。

喬茉猛然怔住。

這是......?

「娘親娘親,你看阿卓抓的大蜘蛛,要比銀翹姑姑抓的都要哎喲——」

小承卓奶聲奶氣的話還沒說完,後頸驀地一緊,而後整個人便被提了起來。

「沒看到嚇着你娘了么?」

衛君樾半攬著喬茉癱軟的身子,另一手毫不憐惜地將小兒人扼制住。

「放開我!你放開我........」小承卓雙手雙腳不斷撲騰,圓圓的小臉鼓成包子的模樣。

然而衛君樾眼睛都沒眨一下,將小人兒扔給一旁小廝,淡淡道:「把他給我帶下去。」

「我不要!阿卓要和娘親在一起,你這個壞唔——」

這大逆不道之言讓接住小承卓的小廝嚇得差點跪下,遂連忙捂住了他的嘴。

其他諸人皆十分有眼力見地離開了原地,此時此刻,王府前院只剩他們兩個人。

外頭依舊傳來來往的呼喝聲,天燈盤旋在落滿星辰的黑暗蒼穹。

孩童的哭鬧愈行愈遠,衛君樾收回了視線,轉頭看向喬茉時,卻見她往後退了一步。

「別過來......」

喬茉抬手擋住他想要向前的步伐,眼睛紅了。

衛君樾嘴角噙起的淺笑慢慢淡下。

「茉茉?」

他低喚了她一聲,喬茉偏過了頭,腳步細碎地又往後退了幾步。

並不是想像中的重逢,衛君樾一顆心落到了谷地。

他喉結艱難上下滾動,嗓音晦澀:「我回來了。」

「......你回來做什麼?」

夜風吹亂了她鬢邊的碎發,遮擋了她瀅聚水霧的雙眸。

「你不是......死在外面了嗎?」

喬茉喉嚨哽咽不止,即便是極力掩飾,可那淚水卻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你……」

「別過來!」

他注意到了她的淚,她狠狠擦拭過去,瞪着通紅的眼眸,顫抖著指尖對他做出了拒絕的姿勢。

女子瘦小的肩膀抖得厲害,剛剛被她用力抹過的眼尾留下刺目的紅痕。

兩年多來,她沒有收到關於他的一點消息,她不知道他是否還活着,她也聯繫不上衛宛泱。

支撐她漫漫長夜的唯有那虛無縹緲的祈望。

她想過很多種與他再遇的方式。

比如去抱一抱他,比如去再次感受那闊別已久的溫度。

她甚至也做好了他再也回不來的準備。

她也更是在腦海中無數次演練這場久別重逢,可當這一幕真正發生時,喬茉才驚覺,自己根本沒有勇氣直面他的眼睛。

衛君樾雙手攏在袖中,后槽牙緩緩合攏。

他沒有再往前一步。

「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又是對不起!

喬茉咬緊牙關,只覺自己的心臟彷彿被一隻大手握住揉捏。

「對不起有什麼用......?」

她沉沉地呼了口氣,心裏亂得厲害。

她不可抑制地想到那些他從未開過口,卻為自己做過的事。

他明明應該如同最初所見張揚不羈,他明明是驕傲的,卻在此時此刻對自己顯出局促。

隱忍好像已經成了他習以為常的東西,就算是有再多誤解,他也不願意對自己多做一句解釋。

「......你還不如就死在外面。」

「那你豈不是要守寡了?」他低笑一聲,試探著往前走,見她沒有阻攔,便更肆無忌憚了些。

「守寡有什麼不好的?」

喬茉氣話脫口而出:「我現在住着你的府邸,享受着一品親王妃的待遇,無人敢對我不敬,要你有什麼......」

「你把我畫得很好看。」

男人輕飄飄的一句讓喬茉後半截話霎時堵在了喉嚨間。

他竟然看到了那些畫。

「只是,為什麼沒有正臉?」

他垂眸瞧她,喬茉從震驚中回神,這才意識到二人的距離已經很近。

「......因為我不記得你長什麼樣子了。」

她語調吞吐,側垂下頭,卷長的烏睫不斷撲簌。

她在心虛。

衛君樾黑瞳中柔光更甚,逐漸脫離了被她第一時間拒絕的受傷,他恢復了理智。

「那為什麼,要為我鳴冤?」

語落,喬茉呼吸一重,緊抿的下唇不自主的打顫。

「因為......我不想欠你的.......」她攥緊了拳。

「衛君樾,你以為這世間所有事物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嗎?我......偏生不信你的邪!」

喬茉深吸了口氣,自以為輕鬆地與他對視。

「我......我偏偏就要讓你期待落空!你以為你很偉大嗎?才不是!在我眼中......你就是個自私自大,目中無人,心狠手唔——」

下顎被猛地捏住,男人炙熱的唇堵住了她沒說完的狠話。

「小騙子。」

喬茉一愣,感受到那抹熟悉的狂烈,忽然就委屈得不得了。

「你還知道回來......」

那些壓抑、和以為自己早就忘了的情愫如同洪水決堤,霎時擊潰了她所有防禦。

他捏着她的下巴,充滿憐惜的吻像溫和的雨滴。

從額頭到鼻尖,再到眼尾,舌尖卷舐過如同珍珠般的淚水,溫熱的呼吸一下一下掃過她的面頰。

喬茉手抵着他的胸膛,不知是哭的還是被他吻的,喘不過氣來的小臉憋得通紅。

「你怎麼......還知道回來唔......」

她捶打他的胸口,唇齒不清地重複著這句話,嬌軟顫抖的身體被他完全摟在懷中。

衛君樾鬆開她的唇瓣,晶瑩的水漬沾染著曖.昧的痕迹。

在決定以同歸於盡的方式去攻打西北十三城時,他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他知道自己死後一定會有很多人彈劾推罪,但他並不在意。

他從不在乎那些虛名,他只需要結果。

喬家覆滅,根除朝中逆賊,平反戰亂,以最不被人質疑的方式為蘇家昭雪。

樁樁件件,他知道體內的毒素讓自己危在旦夕,所以他計算著時間,遊刃有餘地完成了那些事情。

可從不曾想過,在這條註定通向地獄的死路中,他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一朵花兒。

他忽然有了在乎的東西。

在乎自己死後她該何去何從,害怕無人庇護她會受到傷害。

於是他做出了自以為正確的判斷,為那朵纖細的茉莉安置了最優的土壤。

但他到底低估了它的生長力。

是了,生存在暗夜中的花兒看似孱弱,可又怎會是真的毫無韌性?

被拓跋嶼救回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他一直處於昏迷狀態。

他傷勢太重,好幾次瀕臨死亡,後來好不容易脫離危險,又被拓跋嶼強按著不讓離開。

如今勉強痊癒便趕着從遼川回了禹京。

沿路聽聞,他看到了她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溫柔也堅韌。

喬茉錘得累了,又縮在他胸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似要將這兩年來的委屈統統宣洩出來。

衛君樾低垂眼瞼,一動不動地任她發泄,心中柔軟到一塌糊塗。

「嗯,我回來了。」他應了一聲,忽見懷中的小姑娘猛地抬頭,兩條手臂搭上自己的脖頸。

柔軟的唇貼上自己的剎那,衛君樾瞳孔驟縮。

上一次她主動,還是為了流掉孩子的迫不得已。

喬茉顯然也想到了那日,心口蔓延起密密麻麻的痛,她張嘴咬了口他的唇瓣。

輕微的刺痛讓他從恍然中回神,衛君樾一雙桃花眼中蘊含着深不見底的黑色風暴。

他驀地攔腰將她往上一提,主動權再次回到了他手裏。

滾燙的呼吸在二人唇齒間交織成網,他呼吸凝重,揉搓着她後背的手像是要將她揉碎到身體里。

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喬茉尚未從方才那迷.亂的糾纏中恢復神智,便被他打橫抱起。

他疾步往內院的腳步帶起獵獵夜風。

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胸腔心臟的跳動劇烈,又隱隱含着期待。

衛君樾將她放平到床榻上,室內浮動着屬於她的淡淡清香。

「可以么?」他單手撐在她耳邊,嗓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卻終於記得去問她意願。

喬茉眼尾泛紅,勾住他的脖子滿臉通紅。

「這有什麼好問的.....」

衛君樾沉沉一笑,如同抽絲剝繭般散開她素綠的衣衫,吮吸着她的唇,濃烈的呼吸往下,喬茉倏然一僵。

「你太......」她憋了半天,最終吐出幾個字,「太壞了。」

「嗯。」他倒是沒有否認,並欣然接受了她的控訴,「還可以更壞一點。」

「......?」

闊別已久,他知道她會難以承受,遂用足了耐心,去撫平她每一寸褶皺。

雖然這些事在此前也做過,可在這樣清醒,又是自己默認的前提下,喬茉依舊羞怯到不敢睜眼。

她揪緊了床單,如同漂浮在汪洋大海的一葉孤舟,只能依靠他來辨別方向。

「茉茉。」他將她癱軟的身子勾入懷中,壞心眼地咬了咬她的耳垂,「看看我是怎麼.....你的。.」

中間的字伴隨氣音消失在她耳畔,喬茉被迫垂眸,喉中一哽,抑制不住的聲音取悅了他的神智。

以前的她不能說話,難受得狠了也不過是哼兩聲。

時至今日,他終於明白,女子的聲音何謂似水如歌。

......

猛獸重歸山澗,它脫離了層層束縛,遊刃有餘地輾轉在山泉溪水之間。

它感受到難以言喻的溫暖裹挾著自己通身,一如最初尋到此地的快意。

可它曾經不知何謂守護,弄傷過這片仙境。

好在為時不晚,現在還有機會慢慢呵護這來自不易的暖日。

......

天月將明,月落星枕。

衛君樾半倚著床榻,分明的骨節彎起,一寸寸撫摸過懷中女子累極的睡顏。

他將她鬢邊被汗水潤濕的碎發撥到耳後,斂下的黑瞳中碎滿了溫柔。

......

翌日。

日上三竿,喬茉才幽幽轉醒。

她下意識伸手去抹身側,早已涼透。

她心下駭然,忙坐了起來。

「嘶......」

腰背的酸痛昭示著昨夜非夢。

喬茉懸起的一顆心緩緩放下,又緩慢地移動臀腿下了床。

「銀......」

開口聲沙啞得好像受了風寒,她猛地閉嘴,昨晚的記憶回籠,她霎時紅了臉。

喬茉對着銅鏡看到自己脖頸上斑駁的紅痕,暗罵他不知節制之餘,又取出珍珠粉往上覆蓋。

「糟了,今日還有畫作!」

喬茉一驚,剛想出門便被進來的銀翹撞見。

「王妃,您這是......」

「什麼時辰了?」

「回王妃,接近午時。」

午時!

尋常都是卯時便早早去準備,今日恐怕是——

「怎得不叫醒我?」她面露焦急。

銀翹:「殿下說您昨夜勞累要好生休息,對了,今日的畫作也讓奴婢推到後日了。」

此言出,喬茉才緩和了心神。

她揉了揉眉骨:「那......他現在在何處?」

銀翹嘻嘻一笑:「殿下說要給王妃您做午膳,沒想到殿下這般尊貴之人,那廚藝竟不輸膳夫!」

喬茉:「.......?」

「你說他在做什麼?」

「給您做飯呀。」

「......」

簡直聞所未聞。

喬茉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提着裙擺往外踏出之際,一抹小小的身影攔在了身前。

「娘親!」

小承卓仰著小臉齜著兩顆大門牙,短短的手臂朝她伸出來。

「阿卓要抱抱!」

喬茉無奈一笑,彎腰試圖抱他,奈何身上實在酸痛,最終放棄。

「阿卓長大了,娘親抱不動咯。」她蹲下身,淺笑着摸了摸他的腦袋。

小承卓有些失望地耷拉下頭,忽而想到什麼,眼前一亮。

「娘親,昨夜的兩百多隻蜘蛛結了九十九個『卍』字呢!」

喬茉:「......這麼厲害呀。」

「是呀是呀!」小承卓連連點頭,並從袖中摸出一枚小匣子,「阿卓捉的這隻結得最好了,來年定能保佑娘親......」

「衛承卓!」

喬茉強忍着把他扔出去的衝動躲在門框後面。

「你、你以後不準把這東西拿我眼前來!」

小承卓眨巴眨巴眼睛,大大的眼睛裏面全是疑惑。

娘親剛剛明明還誇他厲害,怎麼現在又變了呢?

「可是娘親……」

「沒有可是!」

小承卓小嘴一癟,到底是才不到三歲的孩子。

喬茉意識到自己剛剛過於激動,於心不忍,遂對一旁憋笑的銀翹使了個眼色。

銀翹立馬會意,取走了他手中的小匣子。

「阿卓。」喬茉又蹲到了小承卓的身前,想了許多道理,最終選了個他能聽懂來講。

「娘親沒有阿卓勇敢,會怕這種小蟲子的。」

小承卓抬起濕漉漉的眼睛,奶聲奶氣道:「娘親也有怕的東西嗎?」

喬茉點頭:「當然。」

小承卓沒那麼傷心了:「那,娘親會被嚇哭嗎?」

喬茉:「……」

「可是阿卓不想讓娘親哭。」

小包子一樣的臉蛋上滿是認真,喬茉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娘親不會哭的。」

「娘親騙人,阿卓之前就見過娘親哭。」

「娘親什麼時候……」

話說着,她忽然一愣,餘光瞥見拐角處絳紫色的身影,抬眸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睛。

他已經在那裏站了許久。

「上一次阿卓問爹爹的時候,娘親……就哭了。」小承卓癟著嘴,扯着她的袖子,難過極了,「阿卓以後不問爹爹了,娘親是不是就不會哭了?」

喬茉心下一軟,捏了捏他的小臉:「沒關係呀。」

雖是對着小承卓在說話,可她的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那一方視線。

「我們阿卓的爹爹,回來了。」

微風拂動女子耳邊碎發,徐來她溫和淺笑的聲線。

衛君樾就這樣凝望着她,周遭事物全部成了幻影。

那一刻,他看到那朵覬覦許久的茉莉,終於為他綻放。

……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故事到這裏正文就完結啦!

感謝陪我一路到這裏的每一隻正版小可愛,我很喜歡這個故事,也很喜歡你們!

小茉莉和衛狗太苦了,本親媽會淺寫幾則甜甜番外(畢竟是個甜文選手?)【叉腰】

三次太忙了,苟延殘喘地總算沒有斷更(抹眼淚),番外就不定時更新啦!

最後求一個作者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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