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林諾扁扁的嘴更扁了，小小的豆子眼裡滿是憂慮。

他在籠子里急得來回亂竄，甚至抱成一團在籠子里滾了一圈，直到滾到邊緣，臉都貼到了籠子上。

他保持著這個奇怪的姿勢，獃獃地注視著雷恩丟在桌上的白手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變成惡龍形態后嗅覺格外敏銳，林諾總覺得白手套上還隱隱帶著點松柏的味道。

嘖，這個兇殘的騎士是用了多少古龍水，居然這麼香——咦，等等。

「只有雷恩的氣息可以打開籠子」，那這幅手套，是不是也沾染了他的氣息？

林諾頓時振奮起來，趴著身體，伸直胳膊，準備去夠那兩隻手套。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兩隻胳膊，真的太短了……

假如林諾是個人，或許還能考慮把皮帶解下來當工具什麼的，然而他現在是只龍，一隻弱小無比的龍，只有四隻爪子兩扇翅膀一條小尾巴……

誒，尾巴！

林諾心中一動，換了個姿勢，把小尾巴從縫隙里伸出去，然後試著用尾巴去卷手套。

這淡粉色的尾巴雖然也不長，但好歹比那兩隻胳膊長不少。只是尾巴用起來的感覺很奇妙，就跟多出來一條腿似的。

林諾的背緊貼著籠子邊緣一陣亂扭，居然真的把手套夠著了！

他趕緊把手套拖回籠子，然後罩在爪子上，重新去開鎖。

「咔噠」！

鎖開了！

林諾歡呼一聲，迅速推開籠子，用嘴叼著金幣，直直地朝窗口飛去。

「咣當！」

林諾重重撞在窗玻璃上，差點掉到地上。

嗚，忘記先把窗戶打開了……

他重新飛到空中，努力想要把窗戶推開。

然而，這扇窗戶對於幼龍形態的林諾而言，實在是在太沉重了。

從自己的寢室飛出來時，僅僅是掀開窗帘，就費盡了力氣，何況現在是要把玻璃和實木做成的一整扇窗戶給推開？

即使是前後爪並用，也無法讓窗戶挪動一分一毫。

就在林諾心急如焚時，浴室的水聲停了。

看來，騎士很快就要出來了。

不能再耽擱了！

林諾一咬牙，決心先變回人形。

白光閃起。

一秒之後，林諾赤腳踏在地毯上，手往外一推，迅速打開了窗戶。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浴室門被推開的聲音。

完了！騎士出來了！

如果這個時候變回龍形，會不會又被壓迫得無法動彈？！

林諾來不及思考，攥著金幣光著身子爬上窗檯，也顧不上去看外面有沒有人了，就這麼跳了出去。

在跳出房間的一瞬間，他重新變成幼龍，然後撲扇著翅膀，不敢回頭地往自己房間飛去。

·

回到房間之後，林諾恢復人形縮進被子里，驚魂未定地發著抖。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差點就變成標本了……

這麼抖了一晚上，直到清晨，他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可惜他睡得也不安生，忽而夢見明晃晃的手術刀，忽而夢見面目模糊穿著手術服的人。

到最後，他夢見一隻帶著涼意的手按住自己的胸口，然後一個冰冷的聲音說道：「就從這裡開始吧。」

林諾大叫出聲，冷汗淋漓地坐起來，大口大口喘著氣。

他抖著手，捂著臉坐了一會兒，再去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臉。

用冷水衝過臉以後，林諾才覺得清醒了些。

他坐到小沙發上，開始吐槽自己怎麼會做這麼奇怪的夢，難道是龍形的後遺症？

說真的，那隻幼龍也確實太蠢了，而且膽小得不行，看到騎士居然就會被嚇得連走都走不動，這樣將來怎麼逃命啊？

還好現在變回了人形。人形的自己，心智成熟，思想健全，根本不會被那冷冰冰的騎士給嚇到！

林諾手握成拳，滿懷信心地想著。

這時，外面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是侍從在請他起床了。

林諾應了一聲，站起身，視線正好掃過沙發旁邊的小圓桌。

那上面，放著自己昨晚帶回來的金幣。

他把金幣放在手上，輕輕拋了拋。

沉甸甸的，金燦燦的。

變回人以後，他不會那麼瘋狂地撲到金幣上又親又摸了。但或許是龍形的後遺症？他總覺得把這枚金幣放在手邊，會格外地有安全感。

想起系統所說的，【通過吸收這種金幣上的魔力，就可以讓惡龍順利成長】【不能及時得到魔力補充，人形就無法維持，龍形也會宣告死亡】，林諾決定以後都把金幣揣在兜里，時不時就摸一摸。

不知道這一枚金幣上的魔力能夠撐多久，會不會摸著摸著就失效了？

系統還說，這以後它都不會再提示其他金幣所在的位置，所以自己還得不斷尋找新的金幣？

到底要去哪裡找啊？

毫無頭緒的林諾搖搖頭，嘆著氣走進衣帽間，開始為自己挑選衣服。

其實這一系列的瑣碎工作，都應該讓男僕與女侍來做，他甚至連手指頭都不用動，就能完成全套的梳洗更衣。

而且，按照規矩，他還需要有一位貼身侍從睡在他旁邊的房間，以滿足「尊貴的王族」在夜間的任何古怪需求。

不過對於半夜會變成龍的林諾來說，他拒絕了「貼身侍從」的安排，只保留了一位負責看管他飲食的膳食總管。

其餘梳洗穿戴之類的事情，他都堅持自己來做。

林諾換上一身得體的常服，把金幣小心地揣進兜里，按下桌上的琺琅質響鈴，示意外面的僕從可以進來了。

很快，女侍們魚貫而入，為他拉開窗幔，推開窗戶，收起床帳，同時恭敬地告訴他，他可以直接去國王的會客廳，與國王、其他王子，還有遠道而來的克蘭門特爵士共用早餐了。

【叮咚！重要劇情點！】

女侍的話音剛落，林諾就收到了系統的提示：

【注意：這將是您第一次正式與聖騎士雷恩·克蘭門特會面。】

【聖騎士身為屠龍者，他對您的印象將直接影響後期劇情。】

【系統建議您儘快複習與克蘭門特有關的資料，然後給這位騎士留下一個美好的印象哦。】

其實不用系統提醒，林諾早就提前做過功課了：

雷恩·克蘭門特，20歲，克蘭門特家族的新任家主，世襲的騎士。

數百年前，海因里希家族與克蘭門特家族聯手，剿滅了曾在這片大陸上橫行霸道的魔物，建立了現在的薩羅斯特王國。

自王國誕生之日起，克蘭門特家族便立下血契，宣誓世代效忠於海因里希家族。克蘭門特的每一任家主，都是國王最為信任的「近侍騎士」，也就是「聖騎士」，為國王執行各種秘密任務，包括斬除王國內的魔物。

由於血契是無法打破的，王室對克蘭門特家族的忠誠度深信不疑。事實上，歷史上的克蘭門特家族裡，有數位家主，都因為要保護王室，在各種戰役與爭鬥中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有了王室的信任，加之克蘭門特家族自身擁有的大量農地、果園以及礦藏，這個家族早已積累了驚天的財富，權勢不亞於王室，成為無數貴族覬覦和拉攏的對象。

在貴族內部，甚至有這樣的傳聞：不是國王選擇騎士，而是騎士挑選國王——克蘭門特的家主若是宣誓向哪位王子效忠，這位王子，就一定會是未來的國王。

到了林諾這一代，克蘭門特的上一任家主已經犧牲，新任家主雷恩，究竟會向哪一位王子獻出自己的劍，就成了貴族間最重要的談資。

除了林諾以外，王室還有兩位王子，大王子奧圖和二王子約瑟夫，都是林諾的哥哥。

在林諾回歸宮廷之前，兩位王子表面和氣，其實早就為了王位明爭暗鬥得不可開交，而拉攏雷恩，讓他成為自己的親信，自然是這當中最重要的環節之一。

可惜，雷恩·克蘭門特天性淡漠，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甚至有個綽號是「暴風雪的騎士」，讓兩位王子都無從下手。

按照原書的劇情，他們為了拉攏雷恩，找出各種借口讓雷恩逗留在宮中，這才讓雷恩有機會發現林諾的異常，乃至最終揭穿他。

對於提前知道全書大綱的林諾而言，他左思右想，認定最好的求生路線就是保持人畜無害的模樣，再逃出王宮，逃得遠遠的，不給騎士接觸自己的機會。

所以，他早就打定主意，要趁著早餐的機會跟老國王說明，自己打算回到外省繼續療養。

至於系統提示的「給這位騎士留下美好的印象」，算了吧，沒有印象才是最好的印象。

·

老國王的會客廳緊挨著他的寢宮，地方不大。老國王日常習慣在會客廳獨自用早餐，但每過一個月，他會抽一天時間，召集家庭成員一起用餐。

除了王室成員以外，還能和國王同桌用早餐的，就只有克蘭門特家族的家主。

林諾走進會客廳時，他的兩位哥哥，奧圖和約瑟夫已經坐在位置上了。

兩人看見自己的弟弟進來，都沒有起身，甚至連多餘的視線都沒有分給他，仍然低聲交談著，時不時輕笑一聲。

林諾沖兩人行了個點頭禮，猶豫了下，走到桌子的另一側，自己拉開座椅，坐到二王子約瑟夫的對面。

約瑟夫抬起臉，對著林諾燦爛一笑：「早啊，弟弟。」

約瑟夫和林諾一樣，有著象牙白的皮膚，還有著林諾所沒有的金色頭髮和灰藍色眼睛，在這宮廷里算得上是長相出眾的美人。

林諾擠出一個笑，再次微微躬身：「早啊，哥哥。」

坐在約瑟夫左手邊的大王子奧圖，像是這才注意到林諾進來了似的，漫不經心地抬起頭，拉長尾音道：「早啊，我體弱多病的弟弟。」

大王子性喜奢華，即使這樣一頓簡單的家族早餐，也穿著華麗的正紅色鑲金線外套，領結上佩著炫目的鑽石別針。

林諾勉強又笑了一下，在內心祈禱今天就是和這兩位哥哥的最後一餐，從今以後你們愛怎麼打就怎麼打，都與我無關。

他剛坐定，會客廳的門又從外面被推開了。

一縷昨晚上聞過許多次的淡香，似有若無地飄了過來。

儘管這人並未出聲，這間會客廳也沒有安排侍從通傳，但憑著這味道，林諾已經確信無疑，走進來的這人必定就是雷恩·克蘭門特，昨晚捉住自己的騎士。

林諾一陣緊張，兩隻手下意識地在桌子下面絞緊，身體不由自主地坐得筆直，然後屏住呼吸看向來人——說起來，自己連這人的腹肌都看過了，卻還是不知道他的臉長成啥樣。

結果，這人的臉絲毫不遜於他的身材。

雷恩的五官，用「眉目精緻」來形容都嫌委屈了，簡直就是畫家一筆一筆精心描繪出來的。

只不過那張美麗的臉上毫無表情，再配上薄薄的嘴唇，天然就給人一種壓迫感，甚至帶著幾分陰冷。

雷恩站定之後，看著餐桌前的三人，將右手按到胸前，低頭行禮。

剛剛還冷若冰霜的大王子奧圖，站起身分外熱情地招呼著：「爵士！我們又見面了！」

二王子約瑟夫的笑容依然是那麼優雅：「克蘭門特閣下，早安。」

林諾只能逼著自己張開口，聲音發澀地說了一句：「克蘭門特閣下，初次見面，晨安。」

雷恩·克蘭門特盯著林諾看了兩秒，眼裡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

這人再次微微俯身，用他那秋日溪水般清冽的聲音道：「初次見面，小王子殿下。」

接著，雷恩自然無比地走到桌前，坐到了林諾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