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第41章 第41章

她是他唯一想護的人啊

他不怕痛,唯獨見不得她哭。

他不怕死,唯獨見不得她消亡。

他原本就是一個逆天而行的人,一個虛幻,且無「生命」的角色。可是他的阿煙,卻是一個活生生,在現實里有牽掛的人啊。

蕭衍喉結滾動,想對她說些什麼,卻一句話都吐不出。

在某一瞬間,他忽然發現他的所有探尋,所有逆反,在這個脆弱的女人面前都是虛的。

他的存在本就是一場幻夢。

這個女人在他最窘困時給了他一場美好,儘管她初心不純,卻依舊努力給他造了一場救贖,讓他在陰鬱的時光里得到少許撫慰,不那麼沮喪絕望。

嚴苛的童年,殘酷的背叛,至親的離開,令他充滿著殺戮暴戾。

雖然他早就明白一切不過是一起設局,他唯一依靠的母親沈氏是假的,他愛戴的舅父沈士懷亦是假的,還有他曾恨到骨子裏的父親不過是一團行屍走肉……

曾那麼憤恨過,絕望過,到頭來卻發現統統都是假的。

蕭衍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拳頭打到棉花上的無力挫敗感吞噬了他的五感,唯獨眼前這個女人才是真的,卻快要死了。

那張蒼白且無生息的臉刺痛了他,他憶起她被江家毒殺后,他曾後悔不該帶她回京,天真地以為把她留在平州就能拯救她的命運,避免她受到傷害。

而今他再次面臨選擇,就像當初選擇是否把她留在平州一樣,選擇放手讓她離開,還是靜待她消亡。

蕭衍撇了撇嘴,忍不住伸食指去戳她的額頭,嫌棄道:「小氣鬼,輸不起。」

且讓你一回。

他漫無目的地望着周邊,知道此時此刻一定還有其他的眼睛在盯着他,便平靜地坐到桌案前,對着空氣說道:「我想她活,你們一定有辦法,對嗎?」

系統009沉默。

蕭衍一字一句道:「只要她能活着離開,我可以做任何事。」

系統009隔了許久才回道:「你只需要聽她的話就行。」

蕭衍:「就這樣?」

系統009:「就這樣。」

這很簡單嘛,只要她能平平安安活着走出去,他可以很聽話。

桌案上的判官筆滾到他手邊,系統009提醒他道:「把你殺掉的人一個個畫下來,修復他們,她就能活。」

蕭衍默默地看着判官筆,命人取來宣紙,備上墨,提筆畫江致深。

那判官筆老沉了,他得用另一隻手扶著才能操作,先前有多狂妄,現在就有多悲催。他好似做錯事的孩子,努力把江致深畫得好看一點。

雖然宣紙上的人有點丑,好歹眼耳口鼻一應俱全。

這樣老老實實折騰了茶盞功夫,江致深的全貌才齊了。

確定沒有遺漏后,他自得的在右下角簽上自己的大名,龍飛鳳舞,非常猖狂。

系統009挺無語,儘管知道他是個難搞的刺頭,還是覺得挺有人格魅力。

片刻后,紙上的人物消失不見,程煙潰爛的手臂上恢復出一塊好肉。

蕭衍上前觀望,見到那塊白嫩的皮膚,這才展顏一笑,管用!

接着他又興緻勃勃畫江月瑤,他的畫技算不得好,又提着沉重的判官筆,比先前要折騰得更久些才完成了。

簽上自己得意的大名后,紙上的江月瑤消失不見。

蕭衍又跑到床邊看程煙的情形,結果觀察了半天都沒發現恢復到哪裏了,後來見她的頸項處,立馬伸手去扒拉,這才想起她是女郎。

蕭衍捂眼,非禮勿視。

他一口氣畫了四五個才歇了會兒,因為費手。

想起那日程煙用判官筆替他修復傷口的一舉一動,他又忍着手軟換了一隻,左右開弓把殺掉的角色一個個還回來。

就這樣折騰了半個多時辰,程煙才一點點像個人樣兒,全身上下的傷痕因他的努力消失不見,又變成了那個溫順可愛的小白兔。

蕭衍覺得很有成就感。

待他畫完最後一個角色,系統009要求他把判官筆還回城隍廟,結果那廝一下子把它摔斷成了幾截。

系統009:「……」

好吧,脾氣還挺大。

現在那個臭脾氣男人洗了手,趴到床沿盯着小白兔看,她怎麼還不醒呢?

之後隔了許久,程煙的手指才動了動,漸漸恢復神識。身上的痛覺消失不見,她迷迷糊糊地睜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帳幔。

察覺到旁邊有人,她虛弱地扭頭看去,看到那個無法掌控的男人在沖她笑,像一條溫順的大狗。

「阿煙吃糖,甜。」

一塊方糖遞到她嘴邊,程煙望着周遭的一切,她沒死,又回來了,回到這個令她厭倦且抵觸的世界。

她閉目問系統009,為什麼還沒死。

系統009回答道:「他把你拽回來了。」

程煙覺得無趣。

系統009繼續說道:「他問我,怎樣才能讓你好好的回家,我說只要他聽話就好,他應了。」

聽到這話,程煙緩緩睜開眼睛看向蕭衍,喉頭髮堵道:「你是不是傻?」

蕭衍:「???」

程煙默了默,「你這般聰明,定有法子離開。」

蕭衍無所謂道:「先把你送走我再想法子逃跑。」

程煙:「你會死。」

蕭衍還是那麼狂,「我已經死過很多次了,不在乎多死一次。」

程煙不再說話。

對這個男人,她真的找不出合適的言辭來評價他,瘋是真的瘋,狂也是真的狂,傻也是真的傻。

他明明都已經摸到了改寫命運的鑰匙,卻說扔就扔。

她自然知道他為什麼選擇放棄,如果換作是她,又會不會為了他的生機而放棄自己的生命呢?

她不知道。

「你會後悔的。」

「誰知道呢?」

「走向結局的死亡,你知道意味着什麼嗎?」

蕭衍沒有說話。

程煙平靜地向他闡述殘酷的現實,「你會被凌遲處死,割一百八十六刀才咽氣,且是無法再復生的,因為劇情已經終結,你的命運已經終結,你這個人也會跟着結局而落幕,徹底消失不見。」

蕭衍還是沒有說話。

程煙微微蹙眉,「你這般反骨的人,可想清楚了要接受這樣的結局?」

蕭衍默默地把方糖塞進她手裏,「我曾說過,我欠你一條人命債,得還。」

程煙看着他目不轉睛。

蕭衍:「正如你所言,我是虛構的,就算從這裏跑出去也沒有□□寄生,可是你不同,你有牽掛,有盼頭,還能繼續活很久很久。

「阿煙,當初你被江家毒殺后,我曾後悔了許久,如果可以重來,我寧願捨棄自私把你留在平州。

「現在我又面臨同樣的選擇,這次我選擇放你走,心甘情願送你離開,絕無半點怨言。」

「你不會後悔嗎?」

「不後悔,我只想那個在杏花村的小村姑從今往後都平平安安,永遠天真爛漫,無憂又無慮。」

這話觸到程煙的心坎上,有些發苦,「在杏花村的那段時日,是我最艱難的時日。」

蕭衍沉默了陣兒,說道:「卻是我一生中最無法忘懷的時日。」又道,「那時候我可恨了,恨天恨地,是你讓我稍微像個人樣兒。」

程煙抿唇不語。

蕭衍:「我想明白了,放你走,給你一條生路,來成全我自己。」

程煙睇手中的糖,凝視了許久,才放進嘴裏。

蕭衍問:「甜嗎?」

程煙笑了笑,「甜。」

她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甜啊,他愛極了她的笑,極度治癒,好似一隻柔軟的小白兔,讓人心生憐憫。

這樣柔弱的一個女郎,他怎麼捨得欺她呢?

接下來他當真如應允的那樣,程煙讓他走劇情就走劇情,絕不搞事。

書中有一個場景,是江月瑤墜崖被救后恢復記憶與蕭珂重修舊好,二人搞出人命,消息傳進了宮裏,蕭衍咽不下這口氣親自御馬逼問,並在大街上踩踏死數名平民百姓。

他儘管會吐槽這劇情像智障,還是照例去「踩踏」死了幾位平民。

不僅如此,還順手把血條將盡的人全部嚇死了許多。

程煙挺無語,看着那傢伙放飛自我的操作,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跑到江家,蕭衍提着劍逼問江致深,要他把江月瑤交出來。

江致深兩口子嚇得癱軟在地,婆子已經偷偷把江月瑤送出去了,蕭衍撲了場空,放狠話給江致深,江家這般欺辱他,日後別怪他不講情面。

待他走後,江致深哭天喊地,說道:「真是作孽喲,江家完了,全完了!」

蘇夫人泣不成聲,兩人抱頭痛哭。

翌日朝會,有人借踩踏一事參了太子一本。

退朝後沈士懷找到蕭衍,苦口婆心道:「殿下昨日委實莽撞了,怎能公然在大街上遛馬呢?」

蕭衍坐在桌案前,理直氣壯道:「那江家二娘公然給我戴帽子,試問,哪個大老爺們兒受得了?」

沈士懷:「……」

蕭衍盯着他頭頂上的血條道:「這事沒完,江家若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定饒不了他們。」

沈士懷:「當初這樁姻親還是由我撮合的,怎知出了這麼大的岔子,這中間說不定有誤會也未知。」

蕭衍沒有說話,只盯着他頭上的血條看。

按照以往的經驗,劇情應該進入了下半場,蕭家皇族,以及被他軟禁的天子該偷偷摸摸搞事翻身了。

蕭衍其實很想跟沈士懷說些心裏話,但一想到他不過是做出來的行屍走肉,便興趣缺缺,他並沒有興緻在人偶身上費精力,還不如躺着睡覺。

待沈士懷離開后,蕭衍單手托腮望着殿外。

現在已經入秋了,秋老虎還厲害得很哩。

昨日他問程煙,這個冬天他能活得過不,程煙說不能,因為蕭家皇族和天子會用他曾經的辦法回報到沈家人身上。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她就快走了啊。

蕭衍不想費心思搞事了,只想多陪她些時日。

偶爾他也會把畫的判官筆翻出來細看,他總覺得那東西在哪裏見過,卻怎麼都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裏見過它。

對於他來說,這支判官筆尤為重要,因為它是他改寫命運的關鍵所在。

它能殺人,也能復生,並且受他操縱。

他應允過程煙不會再為難她,但並不代表他不會繼續探索;他甘願為她赴死,卻也想讓自己死得明明白白。

於是蕭衍再次去了一回城隍廟。

之前被他取走的判官筆已經重做新的裝上了,主持一看到他就頭大,害怕他再次取走判官筆。

這回蕭衍老實多了,就跟遊人差不多,只站在城隍爺雕像前靜觀。他的視線一直落在文武判上,似想從中窺探出不為人知的天道。

曹公公見他一動不動,好奇問:「殿下在觀摩什麼呢?」

蕭衍沒有說話,隔了好半晌才說了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曹德興,伺候我你是不是覺得很艱難?」

曹公公愣了愣,不解道:「殿下何出此言?」

蕭衍背着手,淡淡道:「我脾性古怪,極難伺候,是這樣嗎?」

曹公公拍馬屁道:「殿下為國事操勞,有時候被朝臣氣著發點小脾氣也在情理之中,算不得古怪。」

蕭衍被逗樂了,打趣道:「可惜我不是個好主子,保不了你們的前程。」

曹公公:「???」

蕭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隨我主僕一場,連累你了。」

曹公公聽着不對味,皺眉道:「殿下此話老奴怎麼聽不明白呢?」

蕭衍:「有感而發罷了,無需放到心上。」

說完便離開了。

回宮后,他去了一趟天子的干德宮。

天子這些日的身體比以往好了不少,他站在門口靜靜地望着床榻上的瘦削男人,曾經他恨他至極,認為自己的所有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現在才覺得荒唐可笑。

這個話本里的人有哪個不艱難呢,就算是男女主,也都在不停地折騰,反覆瞎折騰。

有時候想想,還真的挺無趣。

跟一群行屍走肉鬥智斗勇,他們按部就班走在自己的命運軌道上,沒出一點差錯,他卻藉著超前的意識覺醒操弄,不免有點勝之不武。

蕭衍看着那個老人,覺得索然無味。

程煙在屏幕里看到他站在殿裏,問道:「你去干德宮做什麼?」

蕭衍不答反問:「為什麼天子不能活到最後?」

程煙:「因為蕭珂要登基稱帝。」

蕭衍嫌棄道:「就他那孫樣兒。」

程煙:「人家是天子認可的,皇族宗親擁護的,天選之子。」

蕭衍:「……」

酸。

程煙繼續說道:「在蕭珂登基稱帝的那日,就是你被凌遲的死期。」

蕭衍忍不住道:「我死得這麼慘,你會不會來送我一程?」

程煙:「會,畢竟在你死的那一刻,便是我回家離開的時候。」

蕭衍:「……」

好像有點凄慘欸。

作者有話說:

蕭衍:我死後你會不會想起我?

程煙:我不想被鬼壓床。

後來——

蕭衍:她怎麼還不想起我呢?

蕭衍:那沒良心的傢伙難道嫌我不夠帥?

被拆家的某上司痛哭流涕:你去談戀愛吧,求求你了,公費出差都行!!我還倒貼錢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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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反派大佬的早死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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