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115章
大廳里狼藉一片。
季夏下了命令,讓所有人都退回室內,大家雖然不解,但經歷過這麼多事之後,特戰隊在普通群眾心中的地位已經達到頂峰,都十分聽話地退了回來。
尖叫是從最裏面傳出來的,還沒等其他人查看情況,又有人接連不斷被甩了出去,背部撞擊到牆上,奄奄一息。
負責留守的戰士立刻警戒,然而他們連對方的樣子都看不清,只覺得一陣風從眼前閃過,隨即就有人慘叫出聲。
「是……是那個怪物!它沒死,它居然沒死!」
「我們完了,我們全都完了,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我還不想死……」
看到那抹噩夢一般的白影,戰士們臉色大變。
沒人能忘記這道身影曾經帶來的恐懼,可是它不是被殺死了嗎?在那座大廈的頂樓上被賀斯昭親手殺死,他們還去收了屍,確定它的的確確已經死了。
那現在這又是怎麼回事?
他們不可能和這種怪物抗衡的!
忽然,一陣無形的氣流湧入室內,在人群中的怪物彷彿被定在了原地。
終於能看清它在哪裏,旁邊的人立刻向後退去,戰士們瞄準射擊。
一陣煙塵過後,那道白影身上連一個彈孔都沒有。
然而它彷彿被人死死捏住了脖子,逐漸向上升起,它兩隻手臂都在脖頸前無力地抓撓著,卻無法阻擋死亡的降臨。
看着這個刀槍不入的恐怖怪物眨眼間就斷了氣,所有人都驚呆了,他們連逃跑都不記得,只能獃獃地望着中央懸掛的身影,看着它黑髮和手腳一齊向下垂落,如同一個弔死的怨鬼。
輕柔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
所有人獃滯地扭過頭,只見少女白裙黑髮,從暴雨中緩緩走近,所有的雨水在碰觸到她之前就被無形的膜阻攔,水漬在她周身跳躍,映着身後白熾的燈光,如同浸潤一身光宇。
有人認出了少女,不可置信地低喃:「江……小姐?」
人們這才反應過來,這不是賀斯昭從頭到尾如同呵護最珍貴的瓷器一般,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江小姐么?
江初意踏進大廳,黑白分明的眼眸望向上方那個弔死的怨鬼,開口:「季夏。」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被賀斯昭委託為基地臨時負責人的季夏立刻跑到江初意麵前,態度極為恭敬:「多謝江小姐出手。」
其他人不了解內情,季夏在一瞬間就看出來,正是因為江初意的幫忙,才沒讓傷亡多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頓時對賀斯昭的深謀遠慮甚為敬佩,否則誰能想到她居然會在乎普通人的死活呢?
「死了多少人?」江初意問。
她在聽到慘叫聲之後,為了節省時間,已經選擇從窗台上跳下來了,只是那東西速度太快,哪怕只有幾秒鐘的時間,也夠她殺幾個。
「三人重傷,十五人受傷,幸運的是還沒有人送命。」季夏更加恭敬地說,他心裏萬分清楚,這怪物既然有第二個,難保不會出現第三個第四個,他們根本無力反抗,江初意是他們現在唯一的指望。
江初意皺起眉,眼睛盯着上面那個身影,語氣極為煩躁。
「什麼藏頭露尾的東西,讓我達成和賀斯昭的約定。」
賀斯昭臨走之前說得很清楚,他去炸博士老巢,她留下來保護剩餘人類,現在因為這個玩意兒,讓她看守下的人類受了傷,雖然沒死人,還是讓她萬分不爽。
她漆黑的瞳眸中閃過一道光,然後在眾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那道高高掛起的身影被無形的力量扯向兩邊,然後用力一扯——
零碎的血肉和斷肢簌簌落到地面,濺了離得稍微近一些的人滿身滿臉的血。
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如果這時候再看不出來,剛才輕而易舉殺死那個怪物的就是江初意,那就是傻子。
江初意把罪魁禍首分屍之後,神色明顯平靜許多。
季夏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問:「江小姐,是否要繼續警戒?」
「隨便。」江初意操控巨手撿起那些斷肢,「雖然你們的防禦沒什麼用,但是做點什麼顯示自己在努力也行。」
她說着,把那些斷肢一把扔到了醫院外面。
「既然想引我出來,就快點進行到下一步吧。」她看着外面,對瓢潑大雨說,「幾天不見,你變得更噁心了。」
季夏想到了什麼,臉色驟然一變。
其他人滿臉驚懼地望着江初意,更不敢說話。
在噼噼啪啪的雨聲中,一道瘦高的人影緩緩從雨中走出。
他撐著一把白色的雨傘,如同閑庭信步,如此大的暴雨沒有給他的行走帶來絲毫阻礙。
瘦高的男人停在距離醫院幾米遠的地方,熟悉的聲音傳入江初意耳中。
「對你來說只是幾個月沒見,對我來說,已經暌違整整二十三年了,小意。」
江初意神色不動。
在從原身的記憶里見到原身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有博士是否也穿越的猜測,現在這情況也算是預料之中。
她抬腿走入雨中,對想要跟上來的季夏呵斥。
「所有人待在裏面,一步都不許動。」
季夏不敢反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走進大雨里,急得拿出來聯絡器開始發消息。
面對其他人「她到底是誰」的詢問,他緊緊閉上嘴,一個字都不肯多說。
江初意沒再管身後的事,她走出醫院,雨水再次隔着一層膜在她周身跳躍。
走近之後,熟悉的面孔映入她的眼中。
「果然是你。」江初意說,「你知道是我,而不是你養的那個?」
博士笑了,他有一雙年輕精明的眉眼,卻笑得溫文爾雅,他對江初意說話,就像長輩在寵溺地教訓不懂事的孩子。
「瞧你這話說的,不管你還是她,不都是我養的嗎?」
他停步在江初意扔出的斷肢前,雨水沖開了怪物臉上的黑髮,露出它刀疤縱橫的臉,以及大張的眼睛。
他就像踩在一個江初意身上,對另一個江初意溫柔地說話,這副場景怎麼看怎麼詭異。
江初意沒和他爭論,只是看向他腳下的那張臉。
「你從她身上偷去的東西,都用來造這些玩意兒了?」
「你不問問我為什麼會在這個世界,為什麼要養另一個你,以及怎麼知道你變回你的嗎?」博士就像沒聽見江初意說話,他也不等她真的詢問,提問完之後就自顧自地回答,「那場爆炸你還記得吧,我大概是死在了那裏,再睜開眼的時候我以為我在做夢,我居然變成了另一個自己,同樣的身份,同樣的軌跡,以及……馬上要到來的你。」
他神經質地笑了笑,眼眸卻越加溫柔:「我一直很喜歡小時候的你,不會用冷漠仇恨的眼神看着我,沒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能再把你養大一次,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你也不知道我有多想吐。」江初意說。
博士寵溺地搖搖頭:「這一次我換了一種方法,我想試着留住你的笑容,我成功了,另一個你始終把我當成父親看待,讓我每次從她身上提取基因的時候都不太忍心呢。」
江初意不再多費口舌,靜靜地等着他先把想說的說完。
從以前起他就是這個樣子,強烈的表演欲讓他像個戲精,明明是個冷酷無情的施暴者,興緻上來卻總是「女兒女兒」地呼喚她,還會因為其他工作人員對她凶而教訓他們,活像自己真是一個好爸爸。
當然江初意從沒有理會過他這一份自作多情,現在看來,他的戲精病更重了,已經藥石無醫。
博士假意抹了兩下眼睛,似乎在抹去不存在的鱷魚眼淚:「那孩子一直親切地叫我爸爸,我二十多年一直在想,如果你也能這麼真情實意地叫我一聲爸爸該有多好哇……」
然而看到江初意紋絲不動的冷漠面孔,他頓時無趣地放下了手。
「你還是這麼冷漠。」他無奈地說,「不過你不要傷心,爸爸還是最喜歡你的,養另一個你只是當成替代品,我的真愛還是你。」
「你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會變成什麼。」江初意用肯定的語氣開口,「否則你不會突然把足不出戶的她弄到軍區總院來工作,更不會一手策劃她被誣陷。」
「什麼?」博士居然露出一臉的驚訝,「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她臨死前告訴你的嗎?」
江初意眉目一動,她敏銳地從這句話里意識到了什麼,沒有馬上說話。
博士就當她默認了,他輕嘆口氣,捏了捏鼻樑:「真傷腦筋……我以為她當場死亡了呢,沒想到居然還能和你說幾句話。」
江初意順着他的話說:「她很單純,人生中除了學習就是你,所以最信任的人也是你,她不敢相信是你策劃了這一切,不過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一定有自己的目的,是什麼?」
聽到她這麼說,博士居然開心地笑了起來。
「小意寶貝,你果然嘴上不說,實際上還是十分關心我的,一聽那個傻孩子說的就知道是我。」
江初意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她本以為博士和她一樣,有系統或者別的什麼東西,讓他知道了這個世界的軌跡,所以他才打算按照原作所說的,把原身培養成喪屍王,只是沒想到原身被鳩佔鵲巢。
現在看來,博士壓根就不知道這個世界是一本書,他也不知道她穿來用的就是原身的身體,他以為她和原身是兩個人,在她到來的時候正好趕上原身死去,所以趁機交談了一下。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信息差。
江初意回憶著賀斯昭不動聲色的面孔,學着他的神色,聲音都冷淡下來:「所以你為什麼這麼做?」
「因為有趣。」博士說,「我發現這個世界看似和之前那個一樣,但還是有許多地方是不一樣的,比如醫療水平,比那個時代要先進太多,甚至還有一種超活性病毒,能夠讓生物體擺脫掉吃飯睡覺的低等需求,永無止境地幹活……當然,人類管它叫喪屍病毒。」
饒是江初意沒有多少屬於人類的感情,聽到這番話也不禁感到有些發冷。
博士以一己之力促成末世的誕生,只是因為他覺得有趣,想要研究這種病毒?
「你果然變得更噁心了。」她評價一般地說。
「謝謝誇獎。」博士彬彬有禮地說,「不過我還是有幾分失望的,這個江初意一點都不像你,也許我還是比較適合當個嚴父……慈父多敗兒,這個江初意脆弱得一點打擊都承受不了,白瞎了那麼好的天賦,我還想讓她當喪屍王來着。」
他語氣甚為遺憾,就像在嘟囔自家沒考上大學的孩子。
江初意心中一動。
博士話鋒一轉,充滿驕傲地望着江初意:「不像你,在折磨和苦難中成長,心智堅韌。如果是你的話,我們想必已經達成了我的目標。」
「你誣陷另一個我,就是想要把她逼到絕境,然後讓她變成喪屍王?」江初意試探著說。
博士乾脆地點頭:「我早就發現了,她……也許該說是你們,你們的細胞能夠和超活性病毒完美融合,所以我才把這個最重要的項目交給她,並對她給予厚望,只是沒想到她不但心智脆弱,還因為從沒有訓練過,連自己的能力都不會用,居然會死在人類手中。」
「那你來找我,是因為你覺得我也能成為喪屍王?」江初意問,「你想讓我代替她?」
博士突然溫柔地笑了。
「怎麼,你交男朋友了,爸爸不能來看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