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忘川客
離了清雲館，扶月匆匆回了九幽閣。
方入九幽閣，扶月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如她所想，下一秒，君一的身影出現在她眼前。
錦衣依舊，眉眼帶笑，扶月仔細將君一打量了一番，見他神色如常，並無不妥，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君一見此，備感無奈，忽而想起一事，便道：「扶月，你可是應了雲歡意所求？」扶月不喜在外走動，他卻是知曉的，雲歡意遠沒有所見之簡單，若是動了她，別說妖王，就連九天的某些人恐怕也會坐不住的。
聽君一這般問，扶月便知他已見過陳折涯了，於是回了一句，「應了。」
扶月答的雲淡風輕，只是掩於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緊了手心的七鳳釵。
君一神色微變，有些不明所以，「扶月，時間不多了，你又何必……」
扶月難得見君一一本正經的模樣，忍不住笑道：「君一，九幽閣靜了許多年，熱鬧熱鬧也無妨。」
君一聞言微怔，而後輕嘆一聲，道：「你歡喜便好。」只要他在一日，他定會護她周全。
扶月笑意依舊，轉而同君一聊起了他此番的九荼之行。
不過提及九荼山，君一神色微變，方才他顧著問雲歡意之事卻差點忘了正事。
扶月見狀，笑道：「此番可是白掌鬧了性子，不肯同你回來？」
白掌乃九幽閣中的一株靈草幻化修鍊成人，法力不高，脾氣卻不小，近年來總離家出走，每每都要君一前去九荼山尋她，才肯歸來。
君一搖頭，此番他一路尋着白掌蹤跡前去九荼山，白掌的氣息卻在山中消失，他以靈力探查，卻發現山中有一處結界之息，氣息頗為熟悉，他本想一探究竟，卻發現查無蹤跡。
「扶月，你是知道的，白掌那丫頭平素里被我寵壞了，以她那性子，闖出亂子倒也不打緊，我擔心她傷了自己。」思及至此，君一心中愈發不安。
可掩於世間的結界？扶月忽而想起一人，心中瞭然，隨即輕輕拍了拍君一的肩膀，認真道：「那丫頭自幼仗着你我庇佑，無所忌憚，如此也好，讓她好好涉世歷練一番，她頗有仙緣，不妨事，由她去吧。」
君一本想再說些什麼，卻突感身體不適，為了不讓扶月擔心，他故作鎮定，笑道：「也是，那丫頭機靈得很，若是出了什麼事，第一時間便回來尋你我了。」
扶月抿嘴一笑，「我九幽閣的小丫頭，誰敢動她分毫？」扶月微頓，話鋒一轉，便道：「時間不早了，子時有客前來，你先歇著吧。」
君一淺笑，應了一聲好。
待君一離開后，扶月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她知道，君一的寒疾又複發了。
扶月攥緊了手中的七鳳釵，望着君一離去的方向，喃喃自語：「君一，還好一切都快結束了……」
是夜，雲歡意如約而至，在子時叩響了九幽閣的大門。
君一寒疾複發，扶月不願擾他休息，便親自前去相迎。
此時的雲歡意著一襲天青色素錦長裙，裙擺處綉著折枝梅花，笑意淺淺的站在門口，扶月只覺得此時的她有些許不同，至於原因並未深究。
扶月領着雲歡意到了閣樓之上，九幽閣樓佈置極簡，一桌兩椅，一旁陳列著眾多書架，堆放的青簡便是存着的記憶。
經陳折涯一番整理，看着順眼多了，扶月隨手取了一支空白青簡，而後領着雲歡意入了座。
當雲歡意坐下那一刻，九幽閣外的兩盞狐提燈便亮了。
扶月斂了笑意，燃了引魂香，「歡迎你，九幽閣第九十七個忘川客。」數萬年來，扶月已然不知燃了多少香，只約莫記得數千年前，便只需百魂，如今倒是快了…
雲歡意握著青簡，聽扶月這般說，睫毛輕顫，在眼底沉下一片暗影。
燈起香燃，便無退路，扶月取過雲歡意手中的青簡，插在香爐之中，引魂香的輕煙立刻纏繞在青簡之上。
在此之間，扶月沒有問雲歡意值不值得，而是不緊不慢的煮著酒。
九幽閣中，寂靜如斯，雲歡意的目光不經意落在一旁的青簡之上時，她若有所思道：「溫姑娘，這些青簡之憶可還有人記得？」
扶月大抵猜到了雲歡意何意，嘴角微勾，帶着篤定的笑意：「我從來不砸自己的招牌。」
聽扶月如此說，雲歡意神色有些複雜，沉默片刻后，自懷中取出一香囊，紅鸞淺香。
雲歡意手持香囊，看了良久，「聽聞溫姑娘有一丹爐，可煉萬物，此香乃妖族內丹煉製而成，今日便懇請姑娘替小妖再燃一次。」
扶月接過香囊，若有所思的把玩著，她雖不太識香，卻也知此香難成，不過她這人向來不喜多言，既是她所求，她應下便是。
扶月手指微動，小丹爐便出現在桌上，爐中燃著九幽冥火，「香已成，再燃便是灰燼。」
「小妖知曉。」曾經也有人如此這般對她說，只是那個人不在了，既然她的選擇，這香囊她留着又有何用？徒增憂愁罷了。
扶月見她答的乾脆，手一揮，便替她燃了。
雲歡意目光獃滯的看着爐中的香囊，直至它化作灰燼，雲歡意這才垂下眼帘，不辨悲喜，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繫，終究是斷了。
過了片刻，雲歡意抬眼看着扶月，眸光微亮，許是將心中之事想得透徹，微微一笑，輕聲道：「溫姑娘煮的酒想來是極好的，不知它喚什麼？可能忘憂？」
扶月低眉煮著酒，雲歡意雖問得散亂，不過她心情好時，向來有問必答，於是淺笑道：「它名喚荼靡，一杯荼靡，掩盡前生半世。」既無前塵，憂從何來？
雲歡意眸光微動，「如此這般，便是極好的。」
此後，雲歡意不再言語，扶月默然煮著酒，荼靡酒香，扶月倒了一杯遞給雲歡意。
雲歡意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扶月因此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
彼時，引魂香燃了四分之一，扶月將輕煙與雲歡意相連，雲歡意神色有些恍惚，轉瞬如常，扶月提筆寫下雲歡意之名，緩緩道：「從此刻起，你所述之事，皆會從這世間抹去，以青簡存之。」
雲歡意神色迷離，仿若打開了話匣子，將她想要封存的故事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