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密涅瓦的貓頭鷹

第88章 密涅瓦的貓頭鷹

江野頂着一頭炸毛揉揉眼。

似夢非夢的醒覺過程,恍惚聽到了羊的叫聲……

嘿呦,還真是缺乏想像力。

他賴唧唧地抻著懶腰,自嘲作為一藝術從業者,好像上輩子的夢境就非常現實主義,白天發生的事盤根錯節再過一遍,相當沒勁的寫實派,無聊到沒法給創作提供任何靈感。

穿越后,最脫線的一個夢也不過...虞非晚用他拍的照片做頭像的那天...

誒?這麼看來他也不缺力比多啊!

江野呵呵一樂,一邊感謝弗洛伊德老爺子賦予他起床的能量,一邊洗漱好換了身衣裳。

據說浪穹峰頂有「黑龍池」,被稱作【山巔之湖】,在神話里是觀音大士放養黑龍的地方,不知與前世的「洗馬潭」是否一樣。

途中還有處「絕情谷」,和他所在的這座山坡上的村落,同為古代南詔國的城池舊址,奇峰異石林泉飛瀑,風景猶如仙境。

自華山夜爬、拍了日出之後,他的登山熱情便一發不可收拾。

裝備帶齊,背包下樓去,昨天進門喝了「三道茶」,今兒清晨,又嘗了嘗喬奶奶專門烤制的「破酥粑粑」,甜咸兩味,是白族特色小吃。

雖不算貴重東西,但是白族民俗,對客人的禮遇招待。

江野一貫自覺,懂得有往有來,老人家年過古稀這麼周到服務他一小輩,干受着總過意不去;好容易逮著機會,看喬奶奶抱了一疊染布要掛曬,他極有眼力見兒地幫忙,發現舊梯子有些鬆動了,立馬問工具在哪兒。

喬奶奶繞到後院,取出一個賊沉的鐵盒,他扒拉扒拉找了支螺絲刀,麻溜修好,把梯子擰緊了。

……

「奶奶,昨兒那租客是男的還是女的呀?」八點鐘,小喬搞完衛生,打着哈欠從二樓下來。

「是一小夥子,怎麼了?」喬奶奶盛了碗紫米粥,剝開冒着熱呼氣的茶葉蛋,催道,「快點吃早飯,待會兒我得趕着去扎染廠送貨呢。」

小喬一臉的匪夷所思沒緩過勁兒,慢吞吞拾起勺吹一吹粥,再咬一口蛋,邊嚼邊咕噥說:「剛上樓收拾,您猜我見着什麼奇觀了?」

喬奶奶顧著扎花,手頭的針線活兒沒停,只聽孫女嘰里咕嚕地一大串自問自答:「衛生間的置物架不有幾塊毛巾嘛,我去換的時候發現,那客人連帶他自己的那條全部疊得整整齊齊,怕不是有強迫症...

我都驚了,拿了新的想試試,疊成標準的豆腐塊,結果就是不行!要不我好奇他性別呢,房間也挺乾淨...

誒對了,他不吃早飯么?」

「你啊你啊,姑娘家家的還好意思講。」喬奶奶扶正老花鏡,嘆了口氣。

「人家一小夥子,頂多二十齣頭,比你早起、比你立整。模樣長得俊,還挺會來事,你呼呼睡着呢人兒已經主動幫我把梯子修好了。嘖嘖,這樣的年輕人,現在可不常見嘍。」

「奶奶!您……」

小喬瞬間羞紅了雙頰,本想要爭辯幾句,忍忍又生生咽下。

六點睡過頭,忘了多設幾個鬧鐘,按平時到點兒她會自然醒的,只是昨天太累了,接連發生好多事心情大起大落的。

晚上她騙奶奶學校老師組織補課,免費一分錢不收,其實是去同學家開的餐館兼職打工...

「那小夥子一早背着個大包,爬山去了,說午飯晚飯都不用管他。我趕完這批布,就和隔壁你王姨送廠里,時間也說不準,萬一中午沒回來你自己看着弄,或者跟同學外面吃點兒。」

喬奶奶儘力剋制着牙痛,了解她這命苦的孫女表面瞧著沒心沒肺,說什麼都笑嘻嘻的,實際上心理十分早熟,像個小大人,纖細敏感極了。

「我知道了,奶奶。」小喬乖巧地喝掉整碗粥,打掃了廚房,給前院籬牆的山茶樹澆了水,最後到廈廊餵羊。

小黑軟綿綿的,仰著頭沖她直叫,脖上的鈴鐺晃蕩作響,折射著高原升起的金色光線,在少女的回憶片段里化成滿地的璀璨碎鑽,是她的無價之寶。

不能賣掉小黑。

那她就得另外想轍,把帶奶奶看病的錢湊齊賺到。

趕集廟會快結束了,過些天在蒼山腳下,將舉辦更大型的盛典——【城西海歌會】,屆時,附近的白族村寨都會參加。

這個傳統節日有着千年歷史,早先人們彈弦對調以歌覓偶,發展至今,已擴充出各類項目,除進行物資交流外,歌舞、射箭、賽馬、球類比賽等等,還要演出白劇和花燈戲,熱鬧無比。

可惜,小喬到三月才能正式滿十六周歲,去看熱鬧行,但報名歌舞比賽她不符合條件。

今年第一名的獎金有整整五萬塊,第二名三萬,第三名一萬。這天文數字般的誘惑,誰能頂得住啊!

她懊惱地來回盤算,心動難耐,卻束手無策,只得自我安慰就算參加了,大概率也是陪跑。

白族姑娘多數能歌善舞,她前十都未必進得去,更何況是拿獎了。

腦海又情不自禁地浮想聯翩,發獃望着天,雲朵一會兒是綿羊,一會兒是小兔,一會兒是休止符,不斷變化形狀取悅著這個沒有玩具的女孩。

每當她感覺自己一無所有時...

只要這樣靜靜的,戴上耳機按下播放鍵,《知足》的鋼琴旋律伴着溫柔的聲音流淌,一首歌的時間就能治癒她,讓她從委屈跟無力的深淵中得到拯救,重新獲得生活的勇氣和力量。

……

另一頭向著山巔徒步邁進的江野,流連欣賞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同樣也開闊不少。

原來此地行走山路,最佳代步工具是馬。這一路上上下下,他不停與充滿餘裕、悠閑騎馬溜達的村民擦身而過。

白族老鄉們都很純樸,瞅他一外地愣頭青,哼哧癟肚地負重前行,便善意提醒,「小夥子,馬是可以租噠。」

「...誒得嘞,謝謝大哥大嫂!」

江野牽着略微抽搐的嘴角,還偶遇了珍稀羚牛、野鹿、數種叫不出名字的鳥兒,以及高山花甸壩放養的一群波爾山羊。

想起昨天嚇他一跳的「小黑」,不像遠處這些散養的孩子顯得髒兮兮,它的毛色很亮,叫聲很無辜,小眼神拙嫩又無邪,彷彿乾淨溫暖的絨毯。

接近浪穹頂峰,海拔四千米左右的懸崖絕壁之上有「樹中君子」,以蒼山命名的蒼山冷杉;千萬株天然杜鵑林,埋葬著南詔公主和蒼山獵人的古老愛情絕唱。

雲端縹緲,芳草清香,這一刻高於夢境,現實世界變得遙遠而朦朧。

江野這名兒沒白起,身在純凈天界似乎受到靈感之神的眷顧,他研究大理石,好奇雪茶、野生菜;瀏覽南詔遺址的碑文,腦子裏順帶重讀了一遍《天龍八部》。

先快樂吧!山阻石攔大江必定東流去,雪辱霜欺梅花依舊向陽紅。

卷生卷死焉有尊伯之蛋用乎?

如果有一天真修到境界,無論聲色犬馬酒肉穿腸,都有佛祖端坐心中,再不必那麼多偏執煩惱,雞飛狗跳,人人隨意生活自由愛恨,管他張三李四閑扯放屁?這多好。

可是上山容易下山難。

某些人剛還哼著《難念的經》獨自高遠呢,回到村裏就連下館子的精神勁都沒剩幾分了。

吹風治高反是誰亂胡謅的?

江野倒了杯水,咽了一粒「紅景天」,吸氧倒不必,他打算休息會兒,今天就踏踏實實在房間剪片子,不出去浪了。

結果悶頭一覺起來,雁下斜陽。

黃昏的【沫竹】小院兒安安靜靜,跑窗枱眺一眼,燈都沒亮。

喬奶奶說過要去鎮上送貨,她孫女補課,應該也不會回來太早。

傍晚時分這個點兒睡醒,腦袋漲得絕望,江野翻開手機覓食,得先安撫下他鬧騰的五臟廟。

不過他一下單不要緊,那邊飯館一接單……

趴桌上正腹誹,「不會的題到底選B還是選C」的小喬,看了地址一哆嗦。

這,不是她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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