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出向城西曲

江野看了眼時間。

從京城出發走西線，上了高速，三個小時經過冀州石門。進入服務區休息片刻，自助餐廳的驢肉火燒，還是印象中那味兒。

油箱加滿，繼續跑兩百公里，午後太陽曬著容易困，他把音樂聲調高；路況不錯，也沒前世那麼多拉煤車。

傍晚到達晉州龍城，西線比北線雲中方向大約少走八十公里。

狂放的自駕游總能為旅行增添一抹浪漫色彩，哪怕身體疲憊，感官卻好似被無限放大、活躍不已。

困於生活的滯悶隨風而散，心緒跟著眼前移動的景觀變化。

江野提著啟程的興奮勁兒，沿途邊回憶邊觀察，彷彿有種重會舊日情人的微妙感受。

既新鮮，又懷戀。

探究著改變，期待著發生。

上輩子他與晉州這片深厚的黃土地頗有緣分，除了每年金秋參加古城攝影節和電影展，他跟拍的一些劇組也曾多次在晉州各地取景，往往一待便是很久。

但凡對歷史感興趣，尤其喜歡研究唐朝文化的，更加繞不開這裡。

《三國志》的晉陽城，太白詞「時時出向城西曲，晉祠流水如碧玉」、《水滸傳》第九十九回[水灌太原城]，講的都是三晉大地，古代北方的大都會之一龍城。

江野猶豫著要不要停留一晚，去博物館逛逛，正回味起那口地道的晉州老陳醋，手機突然響了。

是班長葉瑾雯的電話。

接通后，他剛說了聲「嗨」。

另一頭立馬傳來歡快的高八度分貝：「在哪兒浪呢？看見你發的照片了！我在五台這邊兒拍完戲，還沒回京呢！」

「...這麼巧？」

急性子班長一股腦連珠炮不帶喘氣兒的，江野從中提取信息，也詫異得很。

間隔迅速想起前世有年正月，陪親友們上五台山拜「五爺」，大冬天齁冷的零下二十幾度，給他哆哆嗦嗦凍夠嗆。

葉瑾雯仍在各個劇組跑龍套，演些不起眼的小配角兒；可她戲好人踏實，漸漸地口碑相傳，工作也比以往多了點兒。

倆人一聊，原來這次她沒回京還待在晉州，本是跟陸超約好了一塊兒去古城電影展，結果公司臨時有項目要趕，陸超請不了假。

車票住宿都定了，今年公布的展映片單有來自32個國家和地區的46部影片，延展活動又很重量級，於是她打算只身前往，順便體驗下一個人的旅行。

「計劃真撞一起了...」江野道出自己的安排。

葉瑾雯意外地眼發直，被陸超放鴿子的鬱悶紓解了不少，咯咯笑說：「那咱就古城匯合吧，你先去不用等我，反正高鐵方便，到了再聯繫。」

「行。」

掛了電話，一個半小時。

江野駛入晉中地區古陶縣內。

這兒是華夏漢民族現存最完整的古代居民群落，屬於世界文化遺產。整座城市布局非常周正，四大街、八小街橫豎交織，七十二條蚰蜒巷排列有致。

壯觀的城池，總周長六千多米的古城牆將縣城分隔為兩塊風格迥異的世界；城牆外是現代化新城，城牆內則街道、鋪面、市樓都保留了古時明清形制。

令人欣慰的是，由於這個時空的歷史建築普遍被保存下來且管理修繕得當，古城沒像前世那樣，變為過度雷同、商業化氛圍濃重的旅遊景區。

江野停好車，悠哉溜達到古城裡，雖偶爾有背包客路過，但整條明清街基本都是當地生活的居民。

新年將至，主街上張燈結綵，兩旁的傳統老字號店鋪林立，比平常要熱鬧些。

北方的老城富有別樣的魅力，潛在性格與水鄉的古鎮相比，它更蒼涼，樸實又莊重。

曾經江野挨個遊歷了江南六大古鎮，還有陣子對中式園林欲罷不能，南來北往地邊拍攝邊學習。

總覺得若是籠統擬人化，南方可人兒纏綿，帶著絲絲縷縷美麗的哀愁；北方佳人大氣，溫婉卻少許孤寂的疏離。

此刻散步在老舊的街道，就像翻閱一本古書，城樓、縣衙、票號、廟宇……

鋪開的畫卷里，那些深藏不露的晉商文化，以及身處其中或忙碌或悠閑的人們，讓他恍惚一同進入到歷史的瞬間。前世今生，穿越輪迴...竟有股輕鬆的跳脫。

他敏捷地用鏡頭作筆，記錄下當時的風景；靈感常和人對著干，有時候轉移了注意力，望向別處，說不定它反而會猛地蹦出來給你個驚喜。

走走餓了，古城內東西南北遍布著餐廳酒館，江野隨機挑了家乾淨的小客棧，環境幽雅人也不多。

各類麵食品種眼花繚亂，剔尖兒、削麵、搓魚兒、握溜溜...記憶中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冬天想喝熱乎的羊肉湯，他點了長山藥、過油肉等幾道特色菜，嘗了嘗晉州小吃「莜面栲栳栳」，還有古陶風味麵食「碗托」。

類似於涼粉糕，冷卻凝固后切條拌上陳醋、蒜泥、辣椒攪合勻，口感筋道酸爽開胃，吃著挺過癮。

滿足了五臟廟，買單時江野又要了瓶沙棘汁。

客棧老闆五十多歲，聽口音就知道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他熱情地介紹了幾間距離不遠的民宿。

當中江野問起古陶著名的推光漆器，老闆操著方言改良版普通話咂舌道：「小夥子瞅著挺年輕，還能欣賞這手藝？市面上賣的良莠不齊，凈糊弄不懂的人，我告訴你個老師傅，要買去他那兒，絕對不坑你。」

「得嘞，謝謝大哥！」江野記下地址，跟客棧老闆道別。

沿路消消食兒，找到一家還有空房的衚衕院子。

古城的民居建築輪廓起伏，左右對稱，主次分明；外觀封閉，庭院深深。

精巧的木雕搭配剪紙窗花，月籠輕紗，江野沖了澡美滋滋躺在晉州特色的熱坑頭上，手機都沒看，不久便沉沉入睡，一夜無夢。

隔天大早，太陽曬屁股了，他隱約聽見外面的動靜才遲遲起床。

自駕也累啊！

身體在軍訓，眼睛在天堂。

中午葉瑾雯高鐵到站，江野準點兒去接她。一碰面，班長就繞著車裡裡外外一通猛誇。

等紅燈，她吸了吸鼻子：「聞著有種說不上來的木質香，你用什麼香水了？味道還蠻高級的。」

「我不用香水。」江野踩油門往前挪了點兒，「哦，大概是這掛件吧。」

葉瑾雯抬眸湊近，將虞非晚送的黑胡桃平安符打量一番：「還真是。好聞，樣子也別緻。」

江野微微會心一笑，緊接著問起正事兒：「下午這場活動不是延伸項目嗎，什麼分享交流會？」

「別看它只是交流會，好歹也算官方單元啊。」葉瑾雯繼續解釋道，「我為啥急著今天過來，就因為下午這場有關導，關翰成！我的男神，我心目中的偶像！」

「呃...阿成？」

江野沒留意阿成的名字，只在電影展官網大致瀏覽了放映片單，重點翻了翻[發展中新人計劃]。

葉瑾雯則聽到「阿成」這個頗為親近的稱呼，很是訝異。

不過僅僅一秒鐘，神經大條的班長也沒多聯想：「對呀，關導是古城電影展的藝術顧問之一...」

「哦，這樣啊。」江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兩人找地兒吃了頓午飯，便直奔古城電影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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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昆德拉的作品是布拉格的指南。

王爾德說，在詹姆斯·惠斯勒開始作畫之前，倫敦原本沒那麼多霧。

附贈一張雲南文海的照片，沒修，分享給你們。

還沒被商業開發的地方，景和人都自然，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