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官慧

小時候的袁泉一是個哭包。想出去玩，但沒寫完作業，哭；學了三個月鋼琴，但連五線譜都還不會認，哭；走路同手同腳，糾正不過來，哭；參加跆拳道比賽，被對手追着打，哭。

官慧就在一旁看着袁泉一哭，等袁泉一哭累了，就不哭不鬧地回到自己的房間里看書寫字，從很小的時候起，她就知道哭沒用，特別是在官慧面前。

袁泉一小學畢業，官慧工作的酒店準備評五星級，她直接把袁泉一扔給了小媽。

這下袁泉一才是老虎歸山林，非得掀起一場竹林海嘯不可。

小媽對袁泉一實行放養政策，主要是袁泉一認錯快，成績在年級前三，有時候還能照顧弟弟妹妹，小媽也就不說什麼。

官慧知道袁泉一隻要一畏難，就不會去做，於是每星期都要打電話監督袁泉一。

後來袁泉一考上了重點高中，官慧便不再插手袁泉一的學習。

只是上了高中的袁泉一像變了一個人，話少，不愛笑，整個人看起來沒精神，有一年過年回家看到袁泉一的狀態把官慧嚇了一跳。

袁泉一從小愛美，衣服一天一換，小小年紀就開始焦慮自己的身材，還對長著啤酒肚的老爸說：「一個人連身材都不能控制，還控制的了什麼。」可是那一年的袁泉一剛上高二，穿着校服去親戚家過年，披頭散髮，晚上累了倒頭就睡，連臉都不會洗。官慧實在看不下去了，責備了袁泉一幾句，袁泉一當作沒聽到就著校服躺在床上，官慧扶著袁泉一給她脫外套，袁泉一不情不願地起身，眼裏閃著淚光，從喉嚨里冒出嘆息：「媽，我讓你失望了嗎？」

官慧沒有回答，但是她知道，袁泉一這樣確實不是她希望的模樣。

高考倒計時三個月，有一天晚上，官慧值夜班，她接到了袁泉一打來的電話。

袁泉一在電話的那頭泣不成聲，官慧就靜靜地聽着袁泉一哭。

袁泉一哭到喘不上氣直打嗝，官慧皺了皺眉頭，問：「發生什麼事了，跟媽媽說。」

袁泉一剛開口喊了一聲「媽」，又開始哭。

官慧生氣道：「你不說話，我就掛電話了。」

袁泉一連忙止住，官慧聽到手機里傳來袁泉一哭到發抖的聲音：「媽，我……我堅持不下去了。」

官慧心裏一緊。

袁泉一從來不跟她抱怨壓力大，可是她或多或少在小媽那裏聽到了袁泉一的消息：袁泉一一坐就是一整天，頭髮開始白，咽不下飯……

小媽在旁邊干著急，袁泉一會向她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

一個星期後，官慧辭職回到c市，陪着袁泉一度過最後三個月。

那三個月里母女倆有很多矛盾，但都在漸漸磨合，官慧不再逼着袁泉一做事，說話也開始變為商量的語氣，而不是命令。

高考前一天晚上，袁泉一敷著面膜，泡著熱水腳，平靜地對官慧說起了以後，她說即使自己考得不好，也不抱怨，因為水平就擺在那裏。她笑着感謝官慧和爸爸給她提供了一個舒適的生活，讓她可以躺平啃老，可她又說自己繼承了官慧身上那股不服輸的衝勁，認為年輕人不應該在該奮鬥的年紀過得太安逸。

那一晚的袁泉一和現在的袁泉一開始重合。

袁泉一還在侃侃而談，說到精彩的地方會拉拉官慧的手，官慧看着眼裏閃著亮光的袁泉一，怎麼也不會把她和一年前那個抑鬱的孩子聯繫在一起。

官慧靜靜欣賞著袁泉一的變化，笑容自然，說話有條有理，自信大方，她想，其實袁泉一這樣就很好。

她放過袁泉一，其實也是在放過自己。

「我支持你，人是你喜歡的，你平安快樂就好。」官慧笑着說。

袁泉一瞪大了眼睛，大概是沒想到官慧這麼快就鬆了口。

官慧推她快去睡覺。

袁泉一走到卧室門口，突然轉過身問道：「媽媽，有我在身邊，你覺得幸福嗎？」

官慧點點頭。

袁泉一笑着走進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