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東行

向東行

凈法那幾日沒能回來是因為他實在沒力氣回來,他強行拿回記憶的確是需要付出一些代價,故而沒力氣走回來了而已。他在一個破廟中躲了兩天一夜,然後冒雨回了屋子,發起了高燒,昏睡不醒,夢裏都是她的影子。

再醒來便覺得大夢三生不過如此,這是他的劫,他躲不掉。於是來之前他給自己師父去了信,想來明慧早已知曉了他的命運,所以才這麼堅決的派他過來。但那畫到底是他送她的,自然沒有拿回來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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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着去握陌止的手,眼前人眉目鮮妍如畫,氣質出塵,哪還有當年半點兒呆愣模樣?一晃這麼多年,小狐狸已經是獨當一面的仙家,他心裏不是不感慨的。只是此番兵行險路,為了取回記憶他以自己的根骨做了交替,從此送斷了佛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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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能陪陌止這完整的一生,為了能陪伴她,他再也回不來這條路,修不成他的佛,來生只是一個普通人罷。

可那樣也很好。

那也很好。

總好過心中有憾,夢裏有悔,倘若能問心無愧的活一生,怎麼還會有人選擇別的路呢?

狐狸仙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喜悅里,自然沒能看見心上人眼底輕微的遺憾與釋然。可阿簪卻看得清清楚楚,心裏的不好的猜測又重了幾分。

她料定了這人性子執拗又孤高,向來是不需要他人的幫扶的,因此必然是付了大代價。

這取回記憶的法子她們道家也是有的,但向來少有人敢嘗試。一則是代價大,要麼取血要麼取命;二來,則是能承受得住前世記憶的人極少,大多非瘋即傻。

凈法能做到這般地步,她是真的很吃驚,興許狐狸仙在他心中遠比外人看到的更為重要。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陌止欣喜夠了終於記起這裏還站着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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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哦,我叫阿簪,我師父給我取的。」

她正走神走的厲害,突然被念到頗為不適應,忍不住捏緊了袖口。而後突然想起自己今天穿的是一身女裝,更是不適應,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局促難安,忍不住低下頭一個勁兒地盯着自己的鞋看。

「阿簪……?」

似是沒想到有人的名字會起的這麼隨意,陌止一時也有些愣住。恰巧那小姑娘低了頭於是一柄白玉簪明晃晃的現入眼中,只見那玉簪被雕成了祥雲的樣子,簪身被刻了幾個曲線的凹槽,看起來頗為熟悉:「這是?」

?她們狐狸的記性一向很好,她定然是在哪見過的。

阿簪只覺得自己眼前一晃,一道風起,那狐狸仙竟然瞬移到她的面前直勾勾的盯着她的頭上看:「這簪子是……?」對方的聲音似乎難得帶了點驚異,沒了之前的淡然。

她便隨手取了下來,大方地給眼前人看:「據我師父說,他撿到我時這簪子便被我握在手裏,想來是我的家人留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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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應當不是那麼簡單」,陌止拿過那柄簪子細細端詳了一下,「小姑娘,你可知這簪子乃是仙門中人才能用做配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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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她掌心一翻略微施了法,那玉簪通體越發瑩潤,漸漸地玉簪從芯子裏溢出一圈極淡極淡的仙澤。

阿簪驚異的睜大了眼,這麼多年,她一直以為這不過是個普通的物件罷了。她甚至以為這八成是自己的父母沒了銀子,只拿它抵了道觀的養育之恩,卻不想內里還有這層關竅。

「那,那意思是說,我父母可能與仙門有關?也許他們還活着?也許我能找到他們?」

她心裏起了萬丈波瀾,她雖是個孤兒可心裏也曉得別人都是有父母的。哪怕是山上那幾個不靠譜的師兄弟也都有自己家人的記憶,雖說老道長待她一向寬厚慈愛,可那畢竟是不同於家人。她去山下的村子也見過別人家是怎樣個相處場景,父慈子孝,舐犢情深,誰會拒絕去見一面自己的親人呢?哪怕其中隔着山與海,隔着愛與恨。

陌止卻搖了搖頭:「仙門裏面糾葛頗深,非你我可以涉身其中。你還是把它收好,莫要拿出來了。」

阿簪呆愣愣地看了那簪子許久:「為何?是因為仙門嗎?如果我要去仙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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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用什麼去仙門?」對方滿眼的不可思議:「以你的人類之軀嗎?」陌止得了凈法心情好,這會兒徹底暴露了小狐狸時候的性子來,開始滔滔不絕地數落起阿簪以一己之力前往仙門是多麼草率多麼不理智多麼不可靠的決定。

阿簪被數落得整個人都發愣,自己理了理得出一個結論:「所以你是說,因着我是個人身倘若去了仙門怕是也難以進到對方的結界。況且,仙門一向孤高閉塞,除了每五十年一次的選徒大會,並不與人間互通。」

她皺緊了眉頭:「可若我沒記錯,今年應當是仙門五十年開山門收徒時期罷?可見我還是有機會。」

陌止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是這樣沒錯。」

阿簪突然笑了一聲,在滿屋子安靜中有點突兀,連凈法都皺了下眉頭。

「那我就更得去了。」阿簪慢慢地說:「這樣才有意思啊。」

「我總得知道我父母是誰,他們為何丟下我,還有我這力量到底是怎麼來的,你說對不對?」

她聲音放得很輕,落在人耳朵里卻很重,眼睛深處有團火,看過來燙的人心頭緊縮,誰都不能說出個不字。

陌止嘆了一口氣,她就曉得這個姑娘沒那麼容易放棄。說來也是怪了,那些個天資卓絕的人似乎總比尋常人要更執拗一些,眼前的小姑娘如此,她見過的那些人也是如此。

?「既然你這般堅持,那便去罷。只是去仙山的路沒那麼好走,你我也算是有緣,便告訴你一條捷徑。」

「你需先找到雷擊梧桐木,帶在身上,然後向東走,到了海邊等風暴天再出海。若是遇到風浪不要怕,只等船沉,自然能憑着梧桐木找到仙山。」

「切記,無論發生什麼手不可鬆開梧桐木,否則你將沒了性命。」

突然間,不知何處起了大風,吹來了許多白霧,阿簪一時睜不開眼睛只好用衣袖遮了遮眼前。等風靜后,她拿下袖子竟然已經從那處小乾坤里出來了。

再抬起頭來看,那家小店已經漸漸消散成了一處空巷子,而街道上人來人往誰都不曾注意到這等變化。世人眼裏頭只能望見自己眼前那點兒路,殊不知身側錯過了多少奇聞異景。

阿簪原地行了一禮,捏緊了手中簪子,來時兩個人,如今只剩下她自己,還真是有點孤獨。

可她不怕,只因前路還有許多未解之事等着她。阿簪覺得自己又充滿了力量,大步地向前邁進了。

只是自那之後,世事變化,她再也沒見過凈法和陌止了。許多年後,她有一日做了白日夢,夢見狐狸仙神色嫣然,自在地在一處湖邊涼亭下飲茶乘涼,旁邊坐着的正是凈法。

可惜夢中影影綽綽看不真切,但那亭台水榭,清風小樓,實打實地告訴她這兩個人過得很好。

阿簪醒后,小道士正在堂前打掃,周圍很靜。她這才恍然想起那兩人所處的景緻與畫中並無二致。

她推開窗戶,外面正是好日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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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之前斷更了,因為沒想好怎麼往下寫,最近想好了,於是我又「不要臉」地回來了,我會慢慢寫,希望你們可以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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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之異聞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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