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女子

故人女子

許多日不見溫公子,十分思念。

數日風大雨疾,今兒居然放晴了。矮矮院牆,浮萍遮滿水面,太陽掛在天邊,圓得滴水不漏。

天風且和暖。

宋析純添了點茶水,剛道了一聲好天,阿禾就跟着贊道:「連下了數日雨,陰沉沉的,也不好出門,等了那麼多日,終於放晴了。」

阿禾要去敬元王府,說想去賞花,兼帶見見溫公子。

「你來了好幾天,幾位小夥計總說,你這一連幾天都滴水不進,今兒卻想出去走走了?什麼風把你吹去敬元王府了。」

阿禾說要出門走走,悶在房中久了,恐悶出什麼毛病來。

她到這個份兒上,得個好心情,亦不容易。本上神實在怕,如若不允許出門,她再躲進房中滴水不進,粒米不食,卻是不好辦的了。

……

太陽高掛,曬得院中,蒸出騰騰熱氣。

自酒泉子分別,後頭幾日,宋析純沒有再見過周硯。

自然,也沒有見到潤玉。

開初,她還擔心壞了周硯的好事兒。

他一定是因為這個,才毫無音訊,至於溫公子,也猜到了七八分,也許因壞了他的好事,嚇了那女子一跳,才沒有來找她。

誠然,有佳人在旁,不會太孤獨的。

說要去敬元王府時,宋析純琢磨許久,心中想踏實了,才慢悠悠地晃去城中。

一路上,宋析純心事重重。

她有一些思索,溫公子既是以飲酒之機,去酒泉子那處約會,順道帶她看看,二人的活春宮,那麼,這回心上人要她嚇跑了,也應當心中記恨上了吧?

其實,對於他怎麼看上那女子的,她倒是有一些興趣。

難道,凡間的男子,都更加的喜歡身心開放的女子?歇在府上這些年,世事果然愈加難以捉摸了。

她沒有如何深想,暫且把這種情緒放在了一旁。

「你來的正好,去泡壺茶。」

「少爺,真的不想臣妾在做其他的么?」

溫言軟語入耳,幾步開外,宋析純沒穩住,一腳正巧絆住石頭,狼狽地栽到地上。

女子約莫十七八歲,衣訣飄動,雙眉彎彎,一雙手端住茶具,杏面桃腮,含情目微斂。

宋析純心道,大風的天你穿這麼少也不嫌冷,走近一看,這一個人,正是印象中的那位女子——輕紗羅裙的若桃姑娘。

他們倆的關係,竟已到了這個地步么?

今日的若桃,比那一日再見時,少了幾分嫵媚,臉上掛着哀怨,一雙杏眼牢牢盯住不遠處的溫公子。

嘖嘖。

這容色,換作其他男子,早已好聲好氣地湊上去了。

而潤玉,他這副淡漠的樣子,莫不是要作給他人看?

仨人站在一塊,目瞪口呆地看完面前那對鴛鴦唱的這齣戲,不禁感嘆道,忒精彩,忒快活。但…這一腔熱血剛剛才沸騰起來,這就結束了?

思索片刻,她回過味兒來。

正欲抬腳走,涼風起,身後溫公子的聲音道:「你怎麼會在這?」

本上神心中霍然一動,他……該不會……看見我們幾人在遠處偷看了吧?

宋析純乾咳一聲道:「閑來無事,一路走來王府散散心,若是打擾二位,宋某給賠一句不是,先告辭了。」

溫潤玉:「……」

她不至於想得這樣離譜吧……

「前幾日去那兒飲酒,碰巧見了這位姑娘,日日被欺負着,我於心不忍,便贖回來了。」潤玉道。

這話,聽在仨人耳朵里,意思變成了另一個:我打着飲酒的幌子,去那約會,遇見了心上人,就把她帶回來了。

堪堪的,叫人無語。

潤玉搖著摺扇道:「前面有個亭子過去坐着喝杯茶吧。」

宋析純低聲問他:「美人初來乍到,你昨晚……一定累著了,當真要我們去叨擾嗎?」

他上下打量她一番,拿扇子在她頭上一敲,憂然嘆道:「美人?初來乍到?你在想什麼?」

難道不是么?

宋析純頓時有些頭疼,乾乾一笑,跟着他一同前往亭子中。

桌上的茶壺內,已沏好了新的茶。

「你上回就這麼跑了,不打算帶上我?」溫潤玉不緊不慢道。

你是不是傻?明知你二人在約會,本上神還在那裏傻坐着,自己逃是有理的,帶上你一起,扔下你的心上人,又是個什麼道理?

宋析純白了他一眼。

對於他這個樣子,實在是有口難言。

「你這般,扔下姑娘一人,是否太不公平了?」宋析純瞪了他一眼,低下頭去擺弄手上的一隻玉鐲子。

昨日,方才抱得美人歸,他未免愚昧,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還須本上神提點一二。

其實,溫公子這個人,什麼時候才抱得美人歸,與她又有什麼相干,扔下那女子,左右哭不死人的。當日若不是為了棒打鴛鴦,也惹不出後來要這好女娃來擔他的錯。

然,溫公子乃為人才哉。

他渾不在意,拿腔拿調地調笑:「阿純說的這姑娘,乃是為了回來打理院子,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對他前頭那句阿純,她自是抖了一抖,心裏的想法反覆浮現。人間不同天上,有一位美人,且能主動貼上來,實屬不易,即使他口頭上是這一套說法,也許,入了夜后,兩人可勁兒的親熱也不一定。

一定是這樣。

宋析純暗自竊喜,覺得自己想的十分英明。

「不如我們幾人一同去城中走走?」簡而言之,宋析純覺得最近過得太平淡了,她寂寞了。

……

雨後微寒,風回小庭院,春在梨花。

連下了好幾天的大雨,她府上的幾個人被玩了個遍,天天見面,都熟悉得很了。

且那幾位小仙,常來和她吃茶八卦,每天流水一樣的你來我去,也習慣了不少。

一行人找了處門店坐下。

遠望去,山坡上有片樹林,林外青綠蔓延,打出一個花骨朵兒,宋析純覺得,在此地看遠處,越發深有感觸。

她找了塊地方坐着,只當看賞風景,溫公子打了呵欠道:「每每出來,阿純你都領了這麼大一團人。」

宋析純坐着看遠遠的天,沒來由地生出吟詩的想法。

身後的俗雲,也許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些許不一樣,問阿禾到哪裏去打發打發時辰。

阿禾沉思道:「唔……回府上么…」護主心切的俗雲蹲在角落裏,在心中吶喊,姑奶奶,可別在這了,回府吧。

可今兒為見溫公子一面,實屬不易。

想到這一茬,阿禾頓時呆了一呆,顯然不大樂意走。

見使勸說她回府上再次毫無結果,俗雲傻眼了,看來,她打算在這裏千年萬年地呆下去。

那小主…小主要怎麼辦?!

思考了大約一柱香,還是決定,把她打暈了也要拖回去。

於是,宋析純覺得,阿禾十分可憐,就這麼硬生生地挨了俗雲一棍子,而打這一棍子的理由,她說,乃是為了小主的姻緣。

……

支開那幾人,她在房裏吃了點果品,喝了兩杯清茶,懶懶地打瞌睡。

一半個時辰前,本上神來時,便從對街攤涼糕的大娘口中了解到那女子。根據大娘的描述,那女子,說的便是若桃,原本也是名門格格,族人還正榮光時,世人都稱一句衛氏格格。

然,天命捉弄人。

衛氏本得了抬旗之舉,卻不曾想,那位王爺涼薄的很,妻子孕時,日日花天酒地,摟了好幾位姑娘回家,生生逼死了髮妻。

因此,這一族,也託了王爺造下的孽,全族廢為庶人。

本該是位格格,卻落到這般田地,跑去了那樣的地兒,陪着紈絝子弟,日夜花天酒地。

今兒又到了溫公子手上,雖算不上什麼好去處,但卻也比在那樣的地兒,要強的多了。

繼續想下去不妥,此時起身離開,似乎也不妥。正自糾結間,卻看她呵呵笑着,手中提着那個珠壺,預備想給溫公子倒杯熱茶。

然。

這姑娘,今兒似乎益發沒甚精神,遊船直行,暈乎乎似要跌倒。神色正愜意間,茶水一晃,生生地潑了她一袖子。

一時沒反應過來,趕緊閉上眼睛,待有了那麼一絲反應后,手臂已是燙熱得厲害。

幾步開外,枝頭葉蓁蓁。

手已疼的有些不聽使喚,溫公子趕緊貼上來安撫:「你且先獃著,我去給你打盆水,涼涼手。」

被他這麼一碰,卻疼的更加厲害。

這幾十萬年來,在天庭時,還沒有哪個神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把茶水潑向本上神。

換作在天上,這位小仙是免不了一頓大板伺候的。但,這卻是在凡間,這女子,與本上神無冤無仇,只好作罷。

莫生氣莫生氣,氣死了誰如意。

她在心中默念了三四遍,又捋了捋袖子,等著溫公子端涼水來。

誠然,溫公子這般,也不算是什麼大好心人,但是,若桃既跟了他,娘子犯錯,夫君受罰,這凡間,卻是一套天經地義地理論。

溫公子命丫鬟將盆放在桌上,斂身退了出去,合上廂房門。

宋析純打了個哈欠,沒好氣道:「今兒好運道,囫圇在這吃個茶,也能叫你那位小娘子潑到。」

良久,她伸手在涼水裏泡了一泡,遠遠望去,看得非常清楚,若桃那張臉,一瞬變得同白紙一個色,好不解氣。

「姊姊,我今兒這般,並非有意要把茶水往你身上潑,我……」她說着,臉色乍青乍白。

幾句話隨風灌入耳,她呆了一呆,頓時覺得,眼前的人,甚會做作人。

「潑了便潑了,如今你這一副樣子,卻是要做給誰看。」這一句話驀然出口,令若桃一怔,亦令丫鬟一怔。

潑了茶水,不正經些賠句不是,反過來這般做作弄人,且扮出一副委屈像,甚是欠管教。在天上當散仙時,下到丫鬟上到小仙,都受她的拘束,如今兒,正在氣頭上,也能借這把火,泄一泄心中的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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