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教室里的兩個值日生猶豫不決的背著書包朝他磨磨蹭蹭走過去。

穿着灰色羽絨服的女生推了一把她旁邊的女生。

那女生踉蹌一步,扶着他旁邊的桌子站穩了。

第一次……這麼近的距離。

容月「唰」地一下臉紅了。

他們同班快一年了,卻連話都沒有說過一句。

衛殊太安靜了,而且很冷漠。

冷漠的有點不近人情。

他們一整個班天天看着林楚來找他,然後碰一鼻子灰走。那可是林楚啊,高中部的校花,那麼漂亮的女生,他連個眼神都吝嗇給人家。

班裏的女生就更不敢接近他了。

可他就像一朵罌粟花,哪怕拒人於千里之外。仍然情不自禁地叫人上癮,靠近了就再也走不開。

容月的心在打鼓,還有一點兒隱秘的激動。

她垂著頭,羞紅了臉。

聲音低若蚊吶,還有些顫巍巍:「衛……衛同學,我們先走了,能不能……能不能麻煩你走得時候記得鎖下門。」

她不敢抬頭看他,察覺到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的臉更紅了。

他沒出聲。

攥緊袖口的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終於鼓起勇氣,抬頭看他。

視線在空中一撞。

那眼神……?她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回過神飛速的把頭一垂,肩膀開始微微顫慄,越來越抖,似乎要承受不住似的。

終於眼淚流了出來。

一雙黑色的休閑鞋出現在視野下,然後毫不留情地走開。

衛殊不耐煩的提起書包繞過她們拔腿往外走。

好不容易因為可以晚回去那棟房子而稍微好一點點的心情,被攪得不成樣子,像清水滴進了泥潭裏,又變得污濁。

腳步聲越來越遠。

容月側過身子抬起頭往外看,他的身影已經漸漸消失在門口。

淚珠滾滾而落。

竟然……

竟然是那樣的眼神看自己,毫不掩飾的嘲諷和厭惡,在漆黑如夜的瞳仁里,顯得那樣惡意滿滿,讓人羞憤的恨不得想找個洞鑽進去。

她抬手捂著臉,終於剋制不住地哭出聲來,旁邊的女生靠過去輕聲安慰她。

……

衛殊立在檐下,一動不動,宛如一座塑雕。

學校里的人已經不多,偶有三三兩兩從他身邊結伴走過,都會忍不住偷看他幾眼。

然後哄鬧着走遠。

或許別人都以為他是在等雨停,其實就這點兒雨,淋回去也不算什麼。

他從來不帶傘,不過就是不想回那棟冷冰冰的建築物罷了。

冷得毫無生氣,叫人作嘔。

許佟心早就看到了他。

他在教室里發生的事,她悉數收入眼底。

她走過去,在他旁邊停下。

離得近了才發現,他很高,她甚至都不及他肩頭。

她盯着他看了一會兒,

「你也不想回去?」

衛殊雙手插在褲袋裏,清冷的目光落在雨里,循着聲音,他側頭看過去。

一個漂亮的女生。

模樣看着很乖。

長長的黑髮被風捲起來一點兒。

一雙圓圓的眼睛看着自己,眼尾向下一撇,顯得溫和又無辜。

但就是這麼一雙單純無害的眼睛,一下子看穿了他。

他不喜歡被人看得這樣清楚。

他冷漠地回視她,黯淡的眼底是不留餘地的嘲諷和厭惡。

卻沒有同往常一樣在對方眼裏激起一陣波瀾。

那雙眼睛裏,深遠平靜如同廣闊的海面,一根針掉下去,泛不起一點漣漪。

許佟心自顧自的在書包里翻出一把傘,拉過他的手遞上去。

她沖他勾唇一笑:「不用謝。」

衛殊厭惡地皺起眉。

她立馬跟個沒事人一樣走開了,手中的自動傘已經張開,她聲音糯軟,卻毫無語調,彷彿毫不在意地開口:「不想要的話就扔了,反正受罪的是你自己,誰在乎啊。不過……」

她偏頭直視他,蹙起眉,神色間頗為不耐:「我最討厭跟我沒什麼深仇大恨的人用這樣一副眼神看我,真叫人作嘔又同情。」

說完,她抬腳就走,鋥亮的皮鞋踩在水泥地上,濺起一些水漬,拍在鞋跟上。

長長的黑髮披在身後,像一道帘子,風一陣一陣的,和著些雨,偶爾偷偷掀起長簾,向內窺視。

他直視着她遠去的背影,沒一會兒,一把傘從他手裏以拋物線飛出,砸在她的身後,她撐著傘,行走不停,似乎不過隨手施恩,毫不在意。

許佟心注意到了身後的動靜,不過她沒有放在心上。

說扔就扔。

還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啊。

她牽起嘴角,若有似無的一點笑。

自殺?罵醒了才好。

相愛太遠了,大難不死再說。

……

衛殊回來的時候全身都濕透了,劉海濕噠噠的貼在額頭,順着面部弧線一路往下流。

鑰匙插進鎖孔里,緩慢地轉動。

眉眼間的厭倦幾乎濃得化不開。

打開門,客廳沒有人,那抹倦色淡了些。

張媽在廚房做飯,聽見開門聲響,匆匆從廚房出來,腰間還系著圍裙。

看見是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玄關處給他遞鞋子,他換鞋的功夫,又從掛衣架上拿來一早備好的大毛巾披在他身上,口氣不掩關心:「快點去洗個澡吧,每次下雨回來都淋成這個樣子,備好的傘總是不記得拿。」

他神色柔和了些,「嗯」了一聲,接過毛巾,擦著頭髮就去房間的浴室了。

溫熱的水兜頭淋下,他抹了把臉,神色怔怔。

少女的聲音如同魔音灌耳,一聲一聲在耳邊迴旋。

不要的話就扔了,反正受罪的是你自己,誰在乎啊……

誰在乎啊……

真叫人作嘔又同情……

他輕顫著閉上眼,薄唇緊緊抿成一片,水流順着面頰流下,分成無數股,沖刷着他的身體。

浴室內一片黑暗,這黑暗讓室內顯得更為幽靜,也只有在這樣的幽靜里,他能感受到胸腔內那顆鮮活的心臟在微小地跳動。

他像一個旅人,拖着疲憊的身體,禹禹獨行,前有沼澤後有泥潭,永遠困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籠里,唯有死亡,才是解脫。

別人都怕死怕的厲害,他卻渴望這份獨有的清靜。

反正,這條命,誰在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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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佟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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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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