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殿內有乾坤

「醒醒了！」啪的一聲，李期一哆嗦。他睜眼，意識回籠：「你要死啊太元！」眼前人往床上一躺，拍手笑道：「膽小鬼！」他氣極，又無處發作，反撲去撓他：「煩不煩啊你！」嬉笑怒罵，聲響交疊，房門外，斟茶的仙侍抬眼，欲放茶壺：「主上？」裕安低眉飲茶，平靜道：「無事。」

待二仙士衣冠不整地出來，裕安才道：「做『夢』了嗎？是不是又發了一晚上的呆？」想起什麼事似的，太元替李期正領，附和道：「對啊，小期，不若把鑽研奇門的功夫放到修鍊上。」「別提了。」李期再瞟那仙侍，嘟噥道，「他怎麼老是跟著。」那黑衣仙侍垂目不動，守在裕安身邊。

裕安瞥了眼，輕飄飄道：「哥哥不是也天天跟著你。」李期同太元也疾步跟上，他撓撓頭，面頰浮紅道：「好好，裕安，今天也要去那邊嗎？」「對啊。天庭那麼大，你又發現了人間，都是你的錯。」「哈哈哈，我會努力工作補償你的。」裕安生來就是統治的，神仙都仰慕她。李期眼神溫潤，聽她笑道：「好好工作，是我們的責任。」太元也笑。「你們兩個總是這樣。」不應該是這樣嗎？李期雙手抱頭，看著太陽，笑了笑——真明亮啊。

太元批改文書，李期無事閑，正巧裕安的仙侍掀開珠簾，送來一壺茶，便跟著他進了內室。「小婉，幹什麼呢？」裕安彷彿被書籍包裹了，她於正中，面前一座雲鏡，交纏連結，李期湊近看，上面清晰地顯示出一張外邦人的臉。鳥翅背後，白光耀眼聖潔，照得他金髮晶瑩透亮，有如朝霞輝映。李期有些見怯，比起他這個名義上的「光的孩子」，他更像天幕雲曦籠罩里的產物。裕安擺擺手，轉頭道：「早上好路西菲爾，看見你我繁忙的工作也減輕不少。」

這麼奇怪的東西，李期從沒見過。他輕輕道：「婉雲，在說什麼？」可他的裕安非但沒理他，還不動聲色地捏捏他，傳音道：「柾刲，柾刲，把他弄走。」黑衣仙侍動了動。同時，對面的男人欣然道：「裕安小姐，您今天依舊美麗，請允許我向您獻上我無盡的思念。」裕安點點頭，正要開口，身邊三句同出：「殿下，該去日府督查了。」「啊！裕安，這個神仙為什麼長這樣？好奇怪。」「裕安小姐，這位先生是仙賓嗎？」裕安皺皺眉，只聽到李期的悄悄話，敷衍道：「是太陽賦予的美貌。」雲鏡里，男人臉色呆愣。雲鏡外，柾刲加快腳步朝外走，李期只好提起衣擺追：「慢點呀柾刲，去哪裡督察啊？」裕安暗嘆，鬆了口氣，撫慰道：「看見你這張微笑的臉每日我也能快樂一些。」「裕安小姐，在雲鏡里交談了這麼久，我對您眼裡的天庭充滿了好奇。我十分希望切身體驗月宮仙音，蟠桃盛宴，加深兩國之間的交流，很期待明晚的宴會，希望您過得開心，能喜歡我送的禮物。」「興之所至，說來上次你的信徒們……」

李期的工作不似裕安太元一樣忙亂，他只是個督察，掌管三大界善惡。他平時的狀態，就像現在，合掌枕頭，叼著根從天府拔的仙草，安逸的緊。舒適啊，無聊啊，無聊就八卦，八卦就想到身邊：「喂，柾刲，你是不是暗戀裕安啊？」柾刲一字一句道：「守護神座，並非非分之想。」現在背倒是直的很。李期趕上，與他齊平，隨意道：「也是，裕安是天庭第一好看，蓮也很喜歡她，還有阿平，加上那位異邦仙，可是很多了呢。」「那殿下呢？」「我啊，我，有太元就好了呀。這些喜歡裕安的人，我會替她好好觀察的。哪個人好，我會好好看看的。」李期心裡幸福，眯著眼笑。勾出兩窪酒窩。柾刲一僵，盯了他一瞬。「看我幹什麼，不是要督查么？去看看吧，蓮的洞府里，有什麼好東西。」言罷，真像個瀟洒大少爺似的，伸了個懶腰，快活地朝清靜樓走。

很久以後，柾刲也清楚的記得，那天是個大晴天，是人類會感到溫暖的時間。可李期低下頭的陰森表情，他明白，會讓人渾身發冷。

搬開一堆治世理論，從柜子深處抽出薄薄一張，恆玄遞給裕安：「師尊做做題放鬆會吧。」裕安抓著頭，倒吸口氣，張開五指，把那張紙貼到恆玄臉上。他愣了一會，伸出手輕輕扯著紙的邊緣，裕安一笑，手頂著不肯讓他拿下來：「怎麼又把這些凡人的東西拿來？新符章我都批了？宴會流程我都捋了？這周不是還要下界視察么？以後這類算術，你都拿去給你師尊看，莫要在我眼前出現。」恆玄將算術放回懷中，猶豫道：「可是，恕弟子愚鈍。」裕安抬眼，手中筆耕不輟：「平日能說會道，今日欲言又止。又想幹什麼？」「……無事，只是弟子想著，師尊這幾日不眠不休，應該也累了。」伸了個懶腰，裕安拍拍他的頭：「說的也對，我出去蕩蕩。你理事吧。」

乾坤殿二樓，只設了從樓梯到頂層的門，其餘都是以玉簾紗簾隔著。今日雲霞濃，裕安剛出廊道，鞋邊便滾過幾團，她踢了踢，陽光播撒。月宮預報適時道：「有雨三陣。辰時二刻起，酉時三刻停。」劃過一道殘影，是仙娥飛閃而過，裕安小跑幾步，掀開珠簾笑道：「哥哥，李期又忘記帶傘了。」外室的仙低著頭呢，聞言也笑了笑。

風輕柔細滑，帶著裕安的目光越過台檐，俯瞰仙階上下的神，忙碌閑散，嬉笑肅穆，各盡悲歡。珠簾相碰玲琅響，突然頭頂蔭蔽，露出一截傘面，像凡人的書法紙，皺皺的。她沒來由的笑笑，略譴責道：「江流。」眼前，江流也低頭微笑，行了個禮：「裕安殿下。」「你倒是未雨綢繆。」「都是為了我們，殿下。」是嗎？她笑得爽朗；江流也笑，溫溫潤潤的。引來眾仙抬目。他們沒在意，江流舒了口氣，迷濛地望向遠方，緩緩道：「真是像夢一樣啊，這個世界。」

傘很薄的樣子，陽光卻射不透。今天江流的鞋很白，泛著光。殿很靜，彷彿遠遠傳來樂宮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