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醜惡的涅槃
另一邊，紐約，曼哈頓島。
哈米亞走在布魯克林大橋上，手中抱著一本頗具年代感的筆記本。這是老師在很久之前送給他的，是上個還是上上個人族文明時得到的......想不起來了。
哈米亞已經失去了誕生之初的記憶，能承受長達萬年磨損的恐怕也只有老師一個人了。
這本書面上刻著銀色的空間矩陣，雖然看起來和教科書那般大小，但他已經被使用了數千年。哈米亞是一個好學的人，他自己和周圍的人都這麼認為。他在外神中呼聲頗高，老師也對他有很高的期望。
說實話他對那位唯一之「神」並沒有太高的敬意，甚至有些厭惡他，但是那是他們力量的源頭。好像老師也不是什麼神的信徒。相反他其實對人族頗感興趣。
看到他們的第一眼，哈米亞幾乎要笑出聲來。如果說他看不清但能模糊感知到的「神」是蒙娜麗莎的真品，那麼外神與王族就是技巧高超的贗品，雖然精美但不具其意。至於人，頂多算是小孩子的塗鴉吧。弱小，無知，而且充滿噁心的想法，是單純憑藉神賜的慾望和本能活著的東西。
那醜陋的慾望......神創造他們的時候在想什麼，幹嘛要加上那種東西。
慾望只要能維持生存就夠了吧。
哈米亞原本是這麼認為的，在記憶的最初。
老師常常帶著他來到人界，畢竟老師是少數幾個能不經過五大要塞就能夠穿梭於兩界的外神。
後來過來大概千年，他跨入通透的領域后，有時藉助老師的牽引也能夠做到越界的事。
得益於「神」的詛咒，外神擁有幾乎無盡的壽命。他因此能看到了許多東西：文明，時代，變遷，還有戰爭之類的。
人族的造物真的很漂亮，那些宮殿，機械，信息......很漂亮，但也僅此而已。那些殺傷力巨大的武器在他看來就和漂亮的煙花沒什麼兩樣。哈米亞一開始沒明白它們的意義，後來才想起來這些弱小的人無法創造規則，他們只能利用規則。哈米亞從那個時候就有些欽佩這些人了，比如那個叫核彈的東西，迸發的能量甚至可以將自己的肉身完全摧毀，真厲害。不過科技最先進的還是第五區，但那裡和第一區一樣已經失控了，還是這裡好啊。
還有腳底下這座大橋，真是合理的結構啊。哈米亞提著筆，用著堪稱世界頂尖的素描技術快速在本子上畫下了橋的樣子並記下信息。
但是哈米亞千年來幾乎不和人打交道，他們的腦袋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慾望實在令哈米亞感到不快。如果沒有規則束縛的話，他們會變成猴子吧。哈米亞這樣想著。雖然偶爾也有這樣的人，跟王族一樣乾淨，讓哈米亞很吃驚。
他想起老師對人類的定義：不過是懂得傳承的猴子。
是這樣沒錯，但傳承很了不起，懂得傳承就有了文明，有了文明種族就有了存在的意義。哈米亞幾乎不會打擾人類的生活。他尊重他們，偶爾用一下他們的身體當煉金容器也會在心裡道歉，這也是跟人類學的，據說能防止被報復，減少愧疚感之類的。
死掉了怎麼報復？哈米亞不太理解，不過也會學著做。
哈米亞在外神中有個綽號，大概就是得自他總是來人界的緣故。他們稱其為「昆蟲學家」，又或者是「喜歡觀察螻蟻的哈米亞」。
至於王族，他也不恨他們，就像王族也很少有人有多麼討厭外神。哈米亞尊重王族更甚於尊重人族，他們都是很純粹的傢伙。
王族與外神視殺死對方為義務，都是那個「神」害的，如果不是他，其實王族和外神要更像是同類才對。
王族要保護人族的文明，明明萬年前就已經放棄了統治的權力了，卻還是履行著王的義務，可敬的敵人。而外神則要把人族的精神獻給那個不知道被封印在哪兒的「神」。那個「神」將這個任務強加給了外神，並且隔三差五的用刻在生物矩陣上的詛咒「提醒」他們。
王族與外神的戰爭是最純粹的戰爭，只是為了生存。這樣的戰爭才有意義嘛。這也是戰爭唯一的意義，除此之外戰爭一無是處。
眼下還是趕緊找到那位古神吧，身為最強的次代神，毀滅的化身，用來執行計劃最合適不過了。哈米亞打著小算盤。
他順著橋向布魯克林區前進，橋邊很多遊玩的旅客，紐約此時正是中午，這些人大多在討論午飯吃什麼，還有就是附近的風景，當紅的歌星，最近鬧得人心惶惶的連環殺人犯之類的......哈米亞「看」了一眼之後就失去了興趣。
「怎麼反應這麼微弱呢？」哈米亞暗自嘀咕，據記載，那把煉金武器可是能稱得上神器，明明已經離這麼近了，結果反應這麼微弱......該不是壞了吧。
不過也正常，如果保存完好的話，很容易就被王族感應到，也就不會遺失在外了。哈米亞手中捻著一根銀色的鬍鬚，它的主人在萬年前那場大戰中被劍山家主砍死餵了他那條龍，真慘，話說好吃嗎？總之能找到一根鬍鬚哈米亞已經謝天謝地了。
哈米亞順著手上那根鬍鬚的指引來到一座博物館前，由於是節假日所以沒什麼人顯得很冷清。哈米亞閉上眼，感知著與手上這根鬍子相呼應的煉金器械。
找到了，就在裡面。哈米亞伸出手，銀色的符文在手中形成一個旋渦狀。跟洛晦明在安全屋內使用的是同一個術，空間牽引。距離不足二十五米，在哈米亞的能力範圍內。
破爛的半根權杖從博物館中消失，出現在了館外的哈米亞手上。權杖在哈米亞手上微微顫抖，似乎是感應到了主人的氣息。馬上警衛就會將整座博物館包圍的吧，不過那些跟哈米亞沒什麼關係就是了。
不，很抱歉，你主人應該是沒什麼復活的希望了。哈米亞給權杖潑涼水，當然它應該是聽不懂的。被劍山的「王」們所殺的神們基本上是沒有復活的希望了。
雷霆權杖，希臘神話中眾神之父宙斯的武器。持有它就可以掌管天空的神權，萬年前好死不死惹上了當時的劍山家主。其他古神被斬殺后或多或少能留下點精神，再不濟一個兩個念頭總是能留下來的。雖然可能再過一萬年也不一定能恢復意識，但是扔在冥界好好養著好歹有點希望。宙斯倒好，直接被剁成了塊兒，整個兒餵了龍。
一代神王淪落成龍糞......哈米亞感嘆了下神生變幻莫測，低頭檢查起這根權杖。得，最多只能用一次了，算了也夠了。
哈米亞端著一杯咖啡，在人群中穿梭，此時的他已經換上了一身黑色的西裝，再配合上他俊朗的五官，就像一個優雅的紳士那樣引得周圍的女孩注目。
如果我揮手的話，說不定會有漂亮的女孩兒陪我共進晚餐呢。哈米亞不禁笑起來，自己現在也會欣賞人類的外表了。
不過他只是想想而已，比起晚餐他更想要品嘗的是勝利。
突然，眼前的人群里中，一個獨特的傢伙引起了他的注意。哈米亞起了興緻，於是他抿了一口咖啡，實在是苦，優雅地想跟他招手的女孩兒回禮，不緊不慢地跟上了前面的傢伙。
早知道應該多放些糖了，哈米亞更喜歡甜味的食物。
哈米亞跟著那個人走進一座公園，對方是一個不過二十左右的年輕人，穿著一身非主流的衣服，身上鐵環之類的小物件隨著他的動作釘釘作響。頭髮被染成了鮮紅色，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起來就像人血那樣。年輕人臉上有一些傷痕，不過隨意用創可貼蓋著，再加上那有些恍惚的表情，不免讓人懷疑是不是個染上藥癮的癮君子。
年輕人有些憤怒地看著周圍經過的人，似乎對他們避之不及的動作惱火，但是他越這樣路人就越是避開他。
畢竟誰都不想惹上麻煩。
哈米亞很有耐心地跟了年輕人一個下午，看著他從一個沾著血的錢包中掏出幾張錢吃了頓晚飯後又失魂落魄地像個剛失戀的孩子那樣慢慢悠悠地在偌大的公園裡遊盪。
哈米亞在一處僻靜的地方挑了把長椅坐下，等待著那個少年。那個年輕
人現在可是饑渴的很，一定會來找自己的。
哈米亞又拿出了筆記本，在上面記下那個人的樣子。好久沒見到這麼有趣的東西了呢，這就是......人嗎？
果然，少年一看到哈米亞就很熱情地跑近，熱切地坐下搭話。
「喂，你也是一個人嗎？」少年眼睛上布滿了血絲。
「嗯，目前是一個人。」哈米亞不緊不慢的回答，話語中透著紳士般的優雅，對於一個有著無盡壽命的外神，實在是沒有必要著急。
「哦吼。」少年好像很高興：「我也是啊。」
「喂喂，你看不看漫畫？」少年興奮地有些顫抖，他哆哆嗦嗦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本漫畫書：「看過這個嗎？」
哈米亞看了一眼，是最近小有名氣的漫畫，講的是什麼偵探破獲連環殺人案的故事，哈米亞只是看過一眼封面就棄了。
原因嘛......實在是人物太丑了，一點都不漂亮。
「沒有哦。」哈米亞老老實實地回答。不過對方好像也不是很在意他的回答。
「喂喂，你看這個人。」少年指著漫畫上的一個人物：「是不是很帥？」
他指的不是偵探，而是那個連環殺人犯。
「你看他，多麼帥氣，果斷......很酷吧？」少年狀若癲狂：「多麼強大啊。」
「不......怎麼看都只是個普通人吧。」哈米亞露出了不理解的神情。於是他仔細思考了一下，然後盯著那個少年：「你叫什麼名字啊。」
他覺得眼前這個生物和其他人，不太一樣，覺得把他記錄在自己的筆記上。
「喂，你這是什麼表情啊。」少年不爽地看著眼前這個不配合的傢伙。前面幾次大家都很配合的大叫，害怕地想要逃跑......就和書上那個自己所殺掉的傢伙們是一樣的反應。
「還有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我就是死神。」
「唉？」哈米亞心說你什麼時候告訴我了，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死神是漫畫上那個連環殺人犯的綽號。
哈米亞一拍手，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原來是這樣的傢伙啊，真是噁心。」
「你說什麼啊混蛋。」少年惱火的起身，掏出懷裡的武器，是一把有些年頭的手槍，他握著他自己的權力，想要讓這個居然敢於侮辱自己的傢伙閉嘴。
但是他沒有能夠扣下扳機，他驚恐地望著面前的哈米亞，少年再次顫抖起來。不過這次不是興奮了，而是由於恐懼。
哈米亞眼眸中銀色的符文像旋渦一樣旋轉，彷彿要把敢於看向他的人拖入深淵。自稱死神的少年顫抖的像暴雨中的藤條，手槍已經掉在了地上，他癱坐在地，褲腿里流出散發著異味的液體。但他依舊沒有移開視線，他做不到，那雙眼睛好像能攝人魂魄。
哈米亞眼中的符文淡去，對方似乎想要逃跑，不過試了幾次都沒能站起來，就連想要在地上爬都做不到，只是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在地上。
哈米亞打開筆記本將新的認識記錄在冊：
人多餘的慾望來源於對神的追求，他們會在幻想中感受神的力量，在欺凌中感受神的權力，他們追求這些。但終究是拙劣的仿品，最後只不過會生成這樣的畸形的怪物。
哈米亞合上筆記本，又想通一件事令他心情很好。他低下頭，告訴眼前這個弱小的人類：「你們很弱哦。」
「不管是你，還是他。」哈米亞指了指漫畫書，又撿起了那把掉在地上的手槍：「你並不比被你殺掉的那些人強。」
少年聽到這話奮力地反駁：「不！我把他們幹掉了！我贏了！」
「不不不。」哈米亞耐心地糾正他：「你沒有贏，你只是殺死了他們。」
「有什麼不同！」少年死死地盯著對方，即使是他這樣的殺人狂也有不可以失去的東西嗎？這算什麼,生存的意義？男人的尊嚴？實在可笑。
哈米亞把手槍提到他面前，語氣溫柔的就像老師教導犯錯的孩子那樣：「你只是不遵守規則而已，他們遵守社會的規則。所以你能夠用槍或者刀具把他們殺死。但是規則會被修正，你很快就會被警察抓住然後判處死刑，你誰都贏不了，你只是一個不遵守規則而已的loser。」
「你還有這個死神都只是，作弊的，垃圾。」語氣平淡，但又不容反駁。
哈米亞感覺有些失望，那些失去了肉身的傢伙相必不會喜歡這個傢伙的，死於戰場的英靈可不會覬覦柴犬的身體，而且相性不夠的話實力也會大打折扣。
哈米亞把槍口對準少年，這個惹得人心惶惶的殺人犯卻跟條死狗一樣在地上一動不動。
「嘭！」槍聲響起，子彈在半空中旋轉，但卻沒有刺入少年的腦袋，而是停在了半空中，它一直在前進，但永遠無法靠近男孩哪怕一毫米。
哈米亞沒有殺他，他想到一個好主意。
少年看見這一幕神跡，無神的雙眼重新對焦。
哈米亞伸出手指，點在少年的額頭。
「殺害同類的傢伙，你不是想要成為神嗎？反正被抓住也是死，我就賜你力量。做它的容器吧。」
古神們當初留下的失敗品，畸形但強大，不知道能發揮到什麼程度呢？哈米亞很期待。
少年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吞噬自己的意識，他本能的想要反抗，但哈米亞的話語打動了他。成為神嗎？少年感受著充斥身體的奇異之物，這就是真正的力量嗎？容器啊，那就......如你所願！
「哦哦，跟你很和得來嘛。」哈米亞滿意地點頭，這樣的程度應該能讓那幾位年輕人頭疼一下了。
在燈火通明之際，唯有月光照耀之地，猙獰的怪物在咆哮，慶祝著自己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