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髻雲鬟宮樣妝

高髻雲鬟宮樣妝

十一月二十三那日,沈嬅的三妹沈婉和四妹沈嬌奉詔入宮陪伴沈嬅至生產。沈嬅早就張羅好的,將東西兩處別門合收拾出來讓二人安住。

晨起梳妝,丹荔已捧了各色華珠冠來,不料沈嬅不喜,惟中意了一頂烏巾漆紗女冠。碧梨則道:「這個冠子好是好,就是素了一些,不妨折些鮮花來裝飾也好。」

「庭院中的梅花開的正好,不妨折些來裝飾罷。」

碧梨去了,待折回來時便捧了一些三色梅花及兩簇忍冬,她又盡數插在冠子上。或紅、或粉、或白的花朵開得綺麗。

蜜桃捧了一盞清晨方採的清露來,配以玉女桃花粉化開勻面。

沈嬅取一管螺子黛蘸水后研出極好看的顏色,碧紫交織,恰似煙花三月廣陵江上一抺瑰麗難得的無暇春色。

碧梨取一對玉磬琉璃耳墜帶在沈嬅耳上,「姑娘平日不都是化柳葉眉嗎?今日怎麼想起化這遠山黛呢?」

沈嬅凝視鏡中,看着自己精心描化的容顏,眉如遠山含黛,春意欲翠,蜷著綿綿嬌色。

「也不知道怎麼了,想着想着,便化成這樣了。」她笑嘆一聲。

碧梨只笑道:「這也罷,姑娘生的好,化什麼眉毛都好看。」

妝成,她又取一件寶藍色雙絲綉廣玉蘭褙子與沈嬅披上。

梳洗畢后,沈嬅緩緩移步至正廳,梨花木雕西府海棠刺繡屏后前是長椅、香幾、宮扇、香亭,上懸先皇御筆「令儀淑範」。

宮禁森嚴,不許車馬而過,尋常肩輿亦不肯。還是周衍下旨,讓二人乘一頂肩輿至挽香閣。

少頃,便聞儀門外有幾重響鈴之聲,閣中內人、侍宦奔走相告。挽香閣提舉官鍾永憶親到儀門外等候。

沈嬅攏一攏衣衫,廳上的炭火燒得正旺,偶有幾點火星溢外。

丹荔從外掀了帘子進來,「沈三娘子和沈四娘子已在外頭等候。」

沈嬅喜道:「快請進來。」

沈婉和沈嬌隨着丹荔進來,到了廳上,二人先向沈嬅行禮,沈嬅礙著身份,只得受了一禮。待行了禮,沈嬅才得以好好見見兩位妹妹。

沈婉已經及笄,身段也比沈嬅三年前入宮時長開了些,也更加窈窕。一身豆綠色衣裙極襯她,舉手投足間也比三年前端莊了不少,沈嬅對她滿意的點點頭。

轉眼再去看沈嬌,她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身量尚小,但已今生的極為好看,一張圓臉長著一雙極好看的眼睛,像一汪碧水,教人憐愛。

數年未見,姊妹間闊別重逢自是不勝欣喜。幾欲垂淚,才走至暖間寬坐。

朱萍取了一角小鳳團茶來斟了兩盞清茶,再從廚房拿了幾樣早已備下的點心。

朱萍見了二人,亦是不由的含笑,「三姑娘和四姑娘好些時候不見,這出落得更好了。」

沈嬌挽了她手,道:「朱萍姐姐多年不見,倒是有了幾分越人神采了。」她再細細打量,「如今便只差一個好郎婿了。」

朱萍羞赧,放下東西便跑了出去。

待她們出去以後,沈婉才說起說來:「方才我同綰舞一路從宣德門直入禁中,沿途的景色當真好看。」

沈嬅擺首,但又笑,「我原來還擔心家裏,但看你們這樣,我倒是放心了。」

沈嬌走前來,「二姐怎麼不問我呢?一味只問三姐。」

沈嬅笑道:「三姐穩重,不似你一貫玩鬧的。」

說得沈婉亦是莞爾不止,沈嬌又羞,忙躲到簾後去,但又探出身子來瞧。

沈婉道:「家裏一切都好,只是爹爹和大哥常年都是不著家的,家裏平日也就二哥在罷了。」

沈嬅端她的神色,叫不像是說謊,才略略放下心來,「自從母親走了以後,爹爹也沒有心思再續娶,如今家裏頭就你們兩個女娘,你們到底是要出嫁的,不能一輩子在娘家裏頭管家。我想着也該早日給大哥娶個嫂子了,也好料理料理家事。」

沈嬌忙道:「爹爹這次也叮囑了我們要跟姐姐說呢。」

沈嬅「撲哧」一笑,又說:「爹爹是男子,內帷中事自是多有不妨。也罷,我親手料理便是了。」

「爹爹也是有這個顧慮,還說,若是二姐能請求陛下賜婚的話,那便是更好了。」沈婉溫笑道,「只是這種事情,到底還是要問過大哥的心意,咱們也不好太擅專了些。」

沈嬅頷首,「也罷,待我親自修書一封問過他的意見罷,你說的對,這到底是大哥的終身大事,咱們雖然着急,可到底得問過人家正主的意思。」

她招了沈嬌來,「來,到二姐這來。」

沈嬌一手支其腰,一手輕撫她隆起的小腹,「二姐,我什麼時候能見到小外甥啊?」

沈嬅心下暗算,才道:「如今算來,」如今六個月了。」

「十月懷胎,」沈嬌盈盈笑,「那便還有三個月了。」

沈嬅順手去攏她鬢邊的碎發,道:「你們兩個年紀也不小了,我也該給你們尋個好人家了。」

如此敘話幾番,又用了午膳便各自歇息了。午睡起后,碧梨伺候的時候突然提了一句,「三姑娘和四姑娘到底不是誥封之身,按禮也是不用見官家的,只是太后那裏還是要走一趟的,也不能顯得姑娘都不懂規矩。」

沈嬅聽着亦覺有理,換了衣裳后便攜了沈婉沈嬌一同去頤寧殿。

頤寧殿裏,太后和安昭媛正在暖閣裏面說話。

兩位內侍高品來引,沈嬅遂問道:「我攜了兩位妹妹來與太后請安,不知是否方便?」

那位內侍答:「太后與安昭媛在暖閣里說話,娘子請。」

昭媛系先皇嬪御,今上即位后,念其誕壽春郡王,屢次升遷其位,自美人而升昭媛。

內侍引了幾人進去,太后讓沈嬅免禮坐下,又說:「想來這便是婉姐與嬌姐罷,走近來,教我仔細瞧瞧。」

沈嬅便向太后與昭媛引見,並未見到太后看向沈嬌時眸光中的那分驚顫。

沈婉沈嬌行禮如儀,太后又喚了她們在一旁坐着。沈嬌不肖方才般跳脫,只安閑坐時,卻又不時朝窗欞處看過去。

不料太后未曾怪罪,反是親厚,只若尋常長輩般問候,關懷備至。

昭媛生性靜默,連帶着壽春郡王也是如此,沈嬅一向是見慣她默寡言的,但她卻和素來沉穩大方的沈婉有些投緣。

待到要告辭的時候,太后要留下沈嬌,沈婉又和昭媛去了萃德門名,沈嬅只得一個人回了。從后苑走過,又去了關雎閌。

閣內,行瑗搭了畫架,正在臨摹崔白的《秋浦蓉賓圖》。沈嬅笑問:「真是好興緻,在畫什麼呢?」

待走近一看,才見到是一卷《秋浦蓉賓圖》,不禁奇道:「官家最是喜歡崔白的畫作,連帶着前省畫院中諸畫師的畫風亦是仿效他。」

她一撫,「這幅和《雙喜圖》是官家最喜歡的,怎麼捨得給你?」

「那日官家來的時候見我在畫窗外的白梅,便覺着我喜歡畫,第二日便送來了。」行瑗仍就畫着,「你自己找地方坐吧,移光,去切些果子來。」

沈嬅笑道:「這個時節哪來的果子?」

行瑗一壁描着色,一壁道:「是南方上供的一些蜜橘,還有些腌制的海棠果。今年的海棠果沒那麼酸,淹了之後味道也不重,跟新鮮的一樣。」

「說到這蜜橘我便想起來了,前幾日我的經過後苑的時候,聽到幾個的宮女在議論,說這個月兩江總共才進貢了半筐蜜橘,好像除了一些給太后,自己又留下了些,剩下的全都給你了。」沈嬅含笑,「如今這個時節,河都凍冰了,不能走水路。走陸路一路運送過來,倒也真是難得。」

行瑗停下了筆,回嗔道:「難道姐姐見不到官家多賞賜妹妹一些嗎?」

沈嬅「哼」了一聲,拉着她的手說:「我是高興,如今官家寵着你,也冷落了李昭容許多,我懷着身孕不能侍寢,卻也不想白白便宜了那些人。」

「好在如今下了雪,咱們大可以藉著雪天路滑的緣故躲在閣里不出門,倒也省了許多應付的功夫。」她說罷,又接着在畫。

移光捧了果子進來,「明日就是冬至了,明天一早命婦們還要去頤寧殿向太后請安呢。」

「昨日我記得江娘子提過一嘴,說孫娘子為了籌辦冬至的節禮忙得不可開交,連昭淑公主都送到她那去照顧。」沈嬅捧著一個平金手爐,又卸下了斗篷掛在一處。

行瑗道:「說來我也很久沒有見蘊沁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周蘊沁,是昭淑公主的名字。

沈嬅「嗯」了聲,似雋浣了手,換了件衣裳便和沈嬅一起去了玉屏閣。

后苑雪天,宛若琉璃世界。走在其間,兩人不時低語幾句。

行瑗走到一棵紅梅樹下,「姐姐,你看到梅花好不好看?」

「好看。」

她遂折下,疾走來給沈嬅。

沈嬅攀折一朵,簪在她挽起的髮髻上。

行走間,沈嬅的一株首飾花滑落。行瑗拾起,為她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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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沈嬅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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