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醉我獨醒

眾人皆醉我獨醒

賞菊后,眾人又返至長生殿宴飲,柔槿坐在周衍身側。沈嬅借口出去更衣,她走後,東席之上亦有一人出去。

沈嬅被碧梨半扶著,待步至殿外的迴廊才坐下,長吁一口氣,「幸而無事,方才我可是吊著一口氣呢。」

碧梨為她撫一撫背,問:「無事是好,可太后又為何忽然要同姑娘一同去賞菊呢?奴差點以為事情要做不成了。」

「好在丹荔腳步快些,否則當真是要壞事了。」沈嬅緩和輕笑,「不過由太后出面說出來,倒比我們自己來做更好。官家多疑,你們平日做事時更要謹慎細心些。」

已經入夜,雖未入冬,但秋風習習而來,沈嬅的身子自是禁不住的。碧梨附在她身側說:「姑娘,如今起風了,咱們回去罷。」

沈嬅卻嘆一口氣,又向她耳語道:「回去也是悶着,你遣人去跟官家說一聲,就說我不舒服,先回去了。」

碧梨去喚了一個小黃門(1),又折回沈嬅身旁,「方才朱萍說是回去取東西了,怎麼這會子還沒過來?」

「許是路上有什麼事耽擱了罷,咱們走罷。」

這時,身後卻響起一聲清朗之聲,「沈娘子留步。」

「四大王?」

沈嬅回頭,見是周浦負手而來,一身絳紫暗織瑞獸紋廣袖錦衣,赤金鑲紅寶簪冠將他頭髮盡數挽起。他斜斜飛掃碧梨一眼,碧梨復又去看沈嬅,沈嬅見周浦定是有事相尋,便轉臉向碧梨道:「我的玫玫珮(1)落在了宴席上,你去幫我找找。」碧梨應聲去了。

沈嬅刻意走在距他一尺寬的地界,她攏起臂間近乎垂地的披帛,淡淡笑道:「大王怎麼不在席間,來找我呢?」

周浦靜默片刻后,道:「今日後苑一事,是你一手謀划的罷?」

「我不知道大王在說什麼,」她微一顫,能感到貼身的小衣被冷汗濡濕后緊緊附在身上那種黏膩的感覺,「大王請自重。」

她欲走遠,不料周浦卻是挑眉一笑,「旁人看不出來,可我看了一清二楚。」他步步緊逼,「今日後苑劍舞的事是你安排的罷。」

沈嬅踱了幾步遠,才道:「大王又何以見得?」

周浦從近處的花叢中拾來一根枯枝,指著道:「那年後苑長生殿,她亦作得一首好劍舞。」

「誰?」沈嬅仍問他。

他沉吟,復一字一頓道:「先廢後顧氏。」

沈嬅發怔地立在原地不動,后又驚覺地意識到——連周浦都知曉自己刻意讓柔槿模仿鈺儀,再遑論是周衍。

可她這般做,不僅是因柔槿,更是為了試探周衍對鈺儀的情感到底幾何。

而她也知道,自己賭對了。

周浦目光炯炯,卻不知其蘊含了何種心思。「所以你便讓她刻意去模仿先皇后嗎?」

沈嬅故作不明就理,「哪個人?大王說的是誰?」

「葉美人。」他冷道。

只這三個字從周浦口中輕輕道出,沈嬅能感知到他無名的威脅。她摩挲著掌心,蜷著雙手,直至手被指甲沁出血絲后才定下神來。

「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覺間,周浦已面有慍色。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叱道,「這似乎與大王並不相關罷。」

周浦的語調已緩和了許多,但說:「真的是你。果真是你。」

沈嬅平了平氣息,道:「大王究竟是從何知曉的?」她自覺藏得極深,卻仍是被他發現了。

「孃孃要去賞菊的時候,你吩咐了你身邊的侍女出去,這是其一。」他屈出一指以示,「在那個人被叫上賞菊台的時候,你與她對視了一眼,這是其二。」他再伸出一指,「你難道以為自己藏的很好嗎?旁人或許不會去在意,可你卻逃不過我的眼睛。」

「這些不過是巧合罷了,」她漫聲道,「我遣宮女出去不過是去尋方才來時的途中遺落的一枚藍田玉螭紋瓔珞。」

沈嬅佯笑,「再者,我與柔姐姐是少時便相識的閨中密友,方才看她只不過是心奇,何來大王口中這般的污衊。」

他到沈嬅身旁,側首冷笑,「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我說過了,你騙得了別人的眼睛,卻變不了我的眼睛,你跟葉娘子是舊識,又是你親口承認的閨中密友,你完全有動機去幫助她。」周浦走遠了幾步,將她周身都細細打量了一番。

沈嬅揚手靠在闌幹上,看着漫天星河、耿耿欲曙,又凝在了嫣然笑意。她終是道:「正如大王所說,這一切都是我與葉娘子一手謀划。只是,」她停一停,「大王為何對此事這般在意?可是有什麼不得告人的秘辛?」

再對周浦,她仍是含一縷得體又溫容的微笑。

他道:「果然是你,你終於承認了。」

他低首輕嘆,但卻不能如何。她離自己記憶中的樣子已越來越遙遠。

沈嬅未置可否,「現在大王知道了的答案,可以放過我了嗎?」

周浦卻道:「你身邊沒有人服侍,我陪你一起回去吧。」沈嬅聞言一驚,若是讓人看見了官家娘子與宗室王爺一起回宮,周浦自然不會有什麼,但自己必將是萬劫不復。

她忙道:「不必了,這裏離我住的館舍很近,我走幾步路便到了。」

「你這樣說,可是在避嫌?」周浦奇道,「無妨大哥兄不是那麼不明事理的人,竟然不會誤會你我之間會發生什麼。」

沈嬅自知拗不過他,便也只得隨他跟着。路上,他問:「你父兄在朝中何處供職呢?」

她思索半刻,道:「我爹爹是雲麾將軍,大哥亦是武將,二哥在翰林院供職,專職負責起草文學一類。」

沈家雖系開國元勛之一,世襲五世列侯,但至沈嬅這一代已然不復昔日榮光,她父親也不過是三品將軍。

因此她們兄妹幾個皆十分爭氣,兩位兄長年少有為,一文一武傳為佳話。長姐沈嬛幾年前為國朝遠嫁虞國,換來邊境安寧。沈嬅才貌為四姐妹之首,遂嫁入宮中為妃。

短短几年間,沈家已漸漸興盛起來,上門向沈嬅兩位妹妹——沈婉、沈嬌提親的人已踏破了門檻。只是沈嬅早已知會過父親,兩位妹妹的親事必定是要細細甄選過,不僅要為了沈家的前程,更是為了她們的幸福。沈嬛沈嬅已失了自由,她們私心更想要兩位妹妹能夠幸福。

恍惚間,她聽得周浦說:「本王聽說過你二哥,前科探花,如今更是大哥身邊的左膀右臂。」

沈嬅道:「左膀右臂當不上,大王過譽了。」

到了挽香閣削,兩人在儀門處告別,「大王送到這裏就行了,我自己一個人進去。」

「再過幾日,我便要出征了。」

「你是要去南梁吧?我聽官家提起過」

他頷首,沈嬅見他心情不錯,問道:「我記得南梁與大虞比鄰,大王可不可以幫我帶去一封書信?」

「是給你姐姐的吧?」他已瞭然,「我行軍途中會經過,你寫完后給我,我給你帶過去。」

沈嬅向他福了一身,「謝謝你。」說罷,她轉身便走了,從周浦的視線中漸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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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沈嬅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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