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蟲兒飛
嘩嘩嘩....
洗手間里。
水龍頭嘩嘩的淌著水，方進掬起一捧水潑在自己的臉上。
舞台恐懼症，或者說社交恐懼症，這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留給方進的小驚喜，只要他一站到舞台上或者人群前，就會渾身發抖，甚至緊張到暈倒。
在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方進信心滿滿，準備用上一世的歌曲在這個世界闖出一番大事業，結果當他剛一站到舞台時，心跳徒然加快，兩眼一黑倒地不起。
這讓從小就有一個明星夢的方進大受打擊，不得不放棄自己的成星之路，先從事一些最底層的工作養活自己。
第一份工作是去后廚當刷碗工，結果老闆娘非要讓相貌出眾的方進去前台當收銀，社恐羞澀的方進連夜跑路。
第二份工作是清潔工，就是那種早上天不亮就要去掃大街的清潔工，給的錢太少了，方進再次跑路。
方進也不是沒想過靠寫歌掙錢，自己腦子裏的歌隨便拿出一個都能賣出極好的價錢，但是他有自己的底線。
死也不會賣歌的！
後來，他福利院打臨時工的時候遇到了莫小雲。
莫小雲在很小的時候就被送進了福利院，她的父母什麼都沒有留下，也從來沒有看過她。在福利院期間，也有不少人打算收養這個可愛活潑的女孩，但知道真相后都無一例外的放棄了。
看着身邊的夥伴一個個的要麼被親人接走，要麼被人領養，莫小雲有好多次哭着問老師為什麼沒有人要她。
老師被問的煩了，便說：誰想要你這麼個短命鬼啊！
於是，莫小雲知道了自己的心臟比別人多了一個孔，如果太傷心就會死。仟韆仦哾
後來的日子裏，莫小雲不再傷心哭啼，每天都安靜的笑着。
那天，有個看起來笨笨的人被老師拉進班裏，他紅著臉哆哆嗦嗦的唱了一首歌。所有的同學都笑話他是個害羞鬼，只有莫小雲認真的聽完那首歌，趴着桌子上又哭了。
他唱的歌真好聽啊，好聽的讓人想哭。
那天，莫小雲翻過高高的牆壁，偷偷的跟在那個人後面，跟着他去了一間破破的小屋。
莫小雲出現在一臉驚訝的方進面前，哭着說：「大哥哥，你教我唱歌吧。」
破破的小屋從此住了兩個人。
....
嘎吱。
劇場的洗手間里，方進關上了老舊的水龍頭，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
看着暗黃的鏡子裏的自己恢復了正常的樣子，方進這才走出了洗手間。
出來之後，方進才發現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瞬間，腿肚子又開始抖起來了。
「方先生，這裏。」劉冰站在一名清麗動人的女子旁邊，看到方進后，打着招呼讓他過去。
方進不自然的走了過去。
陳冰介紹道：「這位是美好之聲的總導演，康佳瑜小姐。」
康佳瑜伸出手，聲音很是好聽：「你好，很高興你能來我們的節目。」
「你，你好。」方進難看的笑了笑，和她握了握手。
手很滑嫩。
不管是工作人員還是等著上台表演的選手，都將眼光投向了這邊。
方進難受極了，轉過頭對盯着這邊看的眾人咧了咧嘴：「都，都看我幹什麼啊，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眾人回過頭，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自戀的傢伙，誰看你了，我們明明是在看漂亮美麗的導演！
「方先生你說話還是這麼幽默。」劉冰笑了笑：「你和莫小雲小姑娘是今天第一個到達會場的選手，所以將由你們先上場表演，節目準備的怎麼樣了？」
「挺好的...」方進對着莫小雲招了招手：「小雲，狀態怎麼樣？」
不遠處，和陳洛嘉呆在一起的莫小雲眯眼微笑，高高豎起了大拇指。
「嗯，我們時間緊張，既然沒什麼問題的話就請上台表演吧。」劉冰又問：「對伴奏有要求嗎？」
方進從口袋了翻出一張樂譜遞給劉冰：「有條件自然最好不過了。」
劉冰看了一眼樂譜，節奏旋律表達的清晰明了，點了點頭：「我會交給伴奏組的，還有什麼需求嗎？」
「沒了。」
「好，那就準備一下吧。」
劉冰風風火火的將樂譜交給伴奏組，然後帶着莫小雲去了後台。
這邊，康佳瑜看了一眼方進，出聲邀請：「一起？」
「啥？」方進愣了一下。
康佳瑜失笑的搖了搖頭，邁著大長腿走向觀眾席。
方進這才明白過來，人家是邀請他坐一起呢！
方進懊悔不已，多好的一個巴結老闆的機會，就這麼放跑了。
美好之聲劇組的人少歸少，但干起活來一個比一個麻利，短短十分鐘不到，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莫小雲身穿白色的漂亮小裙子，雙手抓着話筒放在胸前，嬌滴滴的站在舞台上，對着舞台下面的方進露出一個可愛的微笑。
坐在觀眾席的眾人心都酥了，陳洛嘉更是拽著身邊康佳瑜的胳膊一陣搖晃，開玩笑的說讓康佳瑜生女兒給她玩。
兩人很久就認識了，關係很好，是鐵閨蜜。
由於是預選表演不上電視也就不用錄製，身材魁梧的攝像大哥離開了自己的崗位，坐在觀眾席里。此刻他正炫耀着自己拷貝的一份視頻，正是莫小雲和方進搗蛋拍攝下來的那段，有不少人爭着要攝像大哥傳給自己。
而劇務陳冰則是如臨大敵的抱着胳膊站在一旁，時刻準備應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意外。
騰！
燈一下子滅了，背景幕布上出現了璀璨星空的畫面。
表演開始了。
伴奏緩緩響起，所有人都坐在原位認真的聽着。
優美流暢的揚琴聲伴隨着清脆悅耳的電子合成樂，韻味十足，幽婉動聽。
可很快，一個疑惑從眾人的腦袋裏冒了出來：好聽是好聽，可這不是『送別』的韻調啊。
難道又是新歌？
下一刻，便沒有人有多餘的想法了。
莫小雲輕輕的把話筒放在嘴邊，聲調低松，如同講一首動人的童話一般，令人沉醉的歌聲響起：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
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空靈悅耳的歌聲傳遍了整個會場，所有人都如同陷入了美好的夢境一般，微閉雙眼，面露安詳。
那是記憶里童年的夜空，明亮的，清晰的，有無數又大又亮的星星掛在空中，躺在蟋蟀鳴叫的草地上彷彿一伸手就能摸到漫天的星。
美好且孤獨。
叮~
一聲清脆的琴聲將人們的思緒帶到更遙遠的夜空，莫小雲輕輕唱起了第二段：
「天上的星星流淚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風吹
冷風吹
只要有你陪...」
伴奏中多了悠揚的笛聲，結合著叮咚如泉流作響的琴聲，完美的貼合了歌曲的意境。
莫小雲動聽醉人的歌聲如同緩緩流淌的小溪，盪起的漣漪讓人們不由的鼻子發酸。
童年總是令人懷念的，還記得小時候總想長大，總以為長大了就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可等長大后才明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那是小時候才有的特權。
當我們完成了童年的理想，童年又成了我們的理想，也許，我們誰都無法走出自己的童年。
聽着聽着，有人發出了輕輕的抽涕聲，不知回憶到了什麼回不去的回憶。
回不去了....
到了歌的第三段，莫小雲微微揚起了頭，升高聲調，更加靈動飽滿的音符從她嗓子裏飛來出來。
「蟲兒飛——
花兒睡
一雙又一對才美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東南——
西北.....」
......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歌唱完了。
不知不覺，童年走了。
那曾經歪歪扭扭畫在手腕手背上的手錶，未曾走動過，卻帶走了我們最好的時光。
歌詞里分明一句童年都沒有，卻滿滿的都是童年的味道。
就是莫名的想哭，又想笑，即難受，又舒暢。
整個會場里安靜極了。
燈光組忘記打開燈光，劉冰忘記提醒燈光組打開燈光，人們也都忽略了燈光。
人們在蒙蒙的黑暗裏，細細的品味着苦澀的味道，就像是小時候流進嘴邊的眼淚。
康佳瑜輕輕咬住下嘴唇，獃獃的盯着某一點一言不發。
坐在她身邊的陳洛嘉把頭依靠在她的肩膀上，沉醉的輕輕搖晃着，似乎不願走出甜美的回憶。
有人失神的笑着，有人難過的哭着。
但更多的人則是感慨萬千的嘆了一口氣，鼻子酸酸的。
攝像大哥手拿攜帶型攝像機錄完了全過程，他仰著頭眼圈紅紅的，撅著厚厚的嘴唇，一下又一下的聳動寬厚的臂膀。
方進則是滿意的點點頭，這份唱功和音色完全超過了自己的預料，如果打分的話，絕對100昏！不怕你驕傲。
啪！
此時，燈光組像是才反應過來似得，打開了燈光和深色窗帘。
會場一下子亮堂了起來。
只見可愛嬌小的莫小雲站在聚光燈下，正經的鞠了一躬，如同小天使一般芸芸笑道：「我唱完了哦，能給小雲一些掌聲嗎？」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臉紅脖子粗的鼓起了掌，掌聲雷動，經久不息。
趁著鼓掌的功夫，方進朝大導演康佳瑜探過身子，洋洋自得的道：「怎麼樣？我家小雲唱歌好聽吧！是不是妥妥的給個上節目的名額？」
「好聽！太好聽啦！」一旁的陳洛嘉插嘴道：「而且歌曲歌詞也好棒啊！也是你寫的嗎？」
「那當然！」方進默默的在心中給蟲兒飛的原創林陳二人磕了兩個頭，一人磕一個。
抱歉抱歉，小弟借用一下兩位的大作，絕無褻瀆之心，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康佳瑜很是認真的審視一番有點帥帥的方進，看的方進都有些緊張了。
康佳瑜十分認真的說道：「名額是肯定有的！就算你不說，我也會求着你讓莫小雲上節目的。」
方進一喜。
康佳瑜沉吟了一下，試探性的問道：「這首歌叫什麼名字？」
方進道：「蟲兒飛。」
康佳瑜又問：「送別和蟲兒飛這兩首作品，你打算賣多少？」
方進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了，他有他自己的底線，冒名頂替還能勉強用「幫助原創者在異世界宣傳作品」的理由。
賣？哪來的臉？我有什麼資格賣掉不屬於我的歌呢？
他堅決的說道：「我就是死，也不會賣歌的！」
方進的決然讓康佳瑜失神的一下，她怔怔的看着面前認真的男人，低下了頭：「非常抱歉，是我不禮貌了，因為我實在太愛這兩首歌了，抱歉。」
一旁，陳洛嘉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了看方進，又看看康佳瑜。
這位一向強勢理智的姑奶奶竟然低頭道歉了！？
在自己的印象中，自己的這位好閨蜜可是沒服過軟，哪怕是面對有「娛樂教父」之稱的康勇，也是強硬的剛到了現在。
舞台上，莫小雲給熱情的人們回鞠一躬，便走下了舞台，立刻便有一堆人圍了上來。
有人問：「小妹妹你多大啦？」
莫小雲乖巧回應：「我今年12歲了。」
有人怪叫：「偶像！從此以後你就是我偶像了！」
莫小雲不好意思的紅了臉：「非常感謝你喜歡小雲！不過我覺得我們還是做朋友比較好哦。」
還有人問：「太好聽！小妹妹這首歌叫什麼名字？是你寫的嗎？」
莫小雲認真道：「這首歌叫蟲兒飛，不是我寫的哦，是我的哥哥寫的。」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着亂七八糟的話，莫小雲乖巧可愛的笑着，耐心的一一回應。
可到後面，回都回不過來了。
「你的哥哥？他也來了嗎？」
「你和哥哥住在哪裏啊？」
「小妹妹的聲音好好聽奧。」
「太可愛了！讓姐姐抱抱好不好？」
「.....」
這是莫小雲第一次被眾人如此熱情的環繞着。
由於她的身體缺陷，從小她就與熱鬧隔離開來，但她又是個樂觀活潑的孩子，長久的被忽視被遺忘讓她一直渴望着自己能成為人們眼中的焦點。
所以她只想站在舞台上，用自己的生命去歌唱，成為人們眼中最熱烈的光！
所以她不顧一切的逃離了冷清的福利院，奮不顧身的去追尋夢想。
她屬於舞台，她是為舞台而生的！
她是註定要成為光的孩子！
在眾人的簇擁下，莫小雲心神恍惚，心裏如同喝了蜜一樣甜美。
這就是成為明星的感覺嗎？
好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