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送別

七月的東南風刮過「娛樂之都」星海市的上空，帶來了密密的細雨，無聲的落在攝影棚的上方。

時間13:00

「奇迹歌星」節目的海選現場。

舞台上，一名濃妝艷抹的男子正在表演着舞蹈，坐在評委席上的三位評委面無表情的發着呆，很明顯沒有關注舞台上奮力表演的男子。

後台，一位即將上台的短髮小女孩，正在低頭默念著接下來的開場白。

一名工作人員打扮的帥氣男子，不停的在小女孩面前走來走去，邊走邊碎碎念叨着什麼：

「小雲呀，馬上就到你上台表演了，你千萬不要緊張，過不去海選沒關係的，咱們又不是非要上電視，白吃了兩頓飯咱們已經賺了，而且我還偷偷的藏了一份盒飯，晚飯有着落了……」

「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走來走去的呢。」

短髮小女孩莫小雲無奈的抬起頭，嬌聲道：「是我上台表演又不是你上台，你緊張什麼呢？」

「我緊張？」工作人員打扮的方進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磕磕巴巴的說道：「我，我看起來很緊張嗎？」

緊張這倆字都印你腦門上了好吧。

「哥哥你真是的，既然害怕舞台幹嘛還要溜到後台呢，還有啊……」莫小雲皺了皺小鼻子，嬌聲嫌棄：「你這身臭臭的衣服從哪裏找的？該不會是偷來的吧？偷東西可不是好孩子！」

「噓！小聲點。」方進連忙左顧右盼，壓低聲音：「我這不是怕你一緊張嗝屁了，過來給你打打氣嘛。」

小女孩翻了個白眼：「只有你才會緊張到嗝屁好吧！」

後台的兩人鬥嘴之時，舞台上的男子已經表演完畢了。

他大汗淋漓的朝零零散散的幾個觀眾鞠了一躬，接着又朝着評委台鞠了一躬，氣喘吁吁：「請，請評委老師，點評。」

三位評委停止了發獃，紛紛漫不經心的掃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拿着筆寫了起來。

舞台上的男子惴惴不安，滿頭的汗都顧不得擦。

「先說一下你的伴奏啊。」第一位女評委抬起頭，扶了扶眼鏡：「太吵了！有種壓倒表演的感覺，單從這一點，我是不能給你過的。抱歉了。」

男子臉色一白，將目光投向下一個評委。

按照規定，只要三個評委里有一個評委不通過，那就可以直接走人了，所以男子已經沒希望了。

但是，人們總是喜歡對無法挽回的事抱有希望不是嗎？

「看我幹什麼？」第二個男評委不耐煩的甩了甩手：「不要耽誤時間，趕緊下一個！」

男子徹底絕望了，他失魂落魄的走下台。

就在這時，那位男評委又突然出聲：「等等！」

男子眼中猛地迸發的希翼的神色，他興沖沖的轉過身，結果卻是聽到那男評委冷冰冰的聲音。

「把你落在舞台上的垃圾撿走！」

男子瞬間如入冰窟。

……

後台。

「嘖嘖嘖，這人太慘了，如果是我的話我已經一頭撞死在地上了。」

方進探出半個腦袋看着舞台上男子紅着眼睛拿起地上的音響和外套，逃命似的走下舞台。

方進轉過身，以過來人的口氣對短髮小女孩說道：「看吧小雲，舞台便是地獄，觀眾便是惡鬼，他們以表演者醜陋不堪的痛苦為食，並嘔出充滿惡意的嘲笑。」

他輕輕的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髮：「要不咱們還是走吧，這裏太危險了……」

「哥哥你說什麼啊？下一個就輪到我上台了。」

莫小雲一低頭，躲過了方進緊張到濕漉漉的大手：「哥哥你就安靜的看小雲表演就好，就算對我沒信心，也該對自己的歌有信心吧！」

聞言，方進瞬間挺直了搖桿，霸氣十足的說道：「小姑娘你在開什麼玩笑？我的歌可是領先一個時代的啊！怎麼可能沒有信心？」

莫小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小裙子：「要相信小雲哦。」

舞台上，主持人已經開始報下一個節目了。

「我要上了哦！」莫小雲信心滿滿的走了出去。

方進伸直脖子，抬起一隻手，本想叫住莫小雲，可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他只在心中默默的祈禱著。

加油啊！莫小雲！

……

看着上了台的小女孩，男評委向主持人發出了質問：「怎麼還有兒童參賽？咱們的節目的檔次有這麼低嗎？」

「哦，是這樣的。」主持人在一旁解釋道：「按照規定，未成年人可以在監護人的幫助下參與海選。另外，兒童參賽和節目檔次的高低沒有關係。」

「那她的監護人呢？怎麼就她自己上台了？」男評委皺着眉看向莫小云：「小姑娘，你的爸爸媽媽呢？」

「他們消失好多年了，是哥哥帶我來的。」莫小雲乖巧的沖觀眾席和評委席鞠躬，然後踮起腳尖，在話筒上說道：「大家好，評委老師好，我叫莫小雲，今天我為大家唱一首歌。」

「消失？小姑娘說話真有意思。」男評委冷笑不已，轉頭看了看另外兩個評委：「你們怎麼看？還有必要陪她玩下去嗎？」

女評委沒有說話，開始發起呆來。

另一個國字臉的評委則是示意莫小雲可以開始表演了。

觀眾席里，零零散散的幾個觀眾低着頭玩着手機。

「那我開始了。」

莫小雲並沒有受到影響，她踮起腳取下話筒，然後舉到嘴邊。

頓時，她的氣質一下就變了，變得優雅、恬靜。

她輕輕張開嘴巴，一道悠揚飽滿的天籟之音幽幽響起。

「長亭外，

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什麼聲音？

觀眾席里的人們紛紛放下手機，驚訝的抬起了頭。

怎麼這麼好聽！

女評委也瞬間回過神來，充滿驚喜的看着莫小雲。

好棒的歌聲！

可此時，一道極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唱的什麼呀這是？連個伴奏都沒有？」男評委敲了敲桌子，很不客氣的說道：「小姑娘，你以為這是開學第一課老師讓你上講台來表演才藝的嗎？」

此話一出，身在後台的方進瞬間攥起了拳頭。

連一旁的女評委都面露不滿的看向男評委。

幸好，舞台上的莫小雲不為所動，自顧自的張開嘴接着唱。

下一刻，她那優美清新的聲音瞬間傳遍了整個會場。

「晚風拂柳笛聲殘，

夕陽山外山……」

如此美妙的聲音，卻被人粗魯的打斷。

「行了行了！」男評委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你以為這是在幹什麼？幼兒園過家家嗎？我不會讓你通過的，下一個下一個！」

不管是觀眾還是一旁的女評委，都對他露出了極度厭煩的表情，如果不是怕打擾了台上的小天使，觀眾席里的暴躁老哥們早就衝上去給他一通爆錘了。

「怎麼了你們？幹嘛這樣看着我？」男評委滿臉的疑惑看了看周圍，毫無悔改之心。

咻！

一塊白色的東西從舞台後面飛了出來，直直的呼在了男評委頭上。

是一份盒飯。

男評委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等到淅瀝瀝的菜湯流進脖子裏時，他才憤怒的大聲喊叫起來：「誰！誰他嗎乾的？！想幹什麼！？保安！保安呢？！」

「閉上你的嘴！」這時，一直不說話的國字臉評委突然冷聲呵斥：「再叫滾蛋！」

男評委憋紅了臉，本想頂他一句，可一想到此人的身份，便瞬間焉了。

現場終於安靜了。

只有那動聽優美的歌聲在迴響。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莫小雲停頓了一下，偌大的會場寂靜無聲。

所有人都聚精會神的聽着，不想放棄任何一個音節。

就連那滿身飯菜的男評委也安靜了下來。

這歌聲似乎有洗滌心靈的神奇魔力，讓人只想安靜的聽，放空一切的聽。

接着，悠揚動聽的清脆歌聲再次飄揚了起來。

「一壺濁酒盡余歡，

今宵別夢寒……」

語調婉轉，平緩舒和，離愁別緒娓娓道來，久久不散，令人迷醉。

太動聽了!

太迷人了！

人們的嘴巴彷彿是被膠水粘住了似的，怎麼都張不開，連呼吸都不敢大聲的喘，深怕弄出響聲嚇跑了這輕靈嘹亮的歌聲。

莫小雲接着唱：

「情千縷，

酒一杯，

聲聲離笛催～

問君此去幾時還，

來時莫徘徊……」

到了這一段，聲音上了一個調，更加的飽滿嘹亮，更加的令人沉醉。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盡余歡，

今宵別夢寒……」

國字臉評委閉着眼，頭腦空空一片，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天之涯，地之角。

短短六個字，彷彿置身於這遼闊曠遠的景色中。

但為何如此惆悵呢？

知交半零落！

人別離，不可及，無可奈何！

那與友人分別的憂傷卻久久縈繞在心頭，揮散不去。這憂傷似哀，似無奈，似鈍痛，難以言說。

一壺濁酒盡余歡。

唯有飲一瓢濁酒享此刻余歡，暫別今夜夢中的寒肅。世界之大，方寸之間，獨我一人夢中悲愴，好不凄涼孤寂。

不知不覺，淚水湧上眼眶。

耳邊，那婉轉飽滿的歌聲還在靈動的飛舞著。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問君此去幾時還，

來時莫徘徊……」

歌聲迴環，似相似，卻不同。頗有一種罷了罷了之意，濃情漸緩，但感傷之情仍瀰漫周身，哀婉幽怨，愈發綿長。

時間彷彿停止了。

歌唱完了。

有人閉眼輕哼，有人睜眼哽咽。

有人低頭不語，有人抬頭望天。

有人迷戀於旋律，有人沉淪於意境。

有人低聲暗罵：「干！忘記錄下來了！」

有人已經帶上耳機，點開了回放。

舞台上，小巧可愛的女孩鞠躬答謝：「我唱完了哦。」

說罷，她踮起腳尖，把話筒插進支架。

台下，無人回應。

良久，國字臉評委緩緩睜開眼睛，深深的喘出一口氣：

「這首歌，叫什麼名字？」

所有人都豎起來了耳朵，誰都想知道如此優美動聽的歌叫什麼名字。

莫小雲臉上露出了燦爛活波的笑容：

「送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