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證據

剛離開系辦公樓，孫一波突然領悟，既然自己能這麼輕易進入岳鵬的辦公室，那麼，柳老師必定也能完成這個行動。

或許，柳老師已先一步實施和孫一波同樣的步驟，但也沒找到有力的證據。

而謹慎細微的岳鵬能夠輕易讓別人進入他的辦公室，顯然唱的是一出空城計，更不會留下什麼罪證，讓別人輕而易舉地翻出來。

回想起剛才的舉動，孫一波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傻事。

難道真的沒有證據能證明岳鵬出賣重要機密信息了嗎？

孫一波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當中.......

垂頭喪氣的孫一波走在校園裡，撞上了邊走路邊思考問題的求勝，一個煩得走神，一個想得入神。

兩人雖同在岳鵬實驗室共事，但接觸不多，交流更少，這次既然撞上了，怎麼也得寒暄幾句。

孫一波暫時收回遊離在外的魂魄，打了聲招呼：「求勝，最近在忙什麼？」

求勝揚了揚手裡的硬碟，說：「喏，這個差點被你撞掉了，我要拿這個去恢複數據。」

「恢複數據？」

孫一波問：「恢復硬碟之前刪掉的數據？」

求勝點點頭，再不和孫一波多說一句，匆匆離去。

恢複數據......

這幾個字眼，令孫一波的腎上腺素急劇分泌，心跳加快。

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去查看岳鵬實驗室電腦中曾經刪除掉的數據！

這次孫一波選擇的是實驗室那台電腦，而非系辦公室的電腦，連他自己都說不出緣由，只是一種強烈的直覺。

真正的高人，一定會選擇「大隱隱於市」，最危險的地方，或許就是最安全的。

精通計算機的人會知道，如果刪除文件后沒有在同一磁片上寫入文件，即使過了三五年，也能夠恢復，而如果刪除文件后在同一個物理存儲空間上寫入新文件，而這些寫入的文件剛好覆蓋了原來文件的位置，那麼，這些舊數據永遠也恢復不過來了。

孫一波知道這一點，仍然選擇這樣做，即使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他依舊堅信，一定能發現些什麼。

孫一波再一次策劃行動，雖然時間緊迫，還是做足了功課。

他如果明目張胆地在實驗室電腦上大動干戈，委實不妥。

這一次，得用上了偷梁換柱的招數。

孫一波先找了塊和岳鵬實驗室電腦類似的二手硬碟，把岳鵬電腦上的數據全盤複製到這個硬碟上，然後通過調換硬碟的辦法，把岳鵬電腦上的硬碟拆了下來，把這塊內容一樣的二手硬碟頂了上去，剩下的數據恢復工作，就可以用恢復軟體在別的計算機上慢慢搞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

孫一波花了整整一天時間，終於在郵件本地存儲目錄中找到了幾個歸檔文件，甚至找出了幾封兩、三年前的郵件。

下一步，他用岳鵬的賬號登錄郵件系統，讀取每個歸檔文件，不厭其煩地從郵件文字和附件中挖掘他想要的東西。

做這些，換作之前的孫一波，此時必定罪惡感滿滿，他知道，偷看別人的電子郵件，就如同私拆別人的信件，是違法行為。

而此時的孫一波內心，早已被孤膽諜影的英雄情結所佔滿，不深扒出岳鵬的違法行為，絕不善罷甘休。

終於，數封一個月前岳鵬和李佳浩父親之間往來的郵件，被孫一波鎖定為直接證據。

孫一波整理了郵件，

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理了下，得出結論如下：李父讓岳鵬把控制軟體的最終版發給他，並承諾許以重金及職位升遷等優厚條件，岳鵬沒有同意。李父隨即給岳鵬寄出一些貴重物品，岳鵬還是沒有表態。再之後，李父跟岳鵬提到一個人，此人叫做柳青山，正是沙州大學教物理基礎的柳老師，說柳老師想要跟上級反映一些不利於岳鵬的證據，希望岳再斟酌一下。最終，岳鵬同意把軟體的正式版交給李父。

最後一封郵件的日期，正是李父被抓的前一天。

也就是說，這個軟體極有可能已經落入不法分子手中，並為其所利用。

而這個軟體一旦被非法分子利用，問題將變得十分嚴峻，直接影響到戰略布置。他們可以根據軟體分析出各種參數設置，也可以通過網路介面潛入伺服器，讓整個體系陷入癱瘓，最終使實體遭受滅頂之災。

孫一波焦慮萬分，他已經沒有時間和精力去追查這個軟體的去向，而作廢該軟體，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這樣做，頂多浪費實驗室同胞們大半年心血，卻能避免實體系統遭到毀滅性打擊。

現實情況容不得孫一波繼續等待了，他決定報警，提供岳鵬輔助李父共同犯罪的有力證據，同時建議取消控制軟體在實體體系中的應用。

這一次，他異常冷靜，冷靜得近乎冷酷，是一種無需任何依靠，無問東西，完全忠於內心做出抉擇的冷靜。

事實上，孫一波也不可能去依靠乾隆、大金、柳老師等人，他們或遠水救不了近火，或根本不值得託付重任，該是放下一切，一個人直面危局的時候了。

而孫一波作出的這個決定，對岳融來講，是那麼地無情。

岳鵬畢竟是岳融的生父，一旦他的罪名坐實，岳融將會失去至親，如同天地間縹緲的一片羽毛，無所依靠，無處可去，她還會信任孫一波嗎？

這是孫一波最揪心得一點......

至於電子郵件中提及的柳老師所掌握岳書記不良行為的證據，孫一波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已經沒有時間去揭曉答案了，去問柳老師，柳老師必定不會說，這個答案只能由執法部門給出了。

寒冷讓孫一波的腦細胞更加冷靜，心思更加縝密，他認為，厚積薄發的時機已經到來，在向執法部門報案之前，還必須做一樣事情：把這個控制程序的正式版拷貝一份。

這樣做，孫一波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原來，在所有實驗室成員當中，完成最終系統集成工作的僅有岳鵬和孫一波兩人，連柳老師、大金等人都拿不到完整的控制軟體。

這次執法部門介入后，岳鵬必定出事，假如該程序還未被不法分子利用，那麼，程序仍然具有一定的使用價值，也不枉費實驗室同志們大半年的辛苦研發。

等孫一波做完這一切，回到宿舍時，已經熄燈了。

孫一波摸黑進了房間，裡面空無一人，他想了想，覺得不對，今天是十二月三十號，又不是十二月三十一日，大伙兒不可能集體出去迎接新世紀的到來。

那麼，宿舍的人會去哪了呢？

孫一波在自己的衣櫃里摸出一個手電筒，往各張床上照去，依舊不見人影，等照到自己書桌時，看到上面放了張字條。

字條上赫然寫著：「乾隆回來了，我們在湘味大排檔等你！」

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今天！

孫一波看罷，立馬撒腿跑向湘味大排檔，生怕錯過了和好兄弟的團聚。

他一口氣跑到了垃圾街頭，遠遠望到了大排檔內熟悉的背影，宿舍的人都在，聯誼寢室的人居然也都在，乾隆這傢伙的存在感刷得淋漓盡致。

只見他揮著酒杯，一副吆五喝六、嗨爆了的樣子，儼然是整場的焦點所在，頗有「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登科之感。

岳融看到孫一波來了，表情仍是不自然，嗔道：「今天你跑哪裡去啦，大家找你也找不到，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

孫一波露出一絲難看的笑容，也不說話，身體往岳融這邊擠了擠，擠出一個位置來，坐在她的邊上。

他嘆了口氣，道：「哪能出什麼事呀！今天沒向你報備行程，是我的不對啦。」

說完，握住了岳融的手，怕她隨時會從手心裡溜走，心裡更如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明天將要發生的事情，會發展成什麼樣的結果，誰都無法預料，只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了。

幾個喝酒的兄弟已經東倒西歪，乾隆興緻絲毫不減，看到孫一波來了，朝他眨了下眼睛，邪邪地笑道：「兄弟，好久不見了！」

孫一波心想，乾隆這傢伙真鬼，明明前些日子剛見過，卻說好久不見，便順水推舟道：「來，我們干一杯。」

低頭一看，泥馬的，又是紅星二鍋頭，看樣子今天想不醉也難了！

觥籌交錯間，乾隆並沒多絮叨他的創業過程如何艱難，只偶爾炫耀下自己的創業成果。

大金對孫一波使了個眼色，讓他往外望去，孫一波一扭頭，看到玻璃門外停著一輛鋥亮的桑塔納轎車。

大金悄悄地說：「那個車，是乾隆的。」

孫一波不以為然，心裡暗想：「生意場上門面要緊，開個車過來，誰知道是自己買的還是借來的，乾隆是混得不錯，但做生意也畢竟只有大半年時間，離事業成功尚欠火候。」

聯誼寢室的女生們大都沒喝酒，看時間不早了，都想早點回去休息。

岳融臨走之前，不忘叮囑孫一波一番：「一波，少喝一點，明天還要上課呢。」

孫一波說：「知道的，你回去早點休息，路上注意安全。」

兄弟們繼續喝，喝到最後，只剩下乾隆、大金和孫一波三人鏖戰和喋喋不休。

乾隆今天徹底放開了，把大半年壓抑在心底的憋屈都釋放出來。

大金也很盡興，每次仰脖子，都把杯中酒喝完。

孫一波努力迴避著即將發生的風暴，把遲到的酒都補了回來。

這一頓酒，把大排檔僅剩的三瓶二鍋頭全部喝完，酒後，乾隆和兄弟們一一道別，說了不知道幾遍「下次再聚」，便駕車而去。

剩下的小夥伴們，三三兩兩地互相攙扶，邁著參差不齊的腳步盪向宿舍，連篇的醉話迴響在通往寢室的羊腸小道上。

孫一波形醉神不醉，本想要用一場大醉換取所有的煩惱焦慮，但靈魂深處的自我卻愈發清醒，他清醒地意識到，明天將有一場萬劫不復的動蕩。

這場動蕩最差的結局，孫一波不敢去想象，他只奢望有個最好的結局，即岳鵬被帶走調查，機密尚未泄露，而岳融，能夠理解孫一波的初心，最終支持了他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