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神聖的契約

隔天天未亮，老管家就敲開小小姐的房門，遞給她一把劍，告訴她今天的訓練內容：拔劍、插劍各千次。

奧洛拉睜着迷糊的眼，很自覺地抱着劍到後花園開始她的騎士學徒生涯。

按要求連續做了五十次后，她發現自己的手已酸得抬不起來，意識到千次這個巨大的目標，小姑娘差點暈倒在雪地上：以這樣的速度，她的訓練任務完不成。

她慢慢地調整，使呼吸的頻率和訓練的動作一致，慢慢地，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在心中生成。她想，為了頂級劍客而努力奮鬥這個目標也不錯。

目標是動人心魄的，征途是痛徹心扉的。

小姑娘頭天的訓練份量完成後，老管家異常驚疑，得知小徒弟頗有天分地懂得要將呼吸與動作協調一致的要點時，像抽了風一樣大笑，當即傳她一種步伐，強調她在揮砍行進間，必須結合這種步伐：「要讓它成為你的身體本能！」

「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隨着這句保證，奧洛拉開始了她痛苦地打基礎之旅。

一天後，小姑娘手上鼓水泡破裂；兩天後，傷口上長出的新水泡破裂；三天後，第三批水泡原處破裂。。。痛苦而慢長的一個月後，她的手上終於結出厚繭子。

滿手長水泡還不是最難熬的地方，痛苦的是那七步半的步伐，一步踏錯，老管家的棍子就打下來。實打實地下重手，打得人的腳骨生生做痛。

通常是前一天的烏青還未消下去，又添新傷，疼得小姑娘眼淚汪汪。兩個月後，棍棒下訓導出來的小姑娘，連走路時都因為條件反射性地邁著那種特別的七步半步伐。

當她神氣活現地把她扭來扭去的舞步扭給病中的黑髮男生看想要逗他笑時，對方扔出兩個字：「愚蠢。」

黑髮男孩躺在床上，看起來比先前還要虛弱幾分；床頭有碗不冒氣的葯，忠誠的僕人表情很為難，這些看在小姑娘眼裏，生成一個熟悉而無奈的印象：久病折磨，看不到希望，病人自暴自棄。

奧洛拉故作生氣地跳起來，叉腰道：「跟你說話真沒意思，我走了。」

黑髮男童的眼中閃過一道光，他伸出細細的手臂，阻止道：「等等。」

又重重地喘了一口氣，他擠出一抹生硬的笑容，他道：「我很佩服你能堅持這麼久。」

「謝謝。」奧洛拉硬綁綁地回了一句，心裏偷笑，還是板着臉，不動聲色地往外走。

後面又傳來那個男孩的阻止聲：「我已經道歉了，你為什麼還要走？」

奧洛拉回過身，仰著脖子，頂着小胸脯，眼睛向上看，高傲地回道：「你這裏什麼都沒有，一點都不好玩。」

黑髮男孩立即叫他的僕人搬來以前攢下的玩具，驕傲地看着女孩，等着她屈服。誰知小姑娘手一搓鼻子，不屑一顧：「這些我都玩過了，你要是沒新玩具我就走了。」

「只要你說得出，我就弄得到！」黑髮男孩身上忽然綻放出強烈的氣勢，讓人不敢輕視他的話。

小姑娘心裏笑得更加開心，很滿意自己激出小男生的求勝心，手上一刻也不耽擱地朝他比劃，前世深受醫院孩子歡迎的翻山火車。

等到小姑娘得意洋洋地離去，黑髮男生咬着唇下令：「三天內，我要看到實物！」

「少主請息怒，千萬保重身體。」

「葯。」黑髮男生冷笑一聲，居然能激怒自己，準備付出代價吧，林墨•奧洛拉•聖伽羅！

鐵面僕人又驚又喜地去拿保命的葯湯。

過了五天，奧洛拉去看黑髮男生，在房間最顯眼處看到那件新奇的玩具。

只見火車在起伏的車軌上不停地前進、翻滾，缺少遙控器，動力火車就不停止，直到充當動力的晶石內能量消耗完畢。

黑髮男生推過去一大盒切割整齊的晶石，大方地讓她玩個痛快；扶著鐵面僕人的手，又親自動手演示給小姑娘看怎麼樣把晶石放到車頭的魔法陣里，他等著看她佩服與驚喜的表情。

小姑娘蹲在新玩具前，托著腮幫子，意興瀾珊地打了個哈欠，不知好歹地抱怨：「我叫它停下來，它怎麼不停？」

怒火燃上男孩子的黑眸，他無聲地重重喘氣，僕人趕緊把他扶回床上。奧洛拉也趁機道別，心中輕輕說抱歉：不是故意惹你哦，是為了激發你的上進心。

片刻后，黑髮黑生已斂住怒氣。他輕聲問：「你明天還來嗎？它很快就會改好的。」

那樣渴望的表情，讓小姑娘為難，她想了想，回道：「有空就來陪你玩。」

「昨天前天你都沒來，」小男生耷着眼皮，低低地說道，小姑娘不好意思地連口說她保證會來陪他玩。這時，靜默的房間里若有似無地飄過男童一句：「除非你、你願意寫下你的保證。」

小姑娘二話不說便同意，鐵面僕人立即拿來一張金色的羊皮紙，配着那支古老的金色羽毛筆，一切看起來很鄭重的樣子。

這家人果然不是一般般地有權有勢，奧洛拉心裏直嘀咕，竟然是爺爺說過的最高級別的契約書，若不履行契約條款，將會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

金色契約紙上寫着：甲方要善盡照顧朋友的義務，每天要花一個小時陪伴乙方，在此期間不能讓乙方生氣、傷心、難過，直至乙方生命結束。

這麼沒天理的條款？小姑娘的手，她的唇，她的心都在發抖。

「不可以嗎？」

看到小男孩那失落的孤單的寂寞的表情，想到他和她一樣因為身體上的殘疾被家人拋棄，空有數不盡的財產，卻沒有快樂，小姑娘的心緊緊地揪起來。她想起從前的自己，禁錮在那個空間里，也是這樣渴切地盼望着有人會來陪她聊天玩耍。

簽吧，她暗自寬慰：他看起來不像惡人。

黑髮男生瞧她簽完名，刷刷寫下自己的名字：西爾安提奈奈克薩格拉斯•津布•雷迪安•聖•赫巴德。

奧洛拉驚呆了，指著對方的鼻子，小心地不敢置信地反問：「那個赫巴德家族？」

赫巴德家族，神佑大陸最古老的龍騎士家族，真正的巨龍騎士家族，薩拉洛瓦的權力中心之一龍騎士聯盟有七成席位出自這個偉大的家族，更是所有騎士心目中最神聖不可侵犯的精神信仰家族。

「讚美偉大的赫巴德家族。」小男生笑起來，在小姑娘看來，那蒼白清淺的笑容是那麼地狡猾那麼地奸詐那麼地邪惡，她居然被這麼小的孩子給騙了！

她早該在看到那個雙龍槍盾組成金質騎士徽章上看出他們的身份！

又或者，她剛才就該聽從心底的警告之音。

受不了這樣強大的打擊，小姑娘乾脆以昏倒來躲避自己爛好心所犯下的愚蠢錯誤。

赫巴德心情舒暢極了，儘管臉孔依舊蒼白，但是那雙發亮的黑眸看起來充滿生氣，一掃先前的死氣沉沉，他慢吞吞地寫下訂立契約的日期：光明歷333年12月24日。

「這真是個好日子，不是么？」赫巴德沖他的僕人笑道，他那青白的手指劃過契約書上『直至生命結束』，神情隨即變得陰鬱而深沉，他譏笑道，「我還能活多久呢，死期也許就在明天，她實在沒必要怕成這樣。」

那個高大又忠誠的鐵面僕人不敢說話，只是磕頭的聲音過響，動作過於頻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