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108章

接下來幾天,楊楠珂不願意出門,看着天花板,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楊林叫醫生來的時候,楊楠珂知道自己錯了,家人對他那麼好,他不應該這樣。初八吃完早晌飯,他還是什麼哪兒都不想去,在院子裏的太陽下,低頭捂著臉哭。

忽然一輛摩托車停在門口,李澤在門口喊:「南瓜,出來耍了。」

俊山媽在門口喊:「珂珂,你朋友來了,你去和他們耍嘛。」

又對李澤說:「珂珂這兩天心情不好,也不給我們說,你們帶他好好玩玩,多開導開導。」

「奶奶,你放心,我們關係最好了,他回來就沒事了。」

楊楠珂洗了臉出來,李澤就把他拉上摩托車,讓他坐在中間。自始自終,王北嶺臉色陰沉,一句話都不說。車子騎到沿河公路,天很陰冷,但是柏油路上的雪已經化了。王北嶺把摩托車開得飛快,風像刀子一樣,割得耳朵生疼。

摩托飛奔了四十分鐘,後面的兩個人凍得臉都變形了,他們終於到了黃河邊。河邊已經好幾隊人,圍着火堆聊天。李澤心情很好,和王北嶺撿了很多棉花桿,在河邊架起火堆,楊楠珂到了河邊就靠着樹一句話不說。

王北嶺掏出來一包煙說:「你倆抽煙不?」

「你啥時候學會抽煙了?」李澤很驚訝。

「心裏熬煎,煩。」王北嶺點了煙,其實他並不會抽,只不過學着大人的樣子,煙在口腔打了個轉,就吐了。

「你堂哥的事么?」

「是啊,那麼老實一個人,從來沒聽說和人結仇,忽然就被殺了。」

「你想開點,這都是命。」

「我伯伯和大媽,這兩天哭得都沒眼淚了。」

「那你最近多陪陪他們。」

「我給你倆說,我不想上學了。」

「咋忽然說這個?」李澤很訝異。

「我本來就不喜歡上學,在學校呆得難受的。開學拿了生活費,到城裏把東西一收拾,就跑到南方,等屋裏知道我都跑遠了。」王北嶺說着他的計劃,一口煙進了喉嚨,嗆得他直咳嗽。

「不會抽還抽。」李澤笑着給他拍後背。

楊楠珂越長越難受,也想試試:「給我一根。」

李澤趕緊制止:「你們都不敢抽,抽了就戒不了。」

「給,你有啥煩心事?」王北嶺給了楊楠珂一根煙。

楊楠珂找了一根柴火棍,把煙點着。第一口就入了喉,整個人像中毒一樣,大腦瞬間缺氧,沒有了思考的能力,胸腔裏面翻江倒海,臉色煞白,過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叫你別抽,你看,難受不?」李澤說。

「你說河對岸能看到咱們的火堆嗎?」楊楠珂指著河對岸說。

「能看到吧。」

「能看清咱的臉嗎?」

「你能看到他們的,他們就能看到你。」

「哦。」

「你咋問這個?」

「沒事,你們知道李婷現在在哪么?」

「不知道,今天去她家找,被趕出來了,我們也沒敢問。」

「埋到你村了,十月份的事。」楊楠珂對王北嶺說。

王北嶺跳起來喊:「啥?」

「你村有個娃,在南方跳樓自殺了,你知道誰不?」

「是有這麼一個人,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叫啥我忘了,他的墳就在我哥的墳旁邊。」

楊楠珂把知道的事情整個經過說給兩個人。

「李婷那麼機靈的一個人,

咋能出這事?」王北嶺靠在樹上,又點了一根煙,第一口也入了喉,很奇怪,他的身體沒有什麼難受的感覺,反而像一個溫柔的手,輕撫着他亂糟糟的思緒。

「咋能出這事?」李澤攏了攏火堆,嘀咕了一句。

「王北嶺,你好好念書,不要再胡想了,你哥和李婷都是因為在外面打工出的事,還有你村裏那貨,你現在不能去外面,至少高中上完。」

「你從哪聽的么?」

「我外婆給我說的,這事她們村裏人都知道,你們那人不知道?」

「只知道那娃死了,不知道還有這回事。」

李澤說:「李婷她怎麼會被蠱惑么,想不通自殺了?」

「哎,這世事,誰能想到么?」

三個人不再說什麼,本來想放鬆一下,現在心情更沉重了。

河邊的柳樹,枝條在空中畫着風的軌跡,撫摸著楊楠珂的頭。腳下的枯草伏在地上,經歷了秋風冬雪,雖然顏色枯黃,但是形狀依然完整。河邊路上,黃沙和岸邊的枯葉,跟着風飄,想要遠離這個凄苦的地方。不遠處,河水含着泥沙,向南緩緩走着,聲音嗚咽,水面翻滾著細細的皺紋,河面漂著冰塊和木棍,穩穩得浮在水面,從上游的濃雲中飄來,向下游的薄霧中飄去。在這水墨畫一般的世界,河對岸的城市像是海市蜃樓,在這幅畫卷中,畫了大概的輪廓。

楊楠珂比他們心思的多得多,這條河的支流,帶走了他最愛的兩個人的,在河對岸,有他日夜思念的人。那個女人在幹嘛呢?今天大年初四,她肯定是跟着「羊肉湯」去拜年了吧。

他不知道,會會忽然說沒看過大海,「羊肉湯」臘月三十一大早就帶着她和三個孩子,飛去了海南。

下午,王北嶺把他們帶到一塊墳地。在上百個土堆中間,王北嶺指著一個新墳,楊楠珂瘋了一樣衝過去刨土。李澤和王北嶺趕緊把他拉開,勸了好一會兒,楊楠珂才緩過來。

記憶里的往事已經變成黑白色,所愛之人被泥土慢慢侵蝕成枯骨,人間最苦莫過於人鬼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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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靜靜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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