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於是這一整天，雲一直沒有散去。天陰沉沉的。到了天黑的時候，溫度計的示數甚至跌到了15℃以下，一蹶不振。可是即便這樣，我也必須出去，看看我無法住進去的保安亭已經變成什麼樣子。

一打開門，內部已經被水沖得一片狼藉。只要不是特別重或者固定在地面上的東西，都已經隨着飄蕩的積水不知道去了哪裏。然而，洛非夷的顯示器依舊在原地矗立着，上面的畫面一點也沒有模糊，只不過滑鼠不知道是被拿走了還是被沖走了。

正當我感到驚訝時，一個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差點讓我直接踉蹌向後栽倒。我勉強穩住身子，只聽得窗戶在剛才的爆炸之後嗡嗡震動。我不自覺地低了一下頭，驚恐地發現第九張畫面中已經濃煙滾滾，數秒鐘后便失去了信號，黑色的屏幕，比有畫面的更加令人膽戰心驚。我顧不得看，一邊叫人，一邊向地下通道跑去，最終卻因為濃煙不得靠近。有人報了火警，有人驚恐地在旁邊僵住……不一會，消防人員趕到，地下通道內的火勢漸漸平息了下去。

可是再快速的搶救也敵不過兇猛的火勢。通道裏面除了走動的消防員就再也沒有了生氣。洛非夷和南山鳶竹也被爆炸聲吸引了來，正在從上面沿着變形的樓梯向下。我率先一步衝到了被燒焦一大片的位置，卻實在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面前是一輛黢黑而只剩空殼的小型皮卡，駕駛位和副駕駛位裏面，兩個燒得不成樣子的、依稀可以辨認出是人的黑色物體歪歪扭扭地倒著。遠處是一條彎彎的車轍，消失於車輛的幾米之外。車身周圍還散落這一些碎片，有一塊一塊的，也有一根分叉的長棍子，整個場面可以說混亂不堪。

洛非夷固然也很吃驚，看到這番景象臉色都發白了。注意到南山鳶竹也在往這邊走，洛非夷便招手示意她不要過來，以免產生心理陰影。南山鳶竹則不以為然，徑直走了過來。果不其然，當她看到擺在我們面前的這麼一大攤，瞬時全身僵住，隨後用手遮住了眼睛，呼吸急促地轉過身去，要往外走。洛非夷怕他出什麼問題，立即跟了上去，一路就跟到了樓梯口。我當然也在跟着，只不過不好意思上前而已，就讓洛非夷首當其衝吧。

沒想到，南山鳶竹越跑越快，迅速上了樓，可是才爬了幾步，甚至沒有走到-2層，好像是爬不動了，立刻嚎啕大哭。她的身上冷汗直冒，臉和手都是慘白的。洛非夷一看急了，說：「我剛剛不是給你示意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嗎，你以為自己膽子大……」

「不是……我以為……你是叫我過去呢……嗚嗚嗚……」說完，用一種十分可憐的眼神望着洛非夷。我雖然離南山鳶竹是有一段距離，但是這點小眼神即使我看不清楚，猜也猜得出來。可惡啊！南山鳶竹豈是他洛非夷可以從我手中奪走的？我頭腦一熱，大喊一聲：「洛非夷！」

「啊我……什麼？」洛非夷一臉疑惑，像看神經病一樣看我。我一時間慌了神，反思自己剛才為什麼說話不帶腦子了。可是現在怎麼辦呢？既不能讓洛非夷覺得我奇怪，又不能讓南山鳶竹發現我吃醋了。忽然，我急中生智，指著剛才那一堆碎片裏面的分叉的長棍子，說：「你有沒有覺得那棍子有點奇怪啊？」

「？」洛非夷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南山鳶竹依舊是將頭轉向看不到事故現場的方向。我覺得更尷尬了，臉燙得像剛剛出爐的鐵水，低着頭，羞愧到了極點，將要哭出來了。可是我不能哭，

女生都喜歡硬氣的男生，像我這麼軟軟的，沒有陽剛之氣，南山鳶竹和我在一起會沒有安全感的。可是這麼一想，我更難過，於是自己藏到樓梯底下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抹眼淚。

「希爾軒……那個好像是……」洛非夷下來對我說。我立刻裝作沒事，說：「嗯嗯。」可是順着洛非夷的話再看向那根棍子的時候，我猛然意識到，那是洛非夷昨天丟在通道裏面的傘的殘骸。燒得黑而扭曲的長棍就是傘柄，四周延伸出去的分叉就是傘的骨架。我和洛非夷面面相覷，從表情也可以猜到，洛非夷和我想的基本上是同一幅畫面：一輛車快速進入地下通道，而通道的燈光過於亮，造成了駕駛員短時間失明。等駕駛員恢復正常的視覺，卻突然發現前方有一個深色的不明物體。慌亂之中，駕駛員亂打方向盤，一頭撞上了牆壁。油箱在巨大的衝擊力下泄露，而損壞的發動機並沒有立即停轉，反而產生了很多火花，點燃了漏出來的汽油，還導致了爆炸。

想到這裏，我和洛非夷都臉色發白，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就等於是間接害死了人。我領着南山鳶竹回去，儘管和她走在一起是再高興不過的事情了，可是我的心思卻完全不在這上面。不多幾分鐘，警察都來了，把好多東西都打包走了，也包括洛非夷的傘。我和洛非夷癱軟地坐在地上，望着車輛遠去，束手無策。這種情況下，我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樣原地幻想了，我應當儘早採取行動。

於是，我終於抓住了我所認為的救命稻草。我記得李未然的父親就是萬京市的警官，如果去找李未然，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求情，但至少有希望知道一些情況。

第二天一大早，我忽然接到一個電話，是警察局打來的，叫我和洛非夷去配合調查。好吧，竟然不用我親自去找，那就去吧。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幾率，盡自己所能去了解、去解圍，其影響是實際的，而不是像想法的影響是虛空的。人固然需要一些虛空的東西，可是現代的人有多少在乎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