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不要回頭看

9、不要回頭看

「哭吧,用眼淚來證明你的純潔。」

「哭給我看,我就不殺你。」

蘇岑抬起頭,仰望著那蒞臨於世的神祇,滾燙的眼角擠不出一滴淚水。

「真可憐,你哭不出來。」

伴隨著一陣低語,那把銀色的大劍貫穿了他的胸膛。

滾燙的鮮血從體內湧出,劇烈的疼痛淹沒了感官。

……

「小岑,別睡啦,老師點你起來回答問題呢!」

胳膊被人推了推,蘇岑從睡夢中驚醒,條件反射一樣從座位上站起身,伴隨著一陣桌椅拖沓的聲音。

班上的同學紛紛看了過來。

講台上的老師臉色有些陰沉。

「蘇岑,複述一下,我剛剛講的內容。」

蘇岑不說話,只是看著她微笑。

這少年的笑容很是陽光,長相也帥氣,特別好看。

數學老師雖然嚴厲,但課下對他是很不錯的。

伸手不打笑臉人,蘇岑深諳此道。

「嚴肅點,別跟我嘻嘻哈哈!」

數學老師微微蹙眉,有些不悅。

哼,休要再使美男計!

一旁的夏夢將自己做好的筆記推了過去,低著頭不敢去看那女老師嚴厲的眼神。

蘇岑側目去瞟,發現上面的筆記做了滿滿一頁,還有一些比較複雜的數學公式和定理。

「對數列{xn},若存在常數a,對於任意……」

沒等蘇岑念完,數學老師就走下台,一把拿走夏夢的筆記本。

「嗯,說得不錯,繼續。」

女人點了點頭,開始陰陽怪氣。

蘇岑一時語塞,臉上的笑容卻愈發溫柔,浮現出淺淺的酒窩。

看向數學老師的眼睛好像會說話。

姐姐,放我一馬好不好

那眼神就是這個意思。

該說不說,蘇岑身上最吸引女孩子的特質,除了長相,大概就是那看起來很溫暖的笑容了,眼睛也好看。

數學老師輕輕哼了哼,合上筆記本,還給了夏夢。

見她課本下似乎還壓著一本書,數學老師微微蹙眉,將那本書拿起。

「海子詩選」

夏夢頓時有些慌亂,小臉紅撲撲的,很是可愛。

「上課看閑書,你也跟著站著。」

數學老師沒好氣地道。

夏夢很老實地站了起來。

「下午都是我的課,你們小倆口,就站到放學吧。」

班上又揚起陣陣鬨笑。

對於罰站這種事,蘇岑一開始還難為情。

後來次數多了,就覺得無所謂了,甚至可以笑臉相迎。

但連累夏夢跟他一起罰站,確實挺不好意思的。

夏夢的臉頰微微泛紅,聽到老師說「小兩口」的時候,耳鬢紅得跟蔓越莓似的。

她平時是個很聽話的好學生,上課的時候都很認真的。

看課外書倒也少見,蘇岑對她看的那本書還挺好奇,於是湊過去看了看。

夾著書籤的一頁,是一首現代詩,被她用紅筆劃了下劃線。

「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我的琴聲幽咽,淚水全無,我把這遠方的遠歸還草原。」

蘇岑眼眸里掠過一絲波瀾。

讀到這句詩的時候,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震撼。

就像,某個瘋瘋癲癲的人,在某個陽光猛烈的午後,咬破手指,用鮮血寫下了一場盛大的預言。

所有的神都要死去,一同埋葬於開滿野花的草原。

他側目看向身旁。

殘陽如血,天空萬里無雲,夕陽的萬里霞光將天邊燒成赤色。

那些夕陽的光芒透過玻璃窗格,照耀在夏夢的臉頰上。

烏黑的幾綹髮絲在落日的餘暉里染上了一抹鎏金。

少女的眼睫如微顫的蝶翼,不動聲色又茫然的側臉,璀璨如金箔,宛如燁燁生輝的神祇。

「那首詩,叫做什麼名字」

蘇岑小聲問道。

之前數學老師的手遮住了書的上半部分,他沒能看見詩名。

「九月!」

窗外湧進來的風,吹起她鬢間的頭髮。

她展顏一笑。

晚上放學回家的路上,蘇岑看著天空高懸的冷月和孤星。

沒有來由地想起那個夢。

那些夢,是不是都預示著什麼?

回到家裡,迎面而來的,又是鍾丘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

「你們數學老師說你上課睡覺!你最近是什麼情況啊」

「不想上學是吧」

「是我太溫柔,還是你叛逆期」

蘇岑訕訕笑了笑,當他不知道擺出什麼表情的時候,就只剩下了微笑。

看著他臉上好看的笑容,鍾丘本來想再罵兩句的,但又有些不忍心。

「最近課有點多,累壞了吧。他又不是一直睡覺。」

方靜秋趕忙開始幫他解圍。

「你老是慣著他!」

鍾丘氣得吹鬍子瞪眼。

「我先回房間做作業。」

蘇岑輕輕咳了咳,趕忙回了房間。

「湯馬上就要煮好了啊,等會多喝點。」

方靜秋笑吟吟地,沒怎麼生氣。

兩口子總是這樣,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走進半開放式的廚房,方靜秋揭開陶罐,濃郁的肉香滿溢而出。

「你三天兩頭地買排骨,那孩子會不會吃膩啊?」

鍾丘的眼神在那個陶罐上停留了好一會兒,言語間頗有些醋意。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吃點肉怎麼行」

「再說了,又不是買給你吃的,吃不吃得膩,還輪不到你操心。」

方靜秋不悅地哼了哼。

鍾丘聞言,又氣又笑。

「之前把這孩子從外面撿回來的時候,也沒見你多關心他。」

兩口子生活拮据,一開始撿到蘇岑的時候,方靜秋是打算等他長大些,就出去幫忙做事,給家裡添個勞力的。

但鍾丘執意要讓他上學,兩口子沒少鬧矛盾。

直到她去參加蘇岑的家長會,老師當著班上所有人的面表揚了蘇岑,她還是感到挺驕傲的。

對蘇岑上學這件事,就不反對了。

方靜秋笑著,略微有些欣慰,沒一會兒又嘆了嘆氣,小聲咕噥起來。

「隔壁那家女人嘴碎,我去買菜的時候,她當著別人說,我們孩子連一句爸爸媽媽都不願意喊,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你跟一條母狗較什麼勁」

鍾丘微微皺了皺眉。

他會帶蘇岑回家,只是不想看著那孩子餓死,僅此而已。

「但是我們做家長的,聽到別人說我們家孩子不好,總不能沒一點反應吧。」

方靜秋溫婉地笑著,脖子上有幾道抓痕,在微黃的燈光下泛起殷紅。

這是她今早在菜市場和那女人打架留下來的。

她可以說蘇岑不好,但其他人說她孩子,就是不行。

「我還是覺得隔壁那兩口子真不是東西!老跟我們過不去。就是嫉妒我們家小岑長得好看,成績又好。他們家那孩子長得跟歪瓜裂棗似的,成績也不咋的。」

方靜秋說著,背過身從口袋裡悄悄摸出了一張大額的紙幣,朝著蘇岑的房間走去,敲了敲門。

鍾丘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看著她手裡那張嶄新的紙幣,沒有說話,只是不動聲色地道:「敲門的時候,聲音小點!」

孩子在學校累了一整天,在家裡應該好好休息。

「什麼事?」

蘇岑開了門,輕聲問道。

「小岑啊,家裡鹽要用完了,出去買一包鹽回來。」

方靜秋背對著鍾丘,將那一張折好的一百元遞到了他手裡,柔和地笑著。

蘇岑立馬意會,除卻買鹽的錢,剩下的都是給他的零花錢。

鍾丘對他的管教是很嚴厲的,他在學校基本沒有零花錢可以用,但方靜秋總會用著各種方式塞給他零錢。

鍾丘也許不知道,也許是知道,但當做不知情。

「那個,我昨天晚上,聽到了一些很奇怪的東西,附近很可能有不幹凈的東西。前些天晚上,鎮子附近的網破了,會不會是有什麼東西進來了」

出門之前,蘇岑有些猶豫。

「別瞎想,你就是想得太多。」

鍾丘頭也不抬地道。

他雖然是個獵人,但從來不相信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

原因無他,他見識有限,一輩子都在這個小地方度過,接觸過的魔物也就是那些異化后的老鼠和狼,之前都沒接觸過太邪門的東西。

「真的,晚上睡覺的時候,你們注意一點吧,不要理會別的聲音。」

蘇岑提醒道。

「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鍾丘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

蘇岑有些忐忑地出了門。

「快點回來啊,湯快要煲好了!」

接過她的錢出門之後,婦人仍在他身後叮囑著,房間里的燈暖暖地,留下斑駁的光影。

那條大黃狗還在,倒是讓蘇岑的耳邊清凈了許多。

「睡了么?」

天色很黑,看著那條老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樣子,蘇岑沒有多想。

「小岑!我來找你玩了!」

嬌柔的女聲突然在夜間響起,蘇岑驀然回首。

「夢夢」

氣氛陷入了安靜,沒有人回答他,夜間只餘下蟬鳴。

他搖了搖頭,將多餘的念頭驅散,朝著便利店走去。

就在蘇岑離家一刻鐘后,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咚~咚~咚~」

一共三下,間隔很長,極具韻律感,似鼓聲又似心跳。

「去開下門。」

鍾丘淡淡地道,專註地擦著手裡的獵刀,他知道蘇岑出門一定會帶著鑰匙,向來沒有敲門的習慣。

方靜秋有些詫異地朝著門走去,透過貓眼往外看了看。

外面什麼也沒有,貓眼中呈現的,是一片純粹的猩紅,它被某種東西擋住了。

「誰啊?」

方靜秋不知道外面的是誰,女人天生的直覺使她提高了警惕。

「是我!」

門外傳來了蘇岑冷淡的聲音。

「小岑啊,沒帶鑰匙嗎?」

方靜秋鬆了一口氣,開了門。

……

回家的路上,陣陣晚風襲人。

蘇岑拎著買來的鹽,將零錢揣進了兜里。

風,拂著少年的衣襟,帶著鮮血的味道。

他的腳步略微頓了頓,那粘稠的,鮮血的味道像冰冷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咽喉。

「在夜晚聽到了最想聽見的聲音,就不要回答。」

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蘇岑手腳冰冷,聯想到之前聽到的聲音,猛然意識到了什麼,於是拚命地往家裡跑。

道路兩旁的建築飛速朝著蘇岑的兩側奔去,他跑回了那個冗長的衚衕,越過沒有光亮的樓道。

刺鼻的血腥味像潮水一樣擠佔了鼻腔和肺葉,讓人幾欲嘔吐。

瘮人的怪叫在耳邊炸響,蘇岑進門的那一刻,見到了讓他永生難忘的一幕。

狼藉的鮮血將整個屋子染紅,方靜秋倒在了血泊中,鍾丘攥著獵刀,被一個怪物按倒在了地上。

蘇岑站在那怪物的背後,只能看見拖到地上的雜亂的白髮,還有佝僂著的蒼白四肢。

「唔~」

那粗重沙啞的喘息聲像是饑渴的野獸。

蘇岑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大腦一陣空白,像是停止了思考。

「跑!」

鍾丘見了蘇岑,瞳孔猛地一縮,漲紅了臉,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個字。

那怪物聽到了門外的動靜,緩緩扭過脖子,讓蘇岑看到了那張可怖的面容。

面部和人類幾乎無二,只是皮膚白得像是在水中浸泡過很久,一種浮腫的,噁心的顏色。

它沒有眼皮,整個猩紅的眼球完全暴露在外,青黑色的似毛細血管般的紋路從眼眶往四周蔓延。

和之前在巷子口見到的那個魔物屍骸一樣。

蘇岑如遭雷擊,脊背泛起冷意,想要挪動腳步,卻發現四肢變得格外僵硬麻木。

前所未有的恐懼,壓在心頭上,像是一座沉重的山嶽,讓人無法呼吸。

那怪物的臉龐緩緩扭曲,似在微笑。

「跑!」

鍾丘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一腳蹬在那怪物的腹部,起身將它撲倒,扯著嗓子對蘇岑吼道:「跑!」

「跑,不要回頭看!」

鍾丘大聲吼著,目齜欲裂,像是一頭髮怒的獅子。

下一刻,一隻蒼白的利爪就刺進了他的肺部。

「跑……」

血漿湧上咽喉,鍾丘的聲音變得沙啞粘稠,帶著鮮血的味道。

蘇岑終於從那股強烈的恐懼中反應過來,拖著顫抖的小腿,跌跌撞撞朝著外面跑去。

怪物的利爪在胸膛中攪動著,似要將內臟撕扯成漿糊,鍾丘咳出大口的血液,手中緊握著的獵刀緩緩跌落。

儘管蘇岑從未叫過他爸爸,但鍾丘還是希望他平安無事。

說來也是奇怪,身為獵人的他,明明心裡有些瞧不起這個連刀都不敢握的孩子。

但這一刻,他卻拼盡了最後一口氣,扼住了那怪物的咽喉。

只要多堅持一秒,他就能跑得更遠一點。

他希望蘇岑能不回頭地跑下去,又希望這個「生性涼薄」的孩子,能最後回過頭看他一眼,記住他的模樣。

看看這個,從未認可過他的父親。

「咚~」

鍾丘用盡了最後的一絲力氣,癱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最後看見的,是月色下奔跑的少年在臨行前的回眸。

「跑……別死……」

瞳孔擴散,鍾丘失去了呼吸,怪物趴在他的胸口,啃食著內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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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友實在是太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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