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冥野
那怪物又來了。
它漂浮在綠色的焰雲中張牙舞爪的舞動着。
這裏是幼時的村口，張堯站在橋上，那橋老的都快要斷裂了。
這裏是他初中時代上學的必經之路，橋的那一邊有一個非常矮小的土地廟。
而那怪物，就懸在廟前的空中，隨着怪異的舞姿嘶吼著。
「毀了他們！毀了他們！」無盡的迴響在張堯的腦中炸裂，壓抑在心底的龐大情緒洶湧而來。
不甘，悔恨，憤怒，無奈…
「那就，那就毀了他們！」張堯的雙眼變得通紅，猙獰的面龐與那怪物漸漸重合。
怪物身旁的焰雲向張堯迅速撲來。瞬間便包裹住了他。
突然，周身的場景變換，張堯人生所踏足之地逐一呈現。像是一場時間旅行。
張堯所有壓抑在心底的記憶和情緒全部湧現出來。
焰雲越來越興奮了，像是一團火越燒越旺。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張堯歇斯底里的吼著？
那怪物也應聲道「都怪這個世界！都怪他們！」
他們不約而同的怒吼「我們，聯手吧！」
那巨大的怪物突然向張堯撲來，撞進了張堯的胸膛，張堯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名字。
「睚眥」
…………
黃昏。
夕陽厚重的落下了天邊的帷幕，顯得即將到來的夜幕沉重而悲涼。
張堯拖着沉重的身體走在柏油馬路上。
今天是大學軍訓開始的第一天。
站軍姿、踢正步、跑操和做遊戲，已經夠累了。匆匆吃完難以下咽的晚餐，現在要去集合了。
真的已經很累了，已經沒有精力去胡思亂想了。聽教官說會有節目看，應該是有穿着火辣的學長學姐吧。
可能這就是大學生活吧，充滿著年輕人的躁動。這些年輕人已經壓抑太久了。
「精彩，太特么精彩了！」舍友對大學的評價。每個人對於大學的新鮮感都是不同的。眼花繚亂的社團、動人心弦的音樂、風月無邊的校園，還有讓人見色起意的異性。
「立正！」「稍息！」「坐下！」
新生們圍成了一個圈，中間留下了一個很大的舞台。或許是教官們為了寬慰這些勞累的心靈，或許是學校為了讓學生們體會大學的精彩，或許是那些男男女女們想要在新鮮血液中一展頭角。舞蹈、歌唱，晃動的手機燈光下，只有青春，只有懵懂，只有渴望......
張堯不喜歡這樣的場景，一切的熱鬧都是別人的，只有自己的悲傷是自己的，只是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悲傷些什麼了。
可能現在只有張堯能感受到夏日夜晚的微風了吧。
「他們唱的是什麼歌？」問話的是他的室友，名字好像是叫陳實。
「這歌你竟然都不知道？我真的好奇你的歌單里都是什麼玩意，垃圾桶嗎？」
這個是叫楊書劍吧，也是張堯的室友。
其實張堯也不知道唱的是什麼，他已經開始產生幻覺了。不論是什麼聲音，都已經被扭曲了。
自從夢見那怪物后，天地便被加入了一層血紅的濾鏡，所有的聲音都被插入了怪物的嘶吼。
他們說張堯可能患有精神問題，抑鬱症？呵呵，很不幸，並不是。那個身着白色大褂的心理醫生是這麼對張堯說的「你這種情況我見過很多，多睡覺多跟朋友出去散散心。」然後便迫不及待的接近了下一個真正有心理疾病的客人。
那是幻覺嗎？我想他應該聽聽這怪物在我的耳朵里都說了些什麼。
精彩的軍訓小插曲結束了，表演節目的學長學姐們在把自己社團組織的廣告說完后便退下了場，想上前要聯繫方式的學弟學妹們也在教官的呵斥下退回了退伍。
「集合！」教官的一聲哨響像一捆繩索，將一眾肆意狂奔在草原上的野馬拉了回來。
「立正！」大家都知道在教官發表完總結陳詞后，今天就該結束了。只有張堯瞪大了瞳孔依舊盤坐在地上，任憑旁邊的陳實怎麼踢打都紋絲不動。
「張堯!你沒聽見口號嗎？」教官慍色道。
陳實趕忙道「報告！張堯他身體好像有點不舒服。」
確實，張堯的臉色煞白，雙眼已經閉上了。後腦勺和水泥地碰撞的聲音清脆而響亮。
大家一擁而上，大家手機的燈光又一次亮了起來。
···········
無邊無際的海，海水碧綠無法窺探，四周濃霧環繞，只一艘小船漂蕩其中。
一個老人盤坐在船頭，船上只有一壺酒，一桿煙。
老人已經不知道在這裏坐了多久了，銀白色的長發已經將他的臉牢牢的遮擋了起來。一艘小船不知道要飄到哪裏去，老人也不知道自己要等什麼人。
突然，一縷晶瑩的綠光慢慢籠罩船身，老人微微嘆了口氣，緩緩站了起來。
「來了嗎？」老人站起身來，雙手緩緩抬起，又緩緩放下，像是要把綠光一縷一縷的聚攏。這綠光竟也真的慢慢聚攏起來。隨着綠光逐漸明亮起來，一個人形顯現了出來。
老人將雙手放在他的額頭，喃喃細語「真想不到啊，那一個的竟然在中野。」
「也許長眠對你來說是一種解脫，但是對不起了孩子，現在還不是時候。」老人摁住了他的額頭，漫天的煙霧聚攏於這個少年，隨後老人拿起船上的酒壺，給他灌了下去。
事了，老人坐會了自己位置，拿起煙桿深深的吸了一口，看着這個少年，等他醒來。
不知道多久過去，漂浮在空中的少年緩緩睜開了雙眼。
「哈哈，你好啊？」老人雙手擺了擺，跟他打了個招呼。
少年意識還很模糊，看着眼前的一幕暫時還沒有反應過來。
「又是夢嘛？這裏是哪？」少年像是自言自語。
老人哈哈兩聲「這裏是黃泉。」
張堯活動了一下身子，周身的綠光將他放了下來，他剁了剁腳，感受了一下真實的床板。
「這麼說，孟婆竟然是個老頭子。」張堯並不相信這個老頭子說的鬼話，他盯着老人，想着他什麼時候變身成那個叫做「睚眥的怪物。」
老人理解他的想法，抽了口煙，隨着煙霧的吞吐想他解釋道「這的確不是你們世界理解的那個黃泉，我也不是你夢見的那個怪物，我只是你的引路人，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在這裏一直陪着我，但是選擇留下來的人最終都會走。-」
張堯還是不相信他的鬼話。
「我記得軍訓隊伍快要解散了，也許是我太累了。我很快就要醒了，夢裏的事情我還是知道的，我剛才擰了一下我的大腿，一點感覺都沒有。」張堯不介意跟他夢裏出現的人多說幾句話。
老人習以為常的解釋道「這麼長時間奇異的事情發生，我還以為你已經不相信科學了。」
「不是我太相信科學，而是我覺得孟婆不會用科學這種辭彙，你應該給我一碗湯喝，然後讓我趕緊去投胎。」
老人又哈哈一聲，站起身來，右手猛然一拉，將張堯憑空拽了過去，左手摁住了他的額頭，與周身極不協調的黃色光芒猛然亮起。
隨着黃色光芒的閃起，張堯腦海里響起了眾聲頌歌，那頌歌像是深山梵音，又像是空谷吟誦。細聽不知所云，卻又句句扣心。
巨大的痛苦從額頭擴散至全身，那痛苦何其的真實，使張堯連呻吟都發不出分毫。
老人只是發作了一口煙的時間便放開了手。
看着張堯痛不欲身的表情老人說道「怎麼樣，你夢醒了嘛？」
頌唱戛然而止，張堯如釋重負。
他喘著粗氣，問道「既不給我湯喝，又要讓我哪裏去？」
老讓說道「你可以陪着我享受無盡的生命，也可以去另一個世界獲得解脫。」
張堯問「不是地府嘛？」
老人看着遠方，張堯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只有一片白霧。
老人喝了一口酒。
「那裏，叫做『冥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