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0雲

千雲峽谷景區因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和氣候，常有千雲盤踞其上，故而得名。

千雲景區首屈一指的當屬千雲峰，常年白雲包裹，猶如人間仙境，海市蜃樓。

登至峰頂，雲在下，天在上。腳下峰頂猶如雲海中一點礁石，雲霧拍打而來，讓人感受到浩瀚和渺小。

方榆和霍思銘早起坐旅遊大巴離開市區時明明天氣還好好的。

可等中午，到達目的地之時，天色卻陰沉的可怕，伴隨遠處悶雷陣陣，顯然是暴雨將至。

果然，又過了一個鐘頭，一道霹靂劃過天際，大雨傾盆而下。

雨天不能進山，這是常識。無奈的兩人只得民宿留宿一晚，明日等天晴再進景區。

大雨中山間不便出門，又阻隔了網絡信號，晚上這裏也沒有什麼娛樂活動。

於是兩人吃過晚飯便早早睡下，打算等雨停了，明日早起登山去看日出。

說來也奇怪，一向在雨天睡眠極好的方榆，今夜卻失眠了。

閉上眼睛，窗外明明很遠的雷聲卻彷彿近在耳邊，心緒怎麼也放鬆不下來。

方榆睜開眼，身旁霍思銘呼嚕聲一如既往地響亮，默默嘆了口氣。

起身取來自己的耳機，用手機播放Jay的歌，繼續躺下睡覺。

一直到深夜，翻來覆去的方榆才終於緩緩睡去。

夢中光怪陸離，各種雲影閃動，有風聲、有雨聲、有雷聲，待這些聲音散去，一種奇怪的呢喃聲佔領了夢境。

這呢喃從天上穿來，卻又模糊不清，像是與人在對話，又像是訴說着什麼。

訴說之人聽不出男女，更聽不到內容，只是讓傾聽之人心底產生一股無名之火，和一抹揮灑不掉的悲傷。

方榆無意識地朝聲音來處前行，那裏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吸引着他。

可團團雲霧就像一層層屏障，無邊無際，環繞四周。方榆不斷前行，卻只能看上下天色一白，茫茫一片。

不知前行多久，天際回蕩的訴說聲突然清晰。

「你…終…於…來…了。」

就在這時彷彿星河流轉，籠罩世界的雲霧忽地散去，露出了一座黑色山巒。

這座山巒彷彿被上了水墨，烏黑的山石、草木，還有籠罩其中如瘴氣般的墨色薄霧。

如同一團墨攪在山水畫上，烏黑卻又花石草木各個層次分明。

在半山腰，也是墨的最深處有一間寺廟的輪廓，厚重莊嚴，類似重檐廡殿，在檐垂脊上雕刻着姿態各異的黑影。

就這樣看着那間廟，四周忽得一片寂靜，不知何時，方榆已經站在了那間寺廟下。

此時的方榆終於從做夢的混沌狀態清醒過來，但這個夢不僅沒有結束，反而變得更加真實。

眼前寺廟大門通體漆黑平整，表面光滑，沒有門環和縫隙，彷彿安裝之時就沒想過讓人打開，與其說是大門，不如說是一面木頭牆。

似有所感，方榆緩緩抬頭，只見寺廟的牌匾下方，門的頂端處，有一個微不可見的白點。

隨着方榆的注視，那處白點在方榆視野中不斷放大。

他看清了，那是一片純白的羽毛。

這片羽毛在方榆的眼中彷彿一片白色的世界。

它的羽干潔白晶瑩透明，有無數數不清的纖細透明絲線穿梭其中，將其上每根芊羽串聯。

而這些羽干連接的芊羽均勻地向四周伸展，每支芊羽都有八支完美的細小分叉，它們緊密地排布在一起，

卻給人井然有序之感。

羽毛的尾端插在門頂端一個細小的孔中，兩者貼合異常緊密，看不到任何縫隙，彷彿這個孔天生便是為這個羽毛所設計的。

當白色的世界完全籠罩方榆視野時，突然有一陣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風，吹起了那羽幹上的支支芊羽

，也吹動了這白色的世界。

這白色世界的支柱微微顫動，它的支撐點，也就是羽毛的尾端微不可見地上下搖擺了一下，導致本來嚴絲合縫的孔洞露出了一點小小的縫隙。

可能這陣風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可能開始時看來嚴絲合縫的契合，其實只是保持在一個脆弱的平衡點上。

總之，在那陣風吹過後，這支羽毛從門頂的細小孔洞中飄出，再也不復剛才白色世界給人的壓迫感，變成了一片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輕細羽毛。

這時，一種莫名的物質從那個孔洞中蔓延而出。

方榆看不到，但他的身體遠遠的感受到了一種瘋狂燥熱的氣息，僅這一點點氣息就讓方榆心頭充滿了煩躁與破壞的慾望。

與此同時，方榆看到，以那個細小孔洞為中心，周圍的一切墨色都在被飛速渲染，變成鮮艷的血紅色，向四周快速蔓延。

那種紅色讓人厭惡與恐懼，彷彿人的血液一般，透出了淡淡的光澤。

方榆想跑，非常想跑，此時他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恐懼。

剛剛產生的煩躁與破壞通通轉化為了對這紅色的恐懼，並在方榆的內心中不斷發酵，讓他全身冰涼，如同被看不見的鎖鏈鎖在了原地。

如果不是在夢中，方榆一定全身冷汗流淌。

此時的方榆只能僵在原地，保持着抬頭的姿勢仰望那個孔洞和在空中飄落的羽毛。

當紅色的恐懼蔓延至寺廟的牌匾，原本空無一字的漆黑牌匾上，竟緩緩勾勒出了一個字的輪廓。

「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