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姐妹

「先生，請問您想要什麼。」

「呃，三件套套餐，三份。」

「好的，先生，飲品需要替換嗎，需要點小食嗎。」

「不用了，謝謝。」

戴着藍色帽子的女服務員笑了笑，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好的，一共是135。

我點點頭，這就是客運站肯德基的價格，在外面三十多的三件套到這裏賣四十五一份。我無奈地把手機湊過去，滴的一聲。這時候跳出來一條扣款通知，我不想去看，趕緊把手機關了。

「叫了嗎。」阿丹走過來。

「叫了。」

「會不會很貴。」

「還行。」

「我們兩個的我待會轉回給你。」

「沒事，不用。」我笑着看看她。

「我肚子有點不舒服，先去下洗手間，待會你們先吃。」

「好。」

我站在餐枱，看着不遠處靜靜坐在那裏的阿玲，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她現在正透過旁邊的窗玻璃看着外面，外面一樓停著一排排的大巴。每隔幾分鐘就有一輛或者是幾輛車出發，不知道阿玲是否在尋找她心目中的那輛大巴車。

「先生，你的單好了。」

我有些驚訝地回過頭，看着白色的餐枱上擺着三個托盤，我原先以為至少可以在這邊等著阿丹出來，然而現在我不得不把托盤端過去。

「可樂我不喝，給你喝吧。」阿玲看着那些吃的一會兒，把可樂推過來說道。

我沒有說話，咬着漢堡瞥了一眼，心想你就是什麼也不吃我也不會管你。

她回頭看了看廁所方向，然後又轉過頭來。嘴唇的蒼白緩和了些，可能是喝了水的關係，也可能是吃了兩口漢堡的關係。

「阿丹去那麼久。」

「嗯，她剛才說肚子不舒服。」

她沒一會兒就把漢堡吃了下去，然後又把薯條推到了前面，「這個我不吃，你看你們吃吧。」

我抬起頭看了看她，「不吃就扔掉，扔出去窗戶或者垃圾桶，隨便你。」

本來我對她的印象就不怎麼好，剛才阿丹看她低血糖，說上來吃，我也沒法去反駁，付了那麼多錢把吃的端到她的面前，她卻這樣說，我的火氣蹭的一下就上來了。

她低下了頭，沒一會兒又抬頭看着我，眼睛浮現出一層水霧，我仍低頭吃着，假裝沒看到。

話一說出口我就有些後悔了，其實我本可以一句話都不說，我又想起那天她和阿兵請我們去吃飯時笑容滿面的樣子，心裏一陣難受。

「這個多少錢，待會我轉給你。」她的話裏帶着哭腔。

「不用，我的意思是……叫你好好吃飯，你看上次在工廠，這次在車站，要是有天我和阿丹都不在，我不知道你怎麼搞。」說着我把她那袋薯條直接拿過來吃。

我不敢看她，埋頭吃着，她吸了兩下鼻子，看着窗外好一會兒，然後轉頭過來。

「阿丹是不是說了一些，我減肥的事情。」

「是。」

「她怎麼說。」

「她說你一直在吃減肥藥，也不好好吃飯……從大學到現在。」

她點點頭，「對，我是一直在吃藥，但是她怎麼不提她自己，她吃的葯不比我少。」

我抬頭看着她，一臉錯愕。

「哪次不是我買葯，她和我一起吃？大學時候我們一起減肥，她餓到月經都不來了。這件事有跟你說過嗎……現在減下來了，就一直在說風涼話，

假好心！」阿玲的臉上沾滿了淚痕，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彷彿是找到了情緒的突破口。

店裏其他桌的人朝我們投來了目光。

這時候洗手間走出來一個人，我的心像是漏跳一拍。看過去，不是阿丹，瞬間又鬆了口氣。

我又看向她，她淚水早已淌在了臉上，面無表情又眼都不眨的看着我。我忽然想起來之前阿丹給我的忠告：不要在阿玲面前提減肥的事情。

我拿起桌上的可樂吸了一口，冰冷的可樂在這寒冷的天氣灌進我的食道，讓我的頭腦稍微降溫。「你別這樣，阿丹沒有別的意思，她就是擔心你。」

「是啊，擔心我，她跟每一任的男朋友都講我的故事，每一個男朋友都知道她關心我，對我好，都知道她是我的好姐妹。」

她嘴角上揚，卻流着淚，我一時搞不懂她的情緒。

「她沒有……主動要說什麼，是我要問的，她還一直說你人很好。」

「是，我也覺得我人好，好到被她這樣子對待，我還和她做姐妹……從大學到現在，她談了一個個男朋友，每一個我都替她開心。我起碼送了她一半的衣服和化妝品，這些她有跟你說過嗎，你們晚上出去約會她穿的那件黑色風衣，就是我送給她的。」

我沉默，不知道說什麼，阿丹的確沒有提過這些事情。

「我的好，她只是停留在口頭上，那些事她從來不講。大學時候，我們一起申請助學金，她申請到了，可以用那些錢做生活費，我用自己的錢買了東西跟她一起分享，她這些有跟你說嗎。」

「不是……不是那個低保戶家庭的拿到了嗎。」

「呵呵，是不是沒想到，她就是那個低保戶家庭的，但我家是單親家庭啊，憑什麼申請不到啊，就因為我家跟村支書關係不好，連個低保戶都沒有。」她拿起餐紙擦著臉上的淚水，話里滿是戲謔。

我的腦子已經變成了一團漿糊，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我沉默，不知道說什麼。

我想開口，但我又怕我的話會刺激到她的情緒，終於，我緩緩說道，「那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阿丹，是比你所能想像到的更加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我不怪她。你記得要好好對待她。」那一瞬間，她的眼神從未有過的嚴厲，說完便拿起桌上的那杯可樂，喝了起來。

放下時，能聽到瓶子裏剩餘冰塊碰撞的聲音。

阿丹從洗手間走了過來。

「呀，你們都快吃完了啊。」阿丹坐了下來。

「我吃了漢堡和可樂，薯條我不吃了，你們吃吧。」

「那你吃吧。」阿丹看着我，「我吃我自己的就夠了。」

我抿著嘴，點了點頭。阿丹似乎還洗了個臉，此時有一些水珠，沾在了她前額的劉海上。

「以後我一定好好吃飯。」阿玲看着阿丹說道。

「你都跟我保證過多少次啦。」阿丹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只吃漢堡是吧，來，我的給你咬一口吧。」

阿玲看着她，笑了笑，搖了搖頭。

……

「你後邊有個人。」阿丹拿起一根薯條蘸了一點番茄醬，看着我。

我看着她拿起那些軟趴趴的薯條，想着這麼冷的天會不會已經都涼了。

「什麼人。」我笑了笑，說道。覺得她是想趁我回頭的時候把一根薯條突然杵到我面前。

「阿媚，你好兄弟那天表白那個。」

我整個身子震了震，猛地回過頭，果然看都阿媚和一個男的坐在一起，也在吃着薯條。

我不知道說什麼，手裏握著那杯可樂，猛吸了一下，然而裏面只剩下一些冰塊，還有少許的液體。

在那短短的幾秒鐘時間裏，頭腦裏面的想法風馳電掣地一下子閃現。

「怎麼了你。」阿丹把可樂推到我面前，「對着冰塊吸了好久。」

「他太渴了。」阿玲淡淡地說道。

我眼睛稍稍挑起看着她們兩個，「我待會想去跟阿媚聊聊。」

「聊什麼。」

「聊滿哥的事情。」

「你不怕被她旁邊那個男的一隻手拍扁嗎。」阿玲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也笑了笑。

「總之，我想問她一點事。」

「那你快去。」阿丹吸了一口可樂，看戲似的說道。

我扭過頭，不由得瀉了一口氣，我是有那麼個心思，但完全毫無準備。

就在這時候，那個男的突然起身，然後朝洗手間走去。

我睜大了眼睛，看着她們兩個，她們此時跟我一樣的表情。看着那個男的直接走了進去，洗手間門關上了。我知道機會僅此一次。

我想起滿哥為我做的種種，拿起阿丹的那杯可樂，吸了一口，然後起身朝阿媚位子上走去。

「你好。」我直接坐了下來，說道。

「你好。」

我的腦海里頓時一片漿糊，「額，我是跟你一個廠的。」

「我知道，好巧。」她笑了起來，「你是阿滿的室友。」

「你怎麼知道。」我有些驚訝。

「經常看你們在食堂一起吃飯，好幾個人。」

我點點頭，那也是。

「我想問你幾件事。」

「你說。」她拿起可樂，喝了一口，沒有看我。

「前幾天，滿哥和我聊天，他說他也看到你們了，那個是第四組的組長是吧。」

她表情瞬間有些不自然，但還是點了點頭。

我看了一眼廁所，心想他可千萬不要這時候走出來。

「我想知道，為什麼那時候你跟滿哥那麼好，現在突然又跟別的男的在一起了。」

「我什麼時候跟他那麼好了？是他跟你說的？」她一開始雲淡風輕的表情不見了，有些激動地說道，

阿丹和阿玲一直往這邊看。

「就是，你跟喜歡的男生表白失敗以後，有好幾次，你們關係似乎更親密了，在食堂一起吃飯什麼的。」

「我的確有個喜歡的男生，我跟阿滿有說過，但是我沒有跟那個男的表白過。」

「沒有嗎。」

「沒有，後面有段時間我跟阿滿的確走得更近了，不過是因為那時候跟他講好了，只做兄妹。」

「呃……那時候你還說，不找工廠的男生。」

她低頭看了一下桌面，「我的確……那時候和他這麼說過，但是後面接觸了一下，我覺得他，就是我現在的男朋友，他人還蠻不錯。在一起之後我就跟阿滿說了。」

「什麼？你跟他說了？」

「我說了，他約我出來吃飯，還夜裏打電話，我不想造成雙方的誤會，因為之前說好的，但他好像並不怎麼當回事。」

「你是說，在前兩天他遇到你們之前，你就已經……」

「對，我確實在那以前跟他說了，但是怎麼說……他似乎，不太能聽得進去。」

此時我雙唇抿得緊緊的，不知道應該開口說什麼，雙手也不知道放到哪裏。

「我還是在意你說的那件事，他說我跟我喜歡的人表白了，還失敗了？」

「你真的沒有嗎？」

「我是仰慕他，那時候拒絕阿滿也是這樣說，但其實……說到底我自己並不很喜歡他，也不會做到主動表白那個地步。阿滿到底為什麼要這麼說。」

這時候廁所的門開了，我馬上起身，「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了。」

我灰溜溜地回到座位，在她們兩人的盯視下，腦海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