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蠢貨
恆郡城外，十幾丈的城牆高聳，陽光下青灰色的磚石散發着一些古意，訴說着這座城經歷的斑駁歲月。
城門下，關仲站在最前方，目視遠方，背負雙手，已然佇立了許久。
戍衛的城防軍們自然早早得到了通知，分列兩排，軍容嚴肅挺拔。
一群身穿朝服的官員們恭敬站在關仲身後，當然，因為整個恆國都融入了大周的緣故，所有原恆國官員，皆自動降了三品，且換上了大周的朝服。
他們已經在原地等待了約莫一個時辰，卻是無人面上露出不耐之色，只是與關仲一樣，安靜佇立，將目光投向了遠處。
偌大的城門廣場，安靜得只聽得見周圍的蟲鳴鳥語。
「來了！」
也不知道是誰開的口，官員們發現，在那人開口之前，關仲本來挺拔的身姿，已然微微有了一些彎曲。
他抬腳，帶着眾人緩緩上前，迎接。
「關仲兄，咱們又見面了。」
不管此行的目的究竟如何，基本的禮貌還是要有的，待隊伍來到關仲等人面前後，方林從雲輦中走出，對關仲點頭。
稱呼與以往有着本質的不同。
上次見面，還只能喊你恆帝陛下，現在，你只是「關仲兄」了。
此時，關仲望向方林的眼裏頗為複雜，心中暗嘆一聲，低頭，開口道：「下官特來迎接冠軍侯，府中已經備好薄酒，請冠軍侯移步。」
示弱很明顯，不僅從這句話，也從各方面體現了出來。
雖然大家都是侯，在品級上並無高低之分，但冠軍侯到來，恆侯需要親自出城迎接，自稱「下官」，這就是差距。
而聽到關仲開口后，他身後的一眾官員們的神情也生出了一些變化。
尤其當方林擺了擺手，風輕雲淡地說了一句不必麻煩之後，有些人的眼裏甚至露出了憤慨之色。
你冠軍侯是勢大，但也莫要欺人！
陛……恆侯他之前好歹也是恆帝，一國之君，你小小年紀，竟這般目中無人！
生出這般想法的，在這些官員們當中不是少數。
大周皇朝君臨天下，北域諸國無一敢反抗，紛紛投誠不假，但這實乃無奈之舉，要麼投誠，要麼滅國，那自然只能投誠。
但，當真投誠了之後，便真心歸順了嗎？
便是真心歸順，確實沒有什麼反意，心中當真就沒有一丁點的不服氣了嗎？
原本，他們都是恆國之臣，而方林在不久之前，只是他們議事討論中的敵國的年輕俊傑而已。
雖然最近風頭日盛，但聞名跟見面，還是有區別的。
方林最近的盛名，確實籠罩了整個大周皇朝，但真正見了面，看着他年輕的面容，不少恆境官員，仍會不自覺地將他跟傳聞中那個神武的冠軍侯區別開，重新用當初看待那個周國方林的目光看待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更不用說，哪怕已經知道大勢已去，哪怕如今已然成了大周臣子，但是在他們內心深處，他們的潛意識裏，他們仍是恆人，而非周人。
尤其當「陛下」當着他們的面，受到如此不敬的時候，心裏的那股怨氣，終究還是止不住地會往外冒。
這一點，不僅在恆境，楚境、晉境以及其他諸侯國，其實都是一個普遍現象。
雲輦上，看着一些故作低頭，以掩飾臉上不滿之色的官員，方林心中暗嘆。
諸侯之亂，不在於諸侯，或者說不僅僅在於諸侯，還在於這些原本的各國官員們。
面對自己這個可謂是如日中天的冠軍侯，都敢有官員這般明目張膽地給出臉色，更別說朝廷派遣過去的各境巡撫了。
看來想要讓各諸侯國的人們真正轉變成「周人」，還需要漫長的時間去教化。
當然，教化是常規途徑，方林此行，則是在實施一個非常規的途徑。
「我家侯爺早早便來等候迎接，更是早就備了酒宴款待，沒想到冠軍侯卻是這般姿態……」
「啪！」
聽到身後竟然有如此膽大包天之輩，關仲面色一變，根本不用方林反應，直接便是一個甩手，將說話之人打斷，並將其抽得倒飛，跌出老遠。
「放肆！你是什麼東西，這裏有你說話的份？！」關仲露出意外之色，臉色陰沉之餘，頗有些焦急地對方林開口：「冠軍侯恕罪，底下人多嘴。」
他是真的有些驚怒。
他也不是個傻子，孔郁一家的慘死，這本身就是一個極其蹊蹺之事，因為他可以確認，自己沒有做過。
而在這恆境，除了自己，還有誰有幹這種事情的動機？
好像很難找出來一個……
尤其現在的孔郁已經不是他的宰相，而是大周正式冊封的恆境巡撫，恆境名義上最大的官……
這其中的險惡，他如何能看不出來。
然而他更是沒想到，朝廷居然派了方林過來，其用意，很難不讓他多想。
朝廷不會是要抓住機會，殺雞儆猴吧？
他是真的有點慌……
正是有了這樣的猜測，他堂堂前恆國的一國之君，才會親自率眾出城迎接，給足了方林面子。
而當自己熱情以待，方林卻相對冷漠回應時，他本就有些忐忑，考慮著該如何應對，誰知竟然有這般蠢貨，主動出言不遜……當真是蠢貨！
望着那委頓在地上，大口吐血，眼裏滿是委屈之色的蠢貨，關仲眼裏滿是惱火，恨不得走過去再給他一巴掌。
到底是蠢貨，還是故意的，回頭要好好查一查！
你是嫌方林沒機會發難是吧？
還是在告訴他，恆國的臣子永遠擁護自己這個前陛下？
「恆侯不必動怒，是本侯失了禮數。」方林並沒有藉機發難，笑着擺了擺手。
到底也是如今名滿天下的冠軍侯，他的格局沒這麼小，做事也沒有這麼急躁。
哪怕此番恆境之行，確實是要敲打甚至看情況鎮壓恆境，倒也沒着急到用這種小事來借題發揮。
還有那麼多諸侯國看着呢，做事情沒必要這麼難看。
現在不是以前了，他的一舉一動，都算是透明的，該注意形象的時候，還是要注意一些的。
畢竟，他眼下代表着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