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蛆蟲的生存之道

瑞安很清楚黑袍老頭子對自己懷揣著惡意，但他無法想象這惡意是如此之大，如此的毫不遮掩。而且準確。

幾乎就在三人剛一進入瑞安的破舊棚屋時，老頭子甘達就直接撕破了原本平和的偽裝。瑞安甚至能從這個衰弱腐朽的老頭子話語和眼神深處察覺到一絲饑渴。

這讓他只有一個想法。

「男同竟在我身邊？？？」

「治安官大人。我已經確認了，他就是殺死肯辛的兇手。」剛關上棚屋的大門，甘達就嘶啞著聲音說道，枯瘦的手指直指向瑞安。

「什麼？」勞倫斯一時不知道是沒聽清還是沒反應過來，「你說他，這個小男孩，殺死了他的父親？」

「是的，大人。」甘達微微低著頭回應道。

「你在說什麼胡話，證據呢，理由呢，他為什麼要殺死自己的父親？」治安官皺著眉頭問道。

瑞安已經迅速的躲到了勞倫斯龐大身軀的後面，只隱隱露出了半個腦袋，裝出一副懼怕的樣子。

「不需要理由。殺死一個人需要什麼理由呢，憤怒，傷心，失望，或者只是漠然。但我確定是他殺死了他。」

原本的黑鰭老頭子一直是個話語簡短，更多時候用沉默代替回答的人，但這時候雖然他仍然低著頭，話語中卻已經充滿了一種陌生的氣息，危險的氣息。

治安官隱隱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或者說，自從親眼看到眼前的黑鰭主祭舔舐屍體之後，他心中就已經將這個傢伙徹底標記為了危險人物。充滿了不信任。

「我需要證據，甘達。」治安官的左手再次捏緊了武裝劍。

「證據就是我的嗅覺，大人。我在腐肉與血液中聞到了他的味道。」甘達仍然佝僂著身子，但語氣已經變得激動起來，甚至帶著一點點顫抖，「真是相當美好的味道。」

「鼻子聞到的東西可不能作數。」治安官隨口敷衍著甘達，但眼神卻已經開始四處亂瞟起來。他現在有些後悔沒有將手下的衛兵全都帶來，而是讓他們率先去處理屍體了。

『萬一要是這老頭真發了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勞倫斯暗自想道。

『誒，不對，自己為什麼要抗住，自己應該和這老頭是無怨無仇的吧。』

勞倫斯不動聲色的瞟了躲在自己身後的瑞安一眼，卻正對上了瑞安無辜且恐懼的眼神。治安官臉上橫肉一抽，默默地收回了視線。

「不是鼻子，大人。是神靈的恩賜。」甘達突然抬起了頭，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以往充滿暮氣的平靜，而是一臉的狂熱和興奮，甚至連原本混濁的眼睛也變得清澈起來，不，或許應該說是危險起來。

老頭子指了指自己的腮邊，治安官和瑞安清晰的看到，在他乾癟的臉頰兩旁，各出現了三道血淋淋的裂口，中間還纏繞著不知道是血肉還是寄生蟲似的紅色絲線，正在密密麻麻的涌動。

而就在進屋之前，甘達的臉明明還是正常人的模樣。

勞倫斯感到一陣的噁心和恐懼。瑞安也睜大了眼睛看個不停，不想錯過這一奇景。

「我聞到了，他的味道，他的殘留。靈性的殘留，美妙的殘留。治安官大人，把他交給我，他就是那個兇手。」

「你接受了你們那位神靈的賜予？」儘管感覺到了強烈的不安和危險，但勞倫斯這時候反倒厲聲質問了起來。

「我只是一個老頭子，大人，我只想讓我的肉體腐朽的更慢一些。」老頭子重新低下頭，將異變的臉龐掩映在房門后的陰影中，看不清他說話時的表情。

「但你很清楚，邪神會漸漸佔據你的身體，侵蝕你的思想，扭曲你的意志，最終將你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你已經過界了甘達。我不能把這個孩子交給你。」到了這個地步，治安官的話語反倒變得平靜起來，「來灰街這些年，我盡量不做多餘的事情，讓灰街的一切消化在灰街內部。但這件事是個例外。」

「大人，他是兇手。」老頭子的話語彷彿黑暗洞窟里的一潭死水，沒有絲毫的波瀾。

「那麼我會給他公平的審判，來自文明社會的審判。」以往粗魯，暴躁的治安官此時已經完全不見了，這個時候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像是一個代表了正義的執法者。

「就因為他曾經是北城區的人，上街的人。」甘達略帶嘲諷的問道。

「是的，他不屬於灰民街，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確信這一點。」勞倫斯平靜的回答道。

「那麼灰民街的人，對這個城市意味著什麼呢？」

「你比我更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甘達。」此時反倒是勞倫斯的語氣顯得更冷酷一些了。

「是啊，蛆蟲，腐肉，骯髒之地而已。」老頭子語氣平靜的說道，終於再一次抬起了頭，「但蛆蟲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吃，然後生存，就好了。」

此時老頭子的臉上已經泛起了一層滑膩的魚鱗，眼睛突出，嘴角裂開，臉旁的腮口已經不是在翻湧，而是在狂舞了。

比起人來說，他現在更像是一條魚，不，一個半人半魚的噁心怪物。

「帶著你那些噁心的規則和正義感去死吧，而我，我們，將獲得再一次的進化。」老頭子含混不清的說著不知道是宣言還是警告的話語，朝著治安官猛撲了過來。

呲的一聲，治安官抽出了腰間的武裝劍，但長劍出鞘的同時也斬開了他身旁的破布帘子。

瑞安的小棚屋太狹窄了，細長的武裝劍在這裡根本揮舞不起來。

勞倫斯瞬間意識到了這一點，他以一種超出他肥胖粗壯身體之外的反應力和敏捷向後急跳了一步，同時將手中的武裝劍如同投標槍似的猛地捅擲了出去，同時左手拔出了短匕首，右手抄起了身邊的桌椅木凳啥的一股腦猛砸了過去。

這個時候身材壯碩的治安官揮舞起桌椅板凳來簡直像一頭人形的棕熊。

嗯，很有安全感。早就溜到了更後面牆角處的瑞安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