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重逢

第一百六十四章 重逢

急促的電話鈴響起,靜水匆忙接起,還是蘇靈韻,劈頭就問:「你家小姐回來了沒有?」

靜水望向門口,回答:「還沒。」

可以聽到電話那頭蘇靈韻煩躁的嘆氣聲。

舒念照常去了教堂孤兒院,據說今天史密斯太太購買的一批糧食要到,親自過去接洽,因為勞累,這幾年她因為聯合教堂創辦了孤兒院,收留因戰亂流離失所的孩子,又要兼顧學校工作,身體一直處於極度勞累狀態,已經大不如從前,雖然有舒念分擔了大部分孤兒院的工作,但人手仍舊不夠,僅靠他們幾人維持,大事小事統統都得處理,糧食問題向來難辦,又關乎生計根本,重中之重,也難怪史密斯太太不放心,非要本人前去,舒念自然不放心她一人前去,所以一同跟去。

誰知她才沒離開多久,蘇靈韻就打過電話來,說找她有急事,她跟周靈均通過報紙宣傳,動用人脈,這幾年一直在公開募捐,所得錢物都儘可能支援他們的孤兒院,今天一個熱心商人說是想要見她一面,以了解具體事宜,順利的話想捐贈一些布匹,用作裁製冬衣,可碰巧舒念不在,她又匆匆給孤兒院打了電話,那邊說舒念沒過去。

蘇靈韻再着急,也只能兩邊繼續打電話催,並且再三叮囑,舒念一露面讓她趕緊來報社一趟。

謝天謝地,就在靜水以為蘇靈韻又打電話過來時,鈴聲響了,她接起來,竟然是舒念,叮囑她晚些時候去賬房支二十塊錢,送過去給明水,她家老大風寒拖拖拉拉剛好,老二又病了,還不到一歲的孩子,一旦生病最是熬人,今早舒念見了明水,感覺她臉色蠟黃,極其沒精神,給孩子看病就花了不少錢,她自是不捨得再保養自己,舒念看得心疼,但當時走得急忘了說,此時得空便趕緊給凈水的打電話交待。

她知道現下錢難賺,阿平每日跟着大哥舒青陽外出,雖然費盡心力,茶行生意也難以跟往日相提並論,不過是勉力維持罷了,這兩年,舒青陽也捎帶着做起了煤炭生意,好歹能維持住全家上下的開銷,在這亂世中,已是難得,他們尚且如此,底下的阿平賺得就更少了。

「你就說是我的意思,讓她一定要去買點吃的,給自己補一補,若她身體也不好,家裏的人不是更指望不上她嗎?」舒念叮囑著。

靜水沒吭聲,隨後舒念嘆了口氣,改口說道:「算了,你只把錢給她,再從賬房支十塊錢,去藥房抓點補藥,另去買些吃食,送過去罷,你讓她去買,定是不捨得的。」

靜水這才應着,又趕忙把蘇靈韻的交代說清楚,這才掛了電話。

學校這邊糧食對接得差不多了,只差等人送回去,舒念同她說了一聲,火速往報社趕去。

好在來得及,對方也是愛心人士,聽了舒念的介紹,了解了學校和孤兒院的情況,心裏便踏實一些,物資稀缺,畢竟誰也不願好心錯付,舒念當然理解,隨即提出,可以帶他去實地查看一番,那人拒絕了,畢竟有蘇靈韻和周靈均作保,此事便定了下來。

臨走時,蘇靈韻扯住舒念,往一旁靜謐處去,舒念生怕她挺著個大肚子走得那麼快再跌倒,慌不迭地跟上去,連聲囑咐:「我說周太太,您能不能慢點啊!再摔着我的大外甥!」

蘇靈韻滿不在乎道:「這都是第二個了,我就快走兩步,哪那麼嬌氣。」

她雖然已為人母,但風風火火的性子還是與往常別無二致,舒念無奈地搖搖頭:「都怪周靈均太寵你了。」

蘇靈韻卻沒心思跟她說笑,但又似乎有些為難,想了想,才小聲說:「其實,我這裏還有一批藥材,都是常見的,應付個頭疼風寒拉肚子足矣,你也一併派人拉回去吧。」

舒念立馬高興地想要答應,隨即察覺她的神色,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忽地問道:「又是錢家義給你的?」

蘇靈韻點點頭:「他還是不肯讓我透露是他送過來的,但天地良心,我可從未騙過你。」

舒念沉思片刻,抬頭笑道:「那好,我就收下,他既是好心一片,我豈有不收之理?」

蘇靈韻瞧瞧她神色,猶豫着要不要說出口,哪知舒念一打眼她的面色,立馬猜到她要說些什麼,直接打斷道:「打住,別的話就別說了。」

蘇靈韻被她猜透心思,乾脆直接說出來:「他這幾年也算踏實了,親自去收葯,吃苦不說,也沒以前那麼浮躁,正經做生意的一個醫藥商人,而且男女方面的事,也算乾淨,沒再聽說有什麼妖妖嬈嬈的事兒,你倆既然單著,他願意示好,總歸你們也算有舊情,還知根知底,要不,考慮一下?」

舒念哼笑了一聲,卻不是沖着蘇靈韻,垂下眼帘道:「寧許巧跟着旁人去了美國,他不也要死要活了一陣嗎?起初我還以為他會活不下去,現在看來,也過得挺好。」

蘇靈韻不接話了,要說錢家義哪哪都好,唯獨這件事,一提起來,她也開不了口再為他美言了。

「再說,他未必有旁的心思,許是內疚,想明白了,覺得對我不起,所以趁著有餘力,能幫一些是一些,再說,他好歹也是個中國人,不見得是沒良心的那起子黑心商人,這幾年,若不是不停有人捐贈,我們孤兒院和學校也難以為繼,所以,我看,你八成是想多了。」

舒念說完抬頭笑笑,一臉的從容平和。

蘇靈韻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問道:「你老實講,是不是還在等著江潮生?」

舒念聽他忽然提及這個名字,愣了下,隨後移開視線,望向天邊。

一瞧她這個神色,蘇靈韻就知道不必再說旁的了,只是仍舊有些心疼她,忍不住說了兩句:「都四年了,抗戰何時是個頭?你難道要一直等下去嗎?槍炮無眼,他都大半年沒消息了,難保不出什麼意外……」

「我先回去了,你也別太拚命了,也要顧惜自己和孩子的身體,別總讓靈均擔心。」舒念忽然出聲打斷她,轉身便走。

蘇靈韻知道她不想說下去了,遙遙望着她背影,輕聲嘆了口氣。

回到家裏,天色已晚,剛進屋,靜水便端上飯菜,叮囑著:「這是少奶奶給您蒸的牛乳,趁熱喝了吧,飯前吃是最好,不佔肚。」

舒念洗完手,出來坐下,感慨著:「大嫂成日裏打理家裏上下老少就夠累了,她又懷着身孕,還做這些勞神的東西幹嘛?還破費,家裏開銷不少,爹娘要養身體,我又沒什麼要緊,留着自己補一補多好。」

靜水笑道:「少奶奶就是知道小姐也心疼她,所以才這麼心疼你啊,我可看了,統共就兩碗,一碗給了老夫人,一碗就給了您,她只在做出來時嘗了兩口。」

舒念斥道:「胡鬧!那你還收下?」

靜水忙解釋:「我也勸來着,讓她自己留下喝了吧,說您定是不願意,但少奶奶說了,她平時吃食上不虧著,這牛乳難得,她月份淺,吃不了這個味,你也是知道的,少奶娘害喜,葷腥一律不沾,所以,您就踏實吃了吧。」

舒念也只點點頭,她了解,大嫂這麼些年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小心緊張一些是自然,加上反應也大,很多東西都忌口,就怕不舒服。

吃完飯,收拾妥當,靜水退了出去,舒念翻出孤兒院的賬本,查看起賬目,小心將今日的收賬謄寫,忙碌完已是半夜。

累了一天,肩頭酸麻,她起身活動了下,搓了搓有些凍麻的手腳,鑽進被窩,靜水放了湯婆子,裏面熱乎乎的。

眼看着又要進臘月了,一年一年的,這麼快。

舒念掰着手指,一遍一遍數着,江潮生離開已經快四年了。

四年前,他於深冬離開,到如今,不知身在何處,安康與否。

在他離開的早晨,舒念才發現,他留下的鑰匙和存單,仔細盤數了下,輕微咋舌,他竟是將若大家業都留給了自己,舒念不敢亂動,無論是後來的開孤兒院,還是每年冬天救濟窮人,抑或是響應蘇靈韻和周靈均為戰場的募捐,她都先用了自己的積蓄,直到後來用盡,她才一點一點,非常節省地取出來用。

戰爭不知道何年結束,雖然江潮生留給她的錢財巨大,但坐吃山空,也不是辦法,她不擅經商,給旁人又不放心,便假借朋友之名,給了舒青陽,算作入伙,每三個月收一次分成,算是進賬。

好在青城沒有日軍,他們停留在一百多里地的城鎮,沒有再往裏開進,雖然日子仍舊不好過,總歸是能撐得下去。

到了第二年開春三月,舒念才收到江潮生的第一封信,很短,寥寥數語,得知他平安歸隊,已經上戰場殺敵,舒念心裏稍稍安了下,可看底下沒有落款的日期,又緊張了起來。

她知江潮生的心思,就是怕亂世信件難以如常,若是錯過時間很長,舒念看了難免掛心,便不落日期,讓她看了,就以為是近前寫的,以為他安好,略微寬心。

因為打仗,居無定所,所以江潮生不讓她寫信,直說得空就會寫信,總說叫她不必掛心,到那時,舒念才體會到,古人道「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的心酸,收不到信時,每每看報紙,聽戲匣子,都要緊張得難以坐立,收到信又會狂喜,只是念完信,便又跌回擔心的噩夢之中。

後來有一度,她時隔半年才重新收到江潮生的信,念完,她的心既定又慌,定的是總算再次得知他的消息,不必擔驚受怕,慌的是,雖然江潮生極力掩飾,但她仍舊能從字裏行間看出一些別的不一樣,他的字體與往常有些不同。

但語氣未變,上一封信還說在城鎮,這次也提到了,只是他們輾轉到了內地,舒念想了想,覺得是他本人不假,只是字體有變,可能是胳膊受傷,或者是條件太苦,他都沒地好好寫一封信。

想到這裏,她又是一陣難過。

只是,這一次,除去夏初收到過一封信,到現在年關,江潮生那邊隻言片語的消息也沒有,舒念從最初的慌張,到後來的心如死水,今天被蘇靈韻提起,又難以安心。

她翻出抽屜中一個精緻的小盒子,用鑰匙打開后,十多封信展露眼前。

舒念一一摩挲,忽地掉下淚來。

原來雖然過去數載,可他們之間的信,不過寥寥數十而已。

時間那麼久,舒念只覺得一口氣像是吊在胸口,時斷時續,無能為力的是,她覺得自己已經快要忘記江潮生的模樣了,雖然一遍遍在心裏告訴自己要記得他,他的臉卻在越發用力的回憶中,變得漸漸模糊。

曾經一度,她也想過不如算了吧,江潮生在不在人間尚且難料,她又何必?於是在心裏告訴自己,若再遇到心動的人,就將他忘記。

可是尋常的日子都已經難得,每日睜開眼睛,都是數不清要解決的問題,孩子們的冬衣沒有着落,生了病醫藥緊缺,有歹人偷搶模樣姣好的小女孩,門口又有啼哭的嬰孩被丟下,人數越來越多……

舒念每日夜裏躺下,都會覺得這時候才能喘口氣,她每日披掛上陣,帶着同事們闖關,解決一個又一個難題,家人不是沒嘮叨過,就連蘇靈韻都開始時不時勸說,可舒念卻只覺得精力有限,無暇他顧,能將眼前的日子,一天一天過下去,就已經耗費了她所有的力氣,哪來的心思再去想其他?

眼睛一陣酸澀,她閉上,忽覺兩顆淚滑落,抬手抹去,繼續閉着眼睛,將信盒抱在胸前,又是一個紛亂夢至的冬夜。

跟同事們忙了幾天,將布匹和食物安置儲存妥當,舒念才察覺肚子餓得很,幾乎走不動路,強撐著坐上車,路邊竟然連個賣吃的也沒有,她咽了咽口水,左手頂了頂胃的位置,心裏鼓勵自己再堅持一下,等回到家裏,就有美味的粥等著自己了。

到了大門,舒念下車,老丁自去停車,抬眼望了下大門,舒念深呼一口氣,準備抬腳上台階,突然一陣不適,她站住,猛地回頭,街頭對面一棵大樹下,一個黑黢黢的身影立在那裏,看不清臉,舒念心如擂鼓,她緩緩回身,謹慎起見,並沒有立馬向前走,那人見她不動,隔着十幾米,聲音不高,開口說了一聲:「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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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後我成了大佬的小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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