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暮古顧延（3）
入冬的時候，顧奶奶病了。
沒什麼病因，就是老了。
人老了，冬天的日子不好過。
顧延都沒怎麼出去，陪着她。
平常嗑著瓜子追劇到深夜的人，不用勸也早早上床躺着了。
小嚶就杵床尾那根杆子上，帶回來之後反而更親近兩個老人，大眼睛瞪得圓溜，時不時給他們來記歪頭殺。
「我沒事兒。」顧奶奶不滿他們這麼大驚小怪，「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活到你抱孫子。」
剛放話又咳嗽兩聲。
聽到最後一句話，顧延睫毛顫了顫，追暮古那陣，他不管不顧的，一心只想着得到自己想要的，全然不管不在乎身邊人的感受。
現在，人追到了，後知後覺害怕起來了。
讓他放棄暮古很困難，可他也不想去傷害這麼可愛的老人。
笑了笑：「奶奶您想什麼呢，我就是在外面玩膩了，大冬天沒什麼可玩的，在家陪您也挺好的。」
「害，我還不知道你？有時候玩撒歡了，睡都不擱家裏睡。前陣子老在外邊兒住，是不是有對象了藏着不給老婆子看見？」顧奶奶眯着眼瞪他。
顧延心虛，笑容不自然：「什麼女朋友，找女朋友了肯定跟您顯擺啊。這麼不是沒有么……」
是的，在遇見暮古之前他一直想的都是，找個可愛的女孩兒，找到了就帶回來跟老太太顯擺，一起逗她老人家玩兒。
事實上，原來不是自己以為自己會喜歡上什麼樣的人就會真的喜歡那個類型的人的。
「喲，你都快三十了，還沒碰上緣分吶？」顧奶奶覷他一眼。
「緣分跟年齡沒關係。」顧延瞎扯，給她蓋好被子：「我去給您裝熱水。」
「行，我多喝熱水。」老婆子朝小嚶招手，等它飛過來之後摸摸它的頭，圓乎乎的身體站在被子上沒動，蒼老的手摸到頭上時還眯了下眼。
顧奶奶:「真乖……」
顧延拿着熱水壺，把這一幕看在眼裏，輕聲關上門。
換好熱水出來，顧延看見顧爺爺在茶室，走過去：「爺爺，怎麼自己一個人下棋？」
「嗯，你奶奶睡了？」顧爺爺抬頭看他。
「嗯。」顧延坐到對面：「我陪您吧。」
「嗯。」顧爺爺點點頭。
顧延拿起白子。
……
「你這得裝了多少心事？」顧爺爺伸手點點棋盤。
一局下來，輸得比任何一次都慘。
顧延不說話，老爺子面前沉默比撒謊好。
「怎麼跟個悶葫蘆一樣？」收棋子的顧老爺子發現對面小孩兒沒吭聲，瞥他一眼。
「沒事，就是今天沒精神。」顧延伸手撓撓頭。
「算了，你也長大了。」顧老爺子撐著膝蓋坐起來：「自己的煩惱自己解決。」
顧延去扶他，顧老爺子擺擺手：「還沒到那程度。」
顧延只好收回手：「爺爺晚安。」
他看着老爺子走回房間，即便腳步再穩，也還是能看出來老態。
顧延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才九點。
他給暮古發消息：哥，我想出去吃桶雪糕，現在就想。
發了會兒呆暮古才回復
暮古：老實獃著。
顧延看着那條消息，沒回復。
又過了一會兒，那邊又來消息：什麼事讓你這麼想不開？
顧延還是沒回。
又等了一會兒，那邊妥協了。
暮古：行了，我去接你。
顧延這才笑出聲：好，我等著。
暮古：「……」
顧延慢悠悠走出大門口，暮古來的時候就看到他杵在樹底下，只穿着白色長袖和橙色外套。
把車開到他旁邊，摁了下喇叭。
顧延會過神，拉開車門坐下：「我們去吃聖代！」
「你奶奶怎麼樣了？」暮古打着方向盤。
「還好，就是老了，過冬不太好受。」顧延低頭。
「嗯。」暮古沒再說什麼，專心開車。
到了一個商城附近的時候，他把車停下：「在這等著。」
顧延看着他走進商店，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等出來的時候手裏提着一個袋子。
「這什麼？」顧延看着丟到他手裏的袋子。
「圈上。」
顧延把手伸進去，扯出來一條白色的圍巾。
愣了愣，他早就注意到了？
心裏一暖，嘴上卻不饒人：「哥，我好歹是顧家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吧，你就買個不知道什麼牌子的圍巾敷衍我？」
說完還戳戳他：「哎，是你摳門還是我這個少爺不值錢啊？」
「你還為你的嬌氣自豪起來了？」暮古回嘴。
「是啊，算命先生說了，我就是那命，到死都有人慣着。」顧延把圍巾往脖子上繞兩圈，厚厚的，把下巴都蓋住了。
暮古勾唇冷笑：「少爺不僅嬌氣還迷信。」
「哪裏，人家可靠譜了，說我奶奶能活超一百歲。」顧延往後一靠，視線落在暮古臉上，眼裏里的情緒和嘴上的截然不同。
暮古挑眉：「我的錯。」
顧延笑了一下，然後裝作很隨意地問他：「哥，一直做地下情人委不委屈？」
一句話，暮古瞬間明白了今晚的一切異常，里看了他一眼：「我沒什麼可以顯擺的對象。」
也是……暮古的人脈很廣，朋友圈卻窄得兩隻手都能數過來。
顧延垂下眼皮，可是我覺得很委屈。
我想讓我身邊所有人知道我有個很喜歡的男朋友，還希望疼愛自己的家人能喜歡他。
可他更怕他們會生他氣。
親人都會下意識護短，到時候真的生氣了，再是講理，氣頭上的時候也會先怪暮古不對。
而且爺爺奶奶老了，經不起刺激。
如果那個時候他們反對，自己該怎麼辦？
所以只能藏着，掖着。
可還是忍不住落寞，就像懷裏揣著個寶貝，想跟最關心自己的人分享都不能。
當初得了個三好學生獎狀都要拉着園子裏的每個傭人看一遍，聽他們誇一句小少爺真棒才認認真真貼牆上。現在得到了最重要的反而要小心翼翼藏着。
「改吃沙冰吧，帶去工作室那邊。」顧延又道。
「怎麼這個時候去？」
「看一下照片吧。」顧延道。
他要在後天辦攝影展，但是有一張照片他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展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