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那些年爛漫的青春，成了擱淺了的夢境，每每能掙脫牢籠逃離回去，都欣喜若狂，而揮手已成幻影的過往，總在悵惘中令人撕心裂肺。

象牙塔里的「二時代」即將落幕，嬴政在命運的眷顧下，來到了人生的下一個站點。

2010年的6月6日，是嬴政人生中的一個重要的刻度，生命軌跡在這一天發生了改變，而這種改變也讓他邁進了一個新空間，在這個空間里樂趣橫生、奇聞不止，讓嬴政一度相信「命運天註定」。

6月初夏，百雲縣的清晨涼意正濃，陰蒙蒙的天遮瞞了隆城到百雲縣的百餘里高速公路。與四年前的高考一樣，父親駕車載着嬴政和望子成龍的期盼來到考點——百雲縣職業技術學校。陪考的車輛可謂星羅密佈，馬路被堵的水泄不通。百雲縣職業技術學校位於百雲縣新定的經濟開發區核心位置，周邊一片農耕地，但在建的、待建的樓盤此起彼伏，一片百廢待興的樣子。

考場的大門緊閉，閑雜人等被監考人員陸續清出，考生在大門外列隊點名，等待進入。360度環視過去，清一色的白襯衣和黑西褲，當然還有迷人的短裙和白皙的小腿。抱着相同期望，卻註定有不同結果的一群人，扯著嗓子嘹亮地點「到」后，向前緩慢移動，6:40，考場大門被擁擠的候考大軍衝破。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嬴政走在浩浩蕩蕩的候考大軍尾端，心情忐忑，整個人顫巍不停，大腦飛速旋轉，尋思應對之策。

考場守衛森嚴，每過一道門都有重兵把守。考生被帶入一座教學樓，候考大軍像貪吃蛇一樣在樓道里拐來拐去，不知道彎彎繞繞了多少次，推開一扇門，富麗堂皇的大禮堂映入眼帘。莊嚴肅穆的氣氛充斥着整個禮堂，大家逐個坐定。一個中年男人走上禮堂主席台，用一口地道的隆城方言宣讀解考試紀律和程序。此時，三人齊出，向眾人分發信封，叮囑將手機關機裝入信封，並做好標記待確定考場后，以便上交監考員。又有三人拿着羅盤一樣的檢測儀器，在屋裏走來走去，像是在排雷。

一切妥當，監考人員組織大家進行抽籤確定考場及出場順序。中年男人叮囑道：「各位考生注意，請每個報考單位的筆試第一名先來前排抽取小組出場順序，然後再進行組內抽籤確定每個人的出場順序。」

嬴政本組的命運就落在了肉嘟嘟的小胖兒身上，他是「三支一扶」政策的受益者。按照考試政策規定，「三支一扶」和「村官」在百分制的筆試成績中可獲得8分的附加分，這足以讓其成為筆試的佼佼者。也是受到政策的恩濟，嬴政這組共9人進入面試，其中就有5人是「三支一扶」。這個政策顯然過於照顧一部分人，弊端明顯，所以好景不長，2011年政策就作出了進一步的完善，實行單獨設崗招考，進行同態競爭。

嬴政的筆試成績位居第7名，最終將入圍3名，壓力不言而喻。此刻，他除了默默祈禱老天的眷顧，就只能設想更多的應對預案，儘可能把每個細節設計的更加精細，以備不時之需。

小胖兒抽籤回來，樂呵呵地作出一個「6」的手勢，「我們第6組，六六大順。」但是殊不知，這意味着他們將在候考室里坐等一整天。

小組出場順序落定，中年男人又領着大部隊在樓里迂迴，不知道拐了多少個彎，一隊人馬在四樓第一候考室駐足，嬴政一隊人馬則繼續向上，被帶至五樓的第二候考室。門口左右各立兩位門神，手持金屬檢測儀器逐人檢查。

教室內還是老式的木製課桌、老式長條板凳，嬴政隨着小組成員來到教室後排依次坐下。或許是因為太希望老天眷顧，嬴政看到自己桌左上方貼著「33」竟會聯想到：「3+3=6，六六大順。」

如此規模的考試，向來不缺美女，這完全符合概率學的精神。女考生各個身着白襯衫，內襯依稀可見，橫看成嶺側成峰，算得上一道亮麗風景線，這或許是候考室里唯一的樂趣了。

嬴政左前方恰有一位形象氣質俱佳的女孩，個頭165cm左右，花邊白色襯衣搭配黑色齊膝短裙盡顯女性氣質。

嬴政輕輕地拍了拍這女孩的肩膀，問：「你好！」

女孩充滿疑惑地轉過身來，「恩？有什麼事？」

「沒什麼事。傻坐着多無聊，聊聊天，交個朋友啊。」

「全考場就你鬧得歡，你這活蹦亂跳的，一點兒都不緊張么？」

「緊張啊，緊張也沒啥用啊，上午肯定輪不到我們了。你報考的哪兒啊？」

「不告訴你。」

「這還要保密么？縣直部門還是鄉鎮啊？」

「為什麼要告訴你啊？」

「說不定咱們以後還是同事呢。」

「我報的縣財政局。不過咱們當同事的可能性不大，我筆試最後一名。」

嬴政仔細端詳着她，總感覺兩人的相識不會就這樣結束，似乎還有下文：「你和前兩名分差大么？他們都是男生還是？」

「分差倒是不大，和第一名差1分。看名字感覺應該是兩個男生。」

「我感覺你沒問題的，財政工作女生有先天優勢，再說了，就咱這個形象氣質也沒問題，說不定公務員報到的時候咱們還能再見面。」

「真像你說的就好了。看你這麼自信，你應該沒問題吧？你報考的哪兒啊？」

「龍潭鎮，九進三，我倒數第三。」嬴政哈哈大笑起來。

「那你還鬧得這麼歡，我還以為你十拿九穩了呢。」女孩的話語中透出些許不解。

「我們這組分差也不大，第一名比我高不了幾分。盡人事，聽天命。重在摻和嘛！要是咱們都考上了，你可得請我吃飯啊。」

「行啊，請客當然沒問題的，別說一頓，兩頓都行。」

正聊得興起，卻被一位青年的講話打斷，先前領隊的中年男人已經不知所蹤，接班人正是這位青年，他站上講台：「各位考生！請大家一組一組地上前抽取自己的具體出場順序，並按照出場順序就坐。一組的考試先來……」

一切井然有序。嬴政看着自己手中的簽號，詫異地喃喃自語：「這麼巧？又是6。」他隨着小胖一干人等向後排走去，竟又來到了33號桌前，不禁顧左右而言：「真是巧了，又回來了，看樣子這個位子非我莫屬啊。」第6組其餘8人依次埋伏在了嬴政前後左右，其中一位小伙兒長得標誌，眉清目秀，神采奕奕，令他好生羨慕。只是方才那位形象氣質俱佳的女孩已經換到了前排，這讓他略顯失落。

發令槍尚未響起，但第一排的考生已經蓄勢待發，雙腿像發動發動的引擎，不停地抖動。在其後者，神態略顯平和。再看後排，焦躁不安，七嘴八舌地聊成一團。不過也有人穩如泰山，有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第6組也有一人一言不發，從裏到外透著一股質樸氣息，滿面滄桑，一看便知是有過豐富鄉村經歷的人。他時不時地用餘光掃射著眉飛色舞、口若懸河的嬴政，那種不解、不齒、不屑的目光像鋒利的尖刀刺來，被嬴政覺察到，於是他更加肆無忌憚地與鄰座的戰友誇誇其談起來：「你們是哪的啊？怎麼想起來報這個百雲縣啊？」

通過一連串的發問和交流，嬴政對組內競爭對手的年齡、籍貫、學歷、學校、專業、邏輯思維能力和語言表達能力等情況有了初步了解，這為他迅速調整狀態打下了堅實基礎，他臨場對自己的答題策略進行了一次大膽的設想，以便達到揚長避短、攻其不備、出其不意的效果。

像嬴政這樣自稱「打醬油」的人不在少數，但卻未必可信，實則有攪局之嫌。通過自謙以達到放鬆競爭對手戒備的目的，輔之以聒噪地語言交流擾亂敵方心智，最終達到伐謀伐心的目的。

錶針一圈圈轉動，考場的前排漸漸空了出來。轉眼就輪到報考縣財政局的女孩入場，但嬴政卻還不知道她的芳名，正要上前求名，卻欲言又止，女孩起身離開候考室，消失在視線中。

嬴政正念心中過客，卻不想女孩又急匆匆跑了回來，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在自己的座位上下尋找什麼東西。

嬴政笑呵呵地走過去，問：「怎麼了？你在找什麼呢？」

「進考場需要出場號，我以為那東西沒用，不知道丟哪裏去了。」她邊說話，邊忙亂得尋找。

嬴政倒是不慌不忙，樂呵呵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紙團，問：「是不是這個？」

女孩一把抓過來，打開一看，果真是自己的出場號。「啊？是啊，怎麼在你這？」

「剛才你進考場后，在你座位下面看到這個小紙團，我就撿起來了，本想留個紀念，哈哈。不說了，你快去候考吧，預祝考試順利！」

「太感謝了，考上一定請你吃飯。」聲音被甩在了背影後面。

在這種八字沒一撇的情況下說出「請客吃飯」，也不過是陌生人間的一種客套話而已，彼此互不相識、沒有聯繫方式，甚至連姓名都無從知曉，連見面都難，更何談請客吃飯呢？

公務員面試是一個沒有硝煙卻火藥味十足的戰場，若想全身而退，需要集智慧、心思、能力於一身。每一個踏進這道門檻的人都期望着命運的眷顧。而事實上，此刻的命運就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說上天只會把機會留給那些有準備的人，那麼，能夠邁進這個考場，上天已經給予他們莫大的憐愛，至於誰成王誰敗寇，就看這一刻鐘的面試了。

競爭，是殘酷的，它無時不刻地刺痛人的神經。而勝利，又是喜悅的，痛過後才會刻骨銘心。很多人來到這個戰場，看不到硝煙瀰漫，卻依然能感受莫名的壓力和緊張。一個怯戰的人，他失敗的概率就會遠遠高過別人。

成長，讓嬴政熱愛戰場，因為只有在戰場上才能找到自己的靈魂，才能正視自己的存在。一帆風順並沒有什麼了不起，了不起的是摔倒后還能夠面帶微笑的站起來，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