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觀雲坊篇 第十一回

【二十一】觀雲坊篇 第十一回

夜,已深沉,霧氣環顧在湖畔亭周圍的水域。

四個觀雲坊的弟子從桃花林外跑進林子,臉上都帶着些驚恐之色。湖畔亭,坊主柳昭芸坐在亭中品茶,似乎等待着她們到來。四人跪在他面前,其中一人喘息道:「坊主,出大事了!」

「什麼?」柳昭芸放下手中茶盞,看向眾弟子。

那弟子咽了口唾沫,緩慢而又清晰地吐出三個字:「楊清師姐......被殺了!」柳昭芸皺眉,眼神凌厲起來:「怎麼回事?你把話說清楚。」那弟子低頭垂目,聲音顫抖地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我們遵從坊主的命令追蹤血跡,追到一戶農家,發現裏面住的是十三年前已死的白竹師姐!而那個賀小賊就被她所救!」

「白竹......白竹竟還活着!」柳昭芸喃喃自語,眼中閃過震怒之色,當年不是自己親手殺了她嗎......

「我們追蹤到此處時,白竹師姐已育有一女,於是我們便想捉拿她們逼迫那賀小賊自投羅網,誰知他手裏的那把劍極厲害,我們幾個加起來竟也不是他的對手......連楊清師姐也死在了他的劍下!」另一名弟子補充。

「姓賀的絕非普通人,想辦法再去監視他,至於白竹母女,暫且別管了。」柳昭芸冷靜吩咐,隨即又問,「那把劍是什麼樣子的?」

「劍柄呈黑紅色,像是燒熔之物,劍身通體透亮如雪,劍刃鋒利無比。」

柳昭芸聽完描述點頭,若有所思。這樣的寶劍,絕非普通人能夠擁有。多年前曾有幸聽聞過一次武當派李曜掌門的佩劍是通體赤紅,火光凜冽。難道說,這個姓賀的是武當派弟子?

柳昭芸心念急轉,揮袖站起身,對幾名弟子說道:「你們先退下吧。」

眾弟子應聲離去。

待眾人離去,柳言志緩緩從小道走近,「坊主,這件事該怎麼做呢?」

柳昭芸抬眸看他,輕嘆口氣:「既然白竹師妹沒死,那就由她去吧,我們不插手了。至於楊清,我必然是要為她報仇的。」

「坊主,」柳言志遲疑片刻,還是沒有把替賀允凡求情的話語說出口。「白竹師姐的事我也有所耳聞,但她只是與男子私奔未果,罪不至死。你當年為何要痛下殺手,致她於死地?」柳言志忍不住問出了藏在心底許久的問題。

「她觸犯了門規。」柳昭芸平靜答道,並沒有解釋太多。

「門規?」柳言志有些茫然,繼續問道:「我也算是觸犯了門規吧,你為何......不殺我?」

柳昭芸盯着她,良久才緩緩說道:「你們不同。你是言志,是我救來的、養大的,我怎麼可能殺你?」

柳言志怔住,好半晌,慢慢露出奇怪扭曲的苦笑:「這不同嘛......」

「是啊,這不同。」柳昭芸拍了拍她的肩膀,「若是旁人觸犯了門規,我肯定會殺,但唯獨你不行。」

柳言志嘴唇微張,似乎想要辯駁些什麼,卻終究閉上了嘴巴。「明日我便去鑒湖一趟。我幾月前與艾溪在那遊玩,發現了一個石門密室,結構特殊。或許能找到些線索。」柳言志說罷,忽地停頓了一瞬,復又問了那個遲疑了很久的問題:「坊主打算如何處置賀允凡?」

「先看着吧,暫時不會有什麼打算。」

「坊主......」柳言志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提出異議。

「對了,言志,我把這把劍給你。」柳昭芸從置放在石桌上的古琴里抽出破月劍遞給他,叮囑道,「拿它防身。」

「嗯......」柳言志接過劍,輕輕撫摸了一下,心中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這把破月劍,似乎很適合自己。

樹杈上,貓頭鷹正瞪着一雙綠瞳緊緊地盯着樹下經過的二人。

賀允凡背着殘陽劍,拖着疲憊的步伐,一步步朝着安若家的方向走去。安若害怕黑夜,她拉着賀允凡的衣袖,寸步不離地跟在賀允凡身邊。賀允凡雖然喝得醉醺醺,但也沒有甩開她的意思。

安若一直陪伴在他左右,二人一路並肩,走回了家中。

「娘親——允凡哥哥來了。」剛一推門,安若就喊出聲,聲音甜膩。賀允凡微微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安白竹從堂屋裏出來,手裏端著一碗葯,「允凡回來了,快來吃藥。」賀允凡應了一聲,往前走去。

安白竹耐心地看着他喝完葯,隨即開口問道:「你是為何會被觀雲坊的人追殺?她們為何說你是殺人兇手?」

「我沒有想殺人......我只是不知道這把劍的威力......」賀允凡迷茫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沾滿鮮血的手。

安白竹握住了他的手,柔聲勸慰:「好啦,乖孩子,不要想太多。我只是想知道原因而已,並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她的聲音溫婉悅耳,彷彿是春風拂面,叫賀允凡煩悶的心漸漸舒展了一些。「謝謝你,安伯母......」

「跟我客氣什麼?」安白竹溫柔的說道,「我們都是生死之交了不是嘛。」她輕輕撫摸着他的腦袋,像哄小孩子一般,柔聲說道,「現在可以告訴我原因了嗎?」

賀允凡低下頭,沉默片刻才說道:「月隱神教的人追殺我,我掉下山崖后被觀雲坊的少主所救。眼見觀雲坊的婢女要對她下殺手,我不能見死不救,所以就......」

「你做得對,這樣的確是保護了她,」安白竹讚許地說道,「想必經歷了今日這麼一遭,坊主也不會貿然行動了。」她的眼神有些深邃,「但你也不能掉以輕心,我總感覺觀雲坊的人還會再度出現的。」

賀允凡重重點頭,「我會注意的。」

「你背上那把劍......可否讓我看看?」

賀允凡將殘陽劍取下,掀開遮蓋的麻布,遞給安白竹,「它很危險,安伯母請慎重。」

安白竹接過殘陽劍,仔細觀摩了一遍,心中暗暗驚訝。

在燭光的照耀下,殘陽劍通體呈現赤紅色,隱隱泛着火焰般的光芒。安若好奇地伸出手指,輕輕碰觸了一下劍柄,劍柄上鑲嵌的紅色玉珠立刻散發出一股灼熱之感,嚇得她連忙收回了手。

安白竹將劍還給賀允凡,輕聲問道:「你為何會被月隱神教追殺?」

「講道理,我也說不清楚......」賀允凡撓撓臉頰,說道,「這也許是上一輩的恩恩怨怨吧。」

「那這劍的來源......」

「我也不知道,我師父留給我的,我根本弄不懂,只敢把它當最寶貴的東西。」

「既然如此,我便不問了。」安白竹微笑着看着他,目光裏帶着鼓勵的意味。

賀允凡看到她的笑容,心情頓時好了不少,咧嘴一笑,「嗯。」

「下次少喝點酒。」安白竹突兀地冒出一句。

賀允凡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他有些窘迫,訥訥說道:「我......只是喝了兩杯而已......」

「哦~」安白竹挑眉。

「我真的只是喝了兩杯而已......」賀允凡急切地說道,「安伯母......」

「好了好了,我信你就是了。」安白竹擺擺手,轉移話題道,「快睡覺去吧——可別再醉醺醺得倒在大門口就睡咯。會着涼的。」

「遵命,伯母。」

賀允凡聽從了她的吩咐,將被褥鋪在灶頭旁,燒盡的灰還有些餘溫,這夜總不至於太涼。安白竹帶着安若進了堂屋。賀允凡睡不着,他藉著燭光仔細打量起屋子來。其實家很小,除了廚房就是一間卧房,房頂有些許漏光,牆壁也有裂縫。

他躺在被褥上翻了幾圈,突然坐起來,打開門,依舊坐到了門沿上。望着漆黑的夜空,陷入沉思。

他的記憶依舊模糊,關於父親母親的記憶他什麼也不記得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為何會被月隱神教追殺?這個問題問倒他了。

他只知道,四歲那年父親去世,是師父一個人將他養到了十七歲。師父總是對自己說,父親是一個大英雄,為了拯救天下蒼生而犧牲,他為他驕傲。

可惜父親不是個英雄,而是個魔教中人。賀允凡想着想着,忍不住眼角流下了淚水。

不知怎麼的,他的心裏竟湧起一絲恨意。

他恨月隱神教,恨那些殺害師父的人。師父明明藏在山上多年沒得罪過人,明明是無辜的,憑什麼那些人卻非要趕盡殺絕?他恨那群人,恨不得親手殺了他們。他更恨自己,為什麼要下山招惹壞人的目光?如果聽了師父的話,相安無事的呆在山上,是不是根本不會發生這些事......

賀允凡抹乾凈臉上的淚痕,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他不能哭泣,這樣只會讓安白竹擔憂、讓安若害怕、讓師父在天上失望。

「哎,想知道見空那個小和尚現在怎麼樣了?」賀允凡喃喃道,突然嗤笑一聲,「他啊,現在肯定躲在少林寺的不知道什麼角落裏偷喝酒呢。」

隨即,第二個出現在賀允凡腦海里的便是阿柳的模樣。她總是穿着一件素雅的衣服,梳着單螺髻,耳朵上戴着一串銀鈴鐺,臉龐瘦削,皮膚雪白,笑起來時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賀允凡想到她笑的時候,腦海里浮現出那一夜他抱着她的場景。雖然那一晚,他喝了些酒,有些記不清了,但是他永遠忘不了那種令他窒息的溫暖與美好。

想到這裏,他又不禁苦笑一聲,自嘲道:「你怎麼老是惦記着她呀,她是觀雲坊的少主,現在肯定沒事了。」

賀允凡在院子裏待了很久,直到天際漸白,他才返身進屋,鑽進灶頭旁的被褥睡覺。

【作者題外話】:門沿彷彿是一個避風港,他每夜都會坐在此處沉思,思考過去、思考未來。但未來又會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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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破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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