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別！別打了！我投降！」

號稱整個流花城內小叫花子裏最能打的午侯蜷在地上，連中午吃的爛麵湯都吐了一地，此刻正伸出手拉扯施暴人的褲腳，大聲地哀求。

少年並沒有多麼魁梧的身材，一張稚嫩的臉龐長相算不上有多俊俏，兩隻丹鳳眼冷冰冰地注視着午侯，嘴角下沉，語氣卻很輕佻。

「午老大，以後還欺負人嗎？」

「不，不敢了！」午侯不敢與他對視，小聲地啼哭：「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

哐當一聲，少年丟掉了手裏沾滿血漬的馬蹄鐵，一腳踹翻了午侯，指著門外的方向說：「滾吧，南五巷以後歸我管理，再讓我看見你。」

「我不打你，我直接宰了你！」

看着午侯失魂落魄、跌跌撞撞跑出了茅屋，在旁觀戰的其他少年立刻圍了上來，個子最高的張碩比了一個大拇指，誇讚起來：

「沈昱，你了不起！」

「芋頭哥你好能打啊，能不能也教我幾手功夫？」

沈昱撇撇嘴，輕輕一腳踢開擋路的小桃子，扯了扯破破爛爛的衣領坐到桌前。

會來事的幾個小混混戰戰兢兢地走上來給他倒了杯水，沈昱也不矯情一口喝乾凈問他們：「午侯跑了，是跟我混，還是跟他一起滾蛋？」

傻乎乎的田向福舉起手掌憨憨地說：「大哥，我跟你混。」

其餘人也醒悟過來，暗自惱火怎麼到了關鍵時刻還比不上一個二傻子一個接着一個比忠心，輪到最後尾的青年卻不急不躁，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地上看着沈昱。

「你呢，劉老三，跟不跟我混？」

被叫作劉老三的青年撫摸著膝上的短刀，一字一句地反問：「午侯有門路，你除了能打，還有什麼？」

「我不需要門路，我也不需要大幫會扶持。」

沈昱冷冷地直視着他，斬釘截鐵：

「跟着午侯，一輩子只能窩在這條小巷子裏。」

「跟着我，不出半年，我帶你看看什麼叫隻手遮天。」

—

晌午的日光暖洋洋的，卻也有些刺眼。

沈昱長出了一口氣，終於勉強在這興安城裏站住了腳。

藉著幾個人勒索小桃子的由頭，憑着一身的狠勁，總算是從可憐的午侯手上搶來了這麼一條無人問津的城郊小巷。

「唉，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想起來前世種種，尤其是黃小陸那奪命的一刀，沈昱的心口既憋悶，又酸疼。

自他重生穿越到了這個世界已經過去了一周的時間，沈昱，也就是沈爺慢慢也明白了眼下自己的處境。

這裏不是前世的古代，而是一個叫作大齊，從未聽過的封建王朝。

這裏的人不僅能夠習武，還能像武俠小說中一樣在身體里凝聚一種叫作「真氣」的能量。

當沈昱第一次親眼看到一名捕快當街一掌拍碎一方擋路的巨石時，在在體內沉寂多年的萬丈雄心再次騰騰燃燒。

既來之則安之，雖然不能回去劈死那兩個雜碎讓他很不痛快，但是如果能在這個世界再一次開天闢地成就無上偉業，只想一想也讓沈昱非常激動。

「沈老大，事情辦妥了。」

劉老三推開門走進來，自顧自從桌上拿起茶壺大口大口地喝起來。

他長出一口氣，抱怨了幾句興安的秋老虎火辣后從懷裏掏出冊子說：「午侯果然跑了，這是從他家裏面搜出來的賬本。」

「嗯…你們這位午老大，心思倒也縝密。」

沈昱指著賬本上密密麻麻的娟秀字跡，笑呵呵地說：「真沒想到，一個街混子寫出來的字能這麼秀氣。」

劉老三悶聲悶氣，兩隻手掌纏繞在一起。

「聽午侯說，他原來也是個讀書人，後來家裏遭難，被私塾踢出來才從他舅舅手裏接了南五巷。」

「他舅舅，是說的那個午王爺吧？」

看到劉老三點頭，沈昱忍不住笑了起來，區區一個泥腿子也敢在大齊的都城自封這麼一個犯忌諱的諢號，活該他落了個菜市口斬首的下場。

沈昱突然回憶起之前黃小陸曾跟他說過小說裏面的劇情，比起以武犯禁的江湖俠客，像午侯這樣的讀書人才更加陰毒。

「劉老三，今晚你通知兄弟們，這樣這樣，再那樣那樣…」

—

興安城的夜晚時不時就會像今夜這樣，官兵們頂替打更人，提着油燈走街串巷，警告百姓又是一晚宵禁，所有人禁止上街。

大多數大齊子民已經習慣，無論夜市還是勾欄等等場所，通通早早打樣，街道上也很快空無一人，只剩秋風繞月，天微微涼。

興安城南郊，卻有一伙人鬼鬼祟祟地摸進了南五巷裏。

為首之人正是白日裏落荒而逃的午侯，他臉上包了塊灰色的布條，手裏提着一把榔頭時不時抬起頭打量巷子裏面。

「小午，你瞅瞅你那慫樣子。」

幾個身材壯碩的成年男子跟在他身後，尖嘴猴腮的李苟不耐煩地扯掉蒙面，聲音也大了幾分：「不就是幾個生瓜蛋子，幾位叔伯也都跟着你，犯的上如此小心么？」

「噓——李叔，你沒見過，那個沈昱，他不尋常！」

剩下的幾人也相繼扯掉了蒙面，最高大的王大五滿不在乎地嘲笑道：「老子跟着你舅舅打江山的時候，被許家莊的家兵包圍都沒像你這麼害怕！」

「走吧哥兒幾個，老大死也就死了，小午是咱大傢伙的子侄。」

「有人敢騎到他身上撒尿，不好好教訓回來，街上不得小看了咱南城八虎哩。」

長發胡亂地披在身後，手持唯一一把長劍的男子一馬當先，悄無聲息地走入巷子深處，午侯眼看其餘人都跟了上去，也無奈地扯下了蒙面。

碰！

南無巷內最中心的茅屋屋門被一腳踹開，李苟等人魚貫而入卻發現燭火通明的房間內竟然空無一人。

「有人走漏風聲？小崽子跑路了？」

王大五搖搖頭說：「不能夠，小午找上咱們都是夕曬時候了，哥兒幾個一起喝到現在，哪能有人告信？」

走在最末尾的午侯也走進了屋裏，當他看到空無一人卻點亮了燭火的詭異場景時渾身的汗毛瞬間豎起，剛想大聲警告就被人從身後一腳踹出去，直直地撞到了王大五背上。

「嘿！小午？你好端端的作什麼么？」

王大午一把推開午侯站起來，幾人同時看到一個身材並不高大，也並不壯碩的少年笑吟吟地站在門外，手裏的火把照亮臉龐，一對丹鳳眼紅彤彤地看着眾人笑而不語。

「小子，你就是那勞什子沈昱么？」

李苟冷笑着拎起木棍逼進沈昱，剛想再放幾句狠話就眼看沈昱整個人一彎，操起火把沖着他就是一記白虹貫日。

李苟向後一仰整個人滾到地上，怒吼的火苗燎的他額頭灼痛。

看到沈昱出手，其餘男子也怒吼一聲向著他衝過來，沒走兩步迎面潑來一灌水，眾人躲閃不及全中了招，頓時罵罵咧咧地問候沈昱家人。

「小兔崽子，你以為過家家么還潑水！？」

「等…等等，這…這不是水！」

依然是午侯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揪起衣領一聞臉色大變趕忙提醒：「是油！油！」

王大五連猶豫也未猶豫，一巴掌推開擋路的同伴就向著門口奪命逃竄，眼前卻突然被黑暗籠罩，一隻髒兮兮的油壺正正砸中他的鼻頭，直接打了他一個人仰馬翻！

再看門口，哪裏還有沈昱的人影，反倒多了一堆攔路的破磚爛瓦！

「臭小子，我不信你敢點火！」

看面向也知道腦筋不甚好使的幾人也終於反應過來紛紛大聲喝罵，只有午侯和李苟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焦急地尋找著出路。

一個人雖然第一次見到沈昱，卻不知為何下意識地認為他肯定會放火。

一個早在晌午就見識過了對方的狠辣，午侯只求沈昱能猶豫片刻，給自己多一分逃生機會。

可惜，沈昱，這樣一個前世歷經血雨腥風的天盟盟主，又怎麼可能在乎這區區幾條泥腿子的性命。

午侯突然聽到門外響起了那個惡鬼一般男人的說話聲音。

「午侯，我說過，再讓我看見你，我會殺了你。」

火，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