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相宜兩歡喜,餘生盡待歡
楊穗兒跟楊家老太太關上門在屋子裡嘀嘀咕咕地說了許久,兩人的聲音越放越低,誰也沒有注意到房頂上什麼時候還多了一雙藏在暗處的眼睛。
賴老五回去的時候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情緒明顯到甚至連付娘子都察覺到了不對。
他陰沉著臉徑直往裡走,走到二門的時候被陳招娣攔了一下。
「掌柜的正在跟新來的幾個說話呢,你這時候進去做什麼?」
那幾個小丫頭早些時候在老馬頭兒那裡估計吃了不少苦,哪怕是被蘇錦買回來了換了個地方,眼角眉梢壓制不下去的都是翻湧而起的惶恐和不安,這種狀態可學不了什麼東西。
賴老五勉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冷靜了些,抱著胳膊靠在柱子上說:「那我就在這裡等掌柜的。」
他一定要讓蘇錦知道那個楊穗兒的惡毒,最好是直接把人趕出去!
陳招娣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地張張嘴什麼也沒說端茶進去了。
花廳里,蘇錦看著眼前依次排開的四個人,說:「這裡是錦繡閣,以後也就是你們的家了。」
「你們都是有些針線底子的,所以不必緊張,以後在這裡做的最多的也就是針頭線腦的活兒,有什麼不懂的地方我會慢慢教,吃喝住行上的事兒都是招娣姐在管,你們有什麼事兒可以問她,她處理不了我來找我,下力氣的重活兒有霍三和五哥,也用不上你們。」
蘇錦接過陳招娣遞過來的茶抿了一口,從暈開的熱氣中抬起頭說:「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嗎?」
眼前四人紛紛搖頭,在蘇錦要起身的時候,春草突然咬牙往前走了一小步,低聲說:「奴婢等人往後便是夫人的人,還請夫人賜名。」
這是牙行和買家之間公認的規矩。
買家把人買回去以後,就要重新賜名給下人一個新的身份。
只是蘇錦一開始就沒把這些人當下人,一時就把這事兒忽略了。
見蘇錦無聲皺眉,陳招娣適時地說:「掌柜的,既是入了錦繡閣,由您做主改個名字也是應該的。」
在春草等人的思維中,主家不賜名就等同於是沒打算讓她們久留,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有再被轉手賣出去的風險。
改個名兒也可安人心。
蘇錦捏著指尖想了想,試探地說:「春草改作春梅,春花改做夏荷。」
「你以後叫秋雲,你叫冬雪。」
春夏秋冬一次集齊,順口也合適。
春梅等人帶著感激之色要跪下行禮,蘇錦見了趕緊擺手示意她們站好。
「我這裡沒那麼多規矩,以後見了人不必動輒就跪。」
她看到人動不動就跪下去就覺得腦殼疼。
「行了,今日你們也累了,都各自去歇著吧,明日一早到繡房來找我便是。」
打發走了眼前的人,蘇錦站起來就要走。
陳招娣見狀哎了一聲,好笑地說:「掌柜的要不也給我改個名兒吧?」
見蘇錦愣住,她半酸不苦地自嘲一嗤,涼涼地說:「我總覺得這名兒不吉利,您這都湊齊一套春夏秋冬了,不如給我也改一個,也省得出去說了聽著我都不像錦繡閣的人。」
招娣二字在鄉下地方常見得很,父母給女兒起這樣的名字求的是什麼也一聽就明。
本來不想多事兒的蘇錦想到陳招娣之前在家中的境遇,認真地擰著眉想了想,試探地說:「宜歡怎麼樣?」
相宜兩歡喜,餘生盡待歡。
前半生吃盡苦楚,餘下的年歲也該是要好過了。
蘇錦本來還覺得自己沒啥底蘊起的名兒怕她不滿意,想著要不回頭去請陳先生給想一個,可誰知道這人在嘴裡念叨了幾句臉上就綻開了明媚的笑。
「這可比我之前的好多了,宜歡多謝掌柜的賜名。」
「你可拉倒吧,有這吹捧我的工夫,不如一會兒晚飯給我加個菜。」
蘇錦沒好氣地切了她一聲拔腿就走,剛改名的宜歡趕緊拉著她轉了個方向。
「掌柜的,五哥在外頭等您呢,說是有重要的事兒要說,您出去看看吧。」
等著蘇錦的時候,賴老五被憤怒沖暈的腦子也清醒了許多。
這事兒跟蘇錦說其實不合適。
店裡的事兒已經讓蘇錦忙得腳不沾地了,這時候再拿楊穗兒那樣的噁心事兒來讓蘇錦糟心算怎麼回事兒?
他想了半天覺得自己應該去找顧瑀,讓顧瑀自己解決這個麻煩。
這噁心事兒本來就是顧瑀自己招惹出來的!
賴老五正想走,可誰知道剛一動就撞上了蘇錦。
蘇錦好笑地嘖了一聲,奇怪地說:「你這是著急忙慌的幹啥呢?出什麼事兒了?」
「你找我有事兒?」
賴老五臉色僵硬地連連擺手,乾巴巴地擠出個笑說:「沒,沒啥事兒。」
「我……我就是想來問問,看看從老馬頭兒那裡買來的人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話我接著去別處打聽。」
這人腦子直一根筋,有什麼心思全都寫在了臉上,籮大的肚子壓根裝不下半點多餘的事兒。
蘇錦一眼就看出他是在扯謊,瞥見他眼裡藏不住的緊張卻沒追問。
「既然是沒事兒那我就進去了?」
賴老五擦著汗不住點頭:「唉,好好好。」
「對了掌柜的,楊……不是,付娘子她們什麼時候走來著?這事兒說定了嗎?」
蘇錦狐疑地扭頭看他一眼,淡淡地說:「十日後走,這是跟楊老闆說定的時間,怎麼了?」
「沒事兒,我就是隨便問問。」
賴老五局促地摸著後腦袋,嘿嘿笑著說:「這不是覺得付娘子和桂花嫂子也辛苦了嘛,我就想著說等她們走之前置一桌席面請她們吃個便飯。」
蘇錦不可置否地哦了一聲,意味不明地彎唇笑笑背對著賴老五走進了內院。
賴老五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突然拳頭一攥就大步往外走。
他要去找顧瑀。
賴老五找到顧瑀的時候,急得腦門上掛滿的全都是汗,抓著顧瑀的手腕就要把人往外拖。
顧瑀一看這情形心裡咯噔一響,條件反射地以為是蘇錦怎麼了,眉心馬上就擰出了個小山丘。
「店裡怎麼了?」
賴老五著急得跺腳,狠狠地磨著牙說:「瑀哥你還有心思問別人,店裡啥事兒也沒有,掌柜的好著呢,要被人算計的是你!」
本來有些緊張的顧瑀聽到這話腳步眉心稍展,愣了一瞬啞然失笑。
「我?」
「誰要算計我?」
他最近一直跟在路老和陳老的身後讀書寫文章,除了去錦繡閣或者是去幫蘇錦買點兒吃的,其餘地方是哪兒都沒去。
哪兒來的人想算計他?
看出顧瑀的不以為然,賴老五氣得攥緊了拳頭,語速飛快地說了一連串。
聽完他的話,饒是顧瑀早就磨鍊出了寵辱不驚的心境,也不由得詫異地飛起了半邊眉毛,眼中滿是驚愕。
「你是說,楊老闆的妹妹想找機會給我下藥,好讓我輕薄於她?!」
賴老五重重點頭,怒沖沖地說:「我親耳聽到的,一字不錯!」
「她還說,你是要讀書走仕途的,讀書人最看重的就是名聲,只要出了這事兒,為了安撫補償她,你都必須按她說的把掌柜的休了另娶她進門,不然她就去衙門狀告你品行不端輕浮女子,乾脆就毀了你的仕途!」
賴老五想到楊穗兒說這話時面上的陰狠仍是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深深吸氣后垂首頓足地說:「瑀哥你可千萬小心點兒,你要是被這陰狠的***算計了,先不說前程不前程,你對得起嫂子嗎?」
「掌柜的為了你受的委屈可不少,你可不能再讓她受委屈了!」
蘇錦的能幹仁厚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賴老五也是真心敬服蘇錦,所以暗處里藏了個想對蘇錦不利的楊穗兒,臉上就是一陣接著一陣的發紫泛青。
可顧瑀沉默良久后卻文不對題地說:「這事兒你跟阿錦說了?」
「哪兒能啊?」
賴老五難掩挫敗地耷拉下了腦袋,氣悶地說:「這種話我一個外人聽了都糟心,要是讓掌柜的知道了,還不知道要多生氣呢。」
她看在楊老闆的面子上真心實意的想教楊穗兒點兒東西,可誰知道這人不好生學就罷了,滿心滿眼掛著的還是她的丈夫。
這樣的事兒誰遇上不跟張嘴吞了只蒼蠅似的難受?
顧瑀聽到這裡神色總算是輕了些許,握拳在賴老五的肩膀上捶了一下說:「辦得不錯,別讓阿錦知道。」
「那你打算咋辦?」
「什麼咋辦?」
顧瑀哭笑不得地抱住了胳膊,莞爾說:「人家要是真動手算計了我,那還有說的,可人家現在不是還沒做呢嗎?」
「而且你為什麼會覺得一杯酒就能把我迷倒?」
他在賭坊那種見不得光的齷齪地待了那麼多年,什麼見不得人的花招子他沒見過?
別說只是下了***的酒,就是再來點兒狠毒的玩意兒,在他的面前都無所遁形。
這種東西對他壓根就沒用。
而且……
他也不可能給楊穗兒這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