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債男

今年的蘇城大學里來了個忙碌的大一新生。

他的名字有點奇特，叫「東幸」。姓東名幸。

但這位東幸同學不是忙着課業，而是忙着打工。

除了上課時間，東幸的一周就是流轉於便利店，餐廳，超市，咖啡店，貨倉。從服務業到出賣體力，什麼都做。同時打着四五份工那是家常便飯的。這常人難以企及的時間管理能力，一度讓朋友們懷疑他是否偷偷學習了什麼影分身之術。

由於東幸是個相貌清秀，身材挺拔的青年，大學里，咖啡店裏也偶爾會有女生向他搭訕。但女生的搭訕能力不比男生，往往不知道開口說什麼，所以最常問的就是：

「你怎麼一頭白髮呀？」

對，東幸有着這個年紀不該有的一頭銀白色頭髮，看着像是染的。又因為老是擺着張不苟言笑的臭臉，總會被當成不良青年。

「如果你有個欠了一屁股債的死鬼老爸，你也得白。」東幸往往是這麼回答的。

是的，東幸有個賭鬼老爸，欠了一屁股債，還莫名其妙死了。導致東幸小小年紀就背負了沉重的債務。這就是他還在讀書就打着這麼多份工的原因。在同學間綽號「債男」。但是上百萬的債務，哪怕他瘋狂打工的收入，已經堪比小企業的中層幹部了，也才還了債務的一小部分而已。

打更多的工，賺更多的錢，只是想還完老爸的債。

東幸的夢想是這麼的簡單，卻又這麼的困難。

然而東幸並不怨天尤人，因為抱怨從來不解決問題。他雖然長著張厭世臉，卻最是討厭偷懶消極的人。所以他只是每天計算著，大約到畢業前就可以還完債了。從內心來說東幸沒有特別恨老爸，畢竟母親早年就離家出走，父親是他唯一的親人。並且雖然父親是個欠債賭鬼，卻很重視家人。給了東幸一個雖然窮但很快樂的童年。

「要是沒死就好了，現在可以一起打工還債啊，老爸。」東幸總是在回家路上自言自語這麼說。

這天打完工回家，東幸被家門口信箱裏塞著的東西吸引了注意。

是一個黑色信封，很大，一半掛在信箱口的外面。

奇怪，現在很少有人寄信了，黑色的信封，更是沒見過。東幸抽出信封，進了家門。打開一看，有一張信紙，和一張長條形的卡片。

信紙上只寫着一行字：兒子，來救我！

東幸瞬間被嚇出一身冷汗。這是誰在惡作劇嗎？鄰居？還是債主？可這字，又像是老爸的筆跡。

可是老爸已經死了……來救我？去哪兒救？去地府救嗎？

東幸又拿起那張長條形的卡片看了看。這是一張軟卡，整體是紅色，有着金屬的光澤。卡片上有着大大小小的同心圓浮雕紋飾，同心圓紋飾簇擁著中心的幾個字。

「奈落樂園……」

東幸頓了一下，「所以這卡片是個入場券？」

把卡片轉到背面，密密麻麻地刻着幾排小字。

「使用說明：請將此卡片左右側相接，形成環形。將變成環形的入場券套在手腕手臂，腿部，脖頸其中任意部位，即可生效。憑此環可進入奈落樂園。」

沒有任何官方話術，什麼「祝您遊玩體驗愉快」之類的話一句都沒有。內容太干反而讓東幸覺得有點不舒服，不禁懷疑這到底是不是正規遊樂園的入場券。

東幸呆了一會，還是把卡片放下了。整件事情太詭異了。已經去世的老爸怎麼能寄信給我？東幸並非完全不相信神鬼之說的人，

但事情真挨到頭上，還是會不可置信。東幸索性洗了個澡睡下了。

但直到半夜，卻依然毫無睡意。

「如果真的是老爸寄來的呢？或者他沒死？」

這麼猶猶豫豫，睡也睡不好的。就照說明試試唄，不行就扔掉。

想到這裏，東幸從床上跳起，走到桌前拿起了那張卡片。

他按照說明書說的那樣，將卡片捲成一個環，相接的部分像有磁性似的，立馬連接在了一起。東幸咽了下口水，把它套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那卡片立刻像被施了緊箍咒似的瘋狂收緊，幾乎嵌到了肉里。然後東幸感覺到手腕周圍的肌膚像是反向被卡片吸引進去了一樣，瘋狂往卡片方向收縮。接着是手臂，肩膀，胸口，臉……

東幸還沒來得及發出一點聲音，片刻之間房間內變得寂靜無聲。只有一根銀白色的頭髮，那身體上唯一脫逃成功的倖存者，在緩緩飄落。

2022年6月27日，深夜。東幸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從剛才的疼痛中緩過神來的東幸，看着眼前的一切難以置信。

一個巨大的暗紅色千層石門頭，懸掛着淡黃色霓虹燈管組成的字-奈落樂園。

「我去，還真有啊！」東幸驚恐到瞳孔放大，但嘴角卻不自覺的上揚。見證了平凡生命中奇迹的人，無論多麼驚恐，都會帶着一絲喜悅。

這奈落樂園門口的一切東西，尺寸都非常巨大。無論是門頭建築，還是植被，都彷彿置身遠古時代，且不似人間的遊樂園設施一般帶着塑料感，充滿著原始的粗糲質感。

東幸被後面的人群推搡著排進了隊伍。這麼大的門卻似乎只有一個很小的入口，大家前進得很緩慢。雖然身前身後都是人，東幸卻不敢搭話。原本性格就有點社恐，這種環境下更是對周圍的人都有戒心。只想着：這既然是老爸送我的入場券，那他自己應該也在這個樂園裏面。總之先進去再說。

就這樣挪步到了門口。

門口是一個子彈型的檢票亭。有趣的是它會升降。每檢驗完一名遊客的入場券，檢票亭便會升起，露出入口放行。隨後便會落下擋住入口，等待下一位遊客上前。

「難怪這麼慢了。」東幸說了一句。

「菜鳥就是心急，投胎都得排隊呀。」突然從身後傳來這麼一句，東幸回頭一看，是個留着絡腮鬍的中年大叔。這人身材魁梧，有點微胖，看着不太好惹。要不是穿着一件印着皮卡丘的T恤，真以為是道上混的。東幸沒接話，繼續看着前面隊伍的動靜。

好一會總算排到了，東幸走上前。

「請出示您的因環。」

東幸這才看清檢票亭里坐着的人。這人膚色青白，白襯衫黑領帶，帶着副黑框眼鏡，一副上班族打扮。但卻長著一顆碩大的光頭，頭頂還有兩個小小的尖角。看起來像是個只有五頭身比例的人。

「請出示您的因環。」檢票員又重複了一遍。

「請問，因環是什麼？」東幸問到。

檢票員指了指東幸的右手腕。

「哦哦，你說這個啊，入場券是吧。」東幸吧手腕抬起來靠近檢票亭。檢票員拿着一個手機樣式的機器，對着東幸手腕掃了一下。

「請進。」檢票員似乎多說一個字都嫌累似的，立刻升起了檢票亭。

東幸走進了露出的入口，展現在眼前的是一片巨大開闊的廣場。廣場的風格和門頭相似，都是由巨大的紅色千層石構築。不同的是這廣場大大小小掛滿了各種霓虹燈管做成的招牌。招牌底下似乎是各種商販，每個商販周圍都聚集了很多人。

東幸急着想找到老爸，也就無心湊熱鬧。一對眼睛在人群中來回掃動，希望能找到那個自己熟悉的身影。

「您，是第一次來奈落樂園吧？」

一個元氣甜美的聲音從東幸身後傳來。轉身一看，一頭金色的頭髮瞬間進入眼帘。仔細一看是短髮，在耳邊有如流蘇一般的兩束頭髮顯得很別緻。一對大大的杏眼，畫着淡紫色的眼影。一件骷髏造型的露肩黑色上衣，搭配黑色緊身皮褲，把女孩嬌小的身材展現得非常凹凸有致。

東幸從沒在生活中看到過如此別緻穿着的女生，不由得多看了兩眼。說話間女孩帶着燦爛的笑容已經迎了上來。

「是的，第一次……來……」東幸這才想起回答。

女孩接着說：「我叫奇諾，是這個奈落樂園的嚮導。請問您需要我的幫助嗎？」

東幸沒有被女孩的美色所迷惑，立刻想起了各大景區門口常見的那些毛遂自薦的坑人導遊。但又好像沒有完全抵抗住這美麗女孩的魅力，所以支支吾吾地沒有直接拒絕。

「入場券是我老爸寄給我的，我其實確實對這個奈落樂園，不太了解。這個樂園，在哪裏呀？」

「當然是在冥界呀。」叫奇諾的女孩笑着說道。

「冥…冥界？」東幸眼睛瞪得像雞蛋般大。

「具體來說呢，是冥府和三途川的交界地帶。」奇諾以為東幸沒聽清楚，又補充了一句。

「所以……這裏就是那個地府，地獄，死人去的地方？」

「不同國家的稱呼不同，但就是你說的這個地方。」

東幸呆了好一會，內心奔騰過無數罵人的字眼。

「我真的在冥界？」

「是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去！」任東幸平時再怎麼冷靜，此刻也是震驚到六神無主，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奇諾立馬蹲下去攙扶，「您沒事吧。」

「這糟老頭子，死了居然還要拖累我，這下我完了，一個大活人來到了這裏，不死也得死了。」

這句話一出，奇諾也驚得呀了一聲。「先生您是說您還是活人，就來到了這裏？」

「是啊。」

「這還真是……頭一次遇到。奈落樂園是給來到冥界往生前的人用的。活人一般是拿不到入場券的。」

「所以這奈落樂園到底是幹什麼用的？」

奇諾聽到這句，就像忽然切換了模式，用一種非常職業的語調娓娓道來。

「奈落樂園是一個提供機會，改變來生的冒險樂園。

人生在世的善行惡行會決定來到冥界時候，每個人所擁有的『因數』。

而因數少的人會在來世人生的選擇中擁有較少的選擇權。甚者甚至會無法往生，墮入懲罰地獄。

在此樂園中有各種遊戲項目，通過者便可獲取相應因數。不同數量的因數就可以兌換來世的人生中相應的初始設定。比如富裕的家庭，優秀的伴侶，事業的機遇，出色的相貌等等。

然而在此樂園中也伴隨着一定的風險。在遊戲中失敗，反而會損失因數。

但許多人為了改變來世的命運，依然還是想到奈落樂園來一博。

這就是奈落樂園！」

「冥界居然有這種地方。」東幸收了收掉下來的下巴，「那想必我們家那老頭子，應該就在這兒了。聽着就像是賭徒會喜歡的地方。」

「您如果想知道令尊在冥界的軌跡，可以到『冥報亭』花點因數搜索一下。」奇諾隨即指了指一個立在廣場一角，類似ATM機的裝置。

「可我沒有錢……啊不是，是沒有那個什麼因數啊。」

奇諾把東幸的右手腕拉過來看了一眼。「是哦，您的因環上顯示的因數是零。好奇怪哦。」

「大概因為我是活人狀態被傳送過來的，根本都還沒資格被判定擁有多少因數吧。」東幸說道。

「對哦！您好聰明呀！」奇諾突然投來崇拜的目光，東幸顯得有點不好意思。

東幸站起身來，「總之，我先去參加些遊戲賺點因數吧。至少得先查到我老爸的行蹤。把我騙來，又叫我救他，莫名其妙。」

「那您願意雇傭我作為您的嚮導嗎？」奇諾帶着熾熱期盼的眼神，盯着東幸一動也不動。

這小妮子也太會了吧。東幸心裏想着，但確實多虧了她，我才總算有點頭緒。不管了，雇就雇吧。

「嗯嗯，那就麻煩你了。」

「耶！開心飛啦！這是我第一次被雇傭誒！」奇諾幾乎是從地面上飛起來般跳到東幸身上。能這麼直白地表達快樂的人，東幸還是第一次看到。

「那我應該稱呼您什麼呢？先生？主人？老闆？都可以的！」

東幸被這些稱謂嚇了一跳，「不不不，還……還是叫我名字吧，我叫東幸。」

「好的，東幸……哥哥！」奇諾俏皮地說。

東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和薩奇諾穿過廣場上的人群，朝着樂園的深處走去。

不遠處，那個穿着皮卡丘T恤的大叔注視着走遠的兩人。

「哼哼，菜鳥就是好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