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光影透過水波紋照在了池淼的身上,她抬頭看着波光粼粼，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可在水中的活動也越來越自由,越來越快速。

她來到了一片珊瑚叢中,見時泠百無聊賴的躺在那裏，當看到自己的時候，她的眼裏放起了光。

潔白如玉，靜影沉璧,時泠的每一寸模樣都敲擊著池淼的內心,她依稀聽到了自己胸中小鹿亂撞的聲音。

「淼淼,快過來。」

時泠在珊瑚叢中呼喚她，池淼立馬應聲遊了過去，她抱住了時泠，藉助一個擁抱將自己的相思之意盡情釋放。

也許是在水裏的緣故吧,這個擁抱並不是那麼的溫暖，但卻讓池淼一陣滿足。

「時姐姐,我真的好想你。」

池淼看着時泠，滿目柔情。

時泠輕輕一笑，輕輕的撫住池淼的臉,深情的吻了下去。

一絲甜蜜蔓延至心底,所有的熱情和思念以這個吻開始變得越來越深入,也越來越輕動。

二人纏綿交織在一起,池淼撩撥著時泠的長發,放在自己的鼻尖輕輕的嗅了嗅，好香……是時姐姐最喜歡的香水的味道。

池淼抱着時泠，輕輕的在她耳邊說道：「時姐姐，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好不好？我們要一直一直生活在一起。」

時泠臉色緋紅,眉目柔情，聽到池淼的話，更是含羞低下了頭。

「淼淼，我願意……」

砰——！！

一聲巨響傳來，時泠清澈又明晰的臉，忽遠忽近，明明近在咫尺的擁抱，在一低頭，她已經是一縷青煙不見蹤跡，這時，有人在拍打着池淼的後背。

「寶貝，醒醒……醒醒……」

池淼猛然睜眼，『躥』的一下坐了起來，她喘著粗氣，看了眼四周，將頭埋在拱起的膝蓋住醒神。

原來剛才的一切是夢啊……

池淼有些失落，輕輕的將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真是奇怪，明明是夢，可是臉上卻彷彿還殘留着時泠的溫度。

伊莎見狀，暗自嘆了口氣。

很快，又換上了一張笑臉坐在床邊，手輕輕的撫摸著池淼的頭，用她的方式向自己疼愛的女兒傳遞自己的愛意。

「寶貝，船已經靠岸了，我們下船吧。」

池淼點點頭，她翻身下床，哪怕是在船艙里，依稀感覺到了一絲涼意，脖子不自然的縮了一下。

一晃，三年過去了。

三年前，她失去意識以後，身體飄了起來，很快就被池家放在人魚灣看守的人發現了。

也算幸運，她雖然割破了自己的大動脈，但是水壓壓強實在是太高，竟陰差陽錯的幫她止住了水，但就算是這樣，她還是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個月。

醒來的時候，伊莎就在自己的身邊滿眼通紅的看着自己。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伊莎握住自己的手說：「寶貝，你可是媽媽的心頭肉啊，媽媽那時不應該任由你一個人的，應該陪在你身邊的，你要是出了什麼，媽媽也不會想活了。」

那一刻，塵封的心被伊莎的淚水融化。

失去了妻女確實是讓她失去了活下去的慾望，覺得前往天堂或者走過外婆橋忘記這所有的一切將會是解脫，可當看到伊莎的眼淚的時候，她忽然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自私了。

她抱住伊莎，在她耳邊呢喃：「媽媽，我回來了，我再也不會離開您了……」

池淼站在甲板上，凝視着一望無際的大海，這片海域徹底沒了人魚的活動，安靜的就像是畫一般，伊莎走了上來，貼心的為池淼披上一件衣服。

「海上風大，別着涼了。」

池淼朝着伊莎強行擠出一抹苦笑，伊莎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寶貝，我們走吧。」

伊莎自然的挽住池淼的手，兩人往人魚灣上的別處走去。

池淼的三年就像是行屍走肉一樣，縱然她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讓伊莎擔心，可是回到英皇上班的時候，看着上面為時泠《傾城絕殺》電影辦法的一系列獎項，感覺時泠就好像無處不在一樣，到哪都有她的影子。

三年的時間裏，她無數次往返人魚灣，雖然已經知道不可能了，但還是抱着一絲期待能夠在這裏聽到人魚的吟唱。

心裏幻想着，要是時姐姐帶着一雙兒女回來了就在人魚灣定居，也正是因為這樣，她讓人在人魚灣優化綠植，自己也時常來這邊小住。

同伊莎行走的這條林間小道正是自己無數次夢寐的能夠和時泠一直走下去的路。

「媽媽……您說時姐姐在人魚世界生活的怎麼樣呢？」

池淼冷不丁的問了一句，就連她都沒有反應過來，就下意識的問出了這句話。

伊莎暗嘆口氣，臉上卻一直保持着微笑。

「我想時泠一定帶着念念他們在另一個地方生活的很好，同時他們也喜歡你能夠在這個地方生活的好好的，儘快走出來，向前看。」

這是伊莎的期許，同時她也相信，時泠也會這麼希望池淼能夠走出來向前看的。

偶有飛鳥沿空飛過，池淼看着他們雙宿雙飛相互依偎，臉上露出了羨慕的微笑。

終於到了住處，推開門，映入眼帘的就是池念念剛上幼兒園時畫的畫，她畫了一家三口，時泠和池淼牽着她的手快樂的在海灘上的樣子。

她將畫放在了一看門就能夠看到的牆上，這樣就彷彿池念念朝着自己跑過來歡迎自己回家了。

她笑着走了過去，用紙巾擦拭著裱起來的畫。

「到了人魚世界應該沒有彩筆了吧……」

想到這，心裏又是一片寂寥。

客廳有時姐姐專用的被子，場院裏放在這的鞦韆是時姐姐最喜歡的，卧室里的衣櫃還裝着時姐姐特別喜歡的魚尾裙，桌子上放着時泠最喜歡的香水。

池淼看着這為數不多的東西發獃，感覺他們就在自己的身邊從未離去，可是想伸手去擁抱他們的時候卻總是摸了一個空。

伊莎看着失魂落魄的池淼，心中隱隱作痛。

她看着眼淚走進了廚房，準備今晚上的飯，

池淼坐在地上，自顧自的說說。

「時姐姐，也不知道你和念念在另一邊過的好不好，你現在有沒有喜歡上別的人魚啊？」

「念念現在已經是人魚女王了，可是她現在也才六歲，也還是一個小孩子啊，年紀輕輕就有這麼大的責任在身上，也不知道她現在快不快樂。」「時姐姐，我今天又夢到你了，你是不是也會偶爾想起我？」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卧房裏漆黑一片，可是池淼卻毫不理會，感覺在這樣的黑暗中才覺得舒適。

伊莎做好了飯，推開門看到了隨意癱坐在地上的池淼，心裏一陣苦澀。

三年來，因為擔心池淼的狀態，她無時不刻的不守在池淼的身邊，她任由池淼去思念時泠，但是卻要求她整個人在自己的視線中，池淼就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一樣，做什麼事情都很像一個機器在運動。

伊莎含着眼淚。

自己的寶貝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或許……她該讓池淼真正的去追求自己的想要的，而不是一味的將她拴在自己的身邊了。

伊莎悄無聲息的擦去自己的眼淚，換上一副慈笑的面龐看着池淼。

「淼淼，飯做好了，我們去吃飯吧。」

池淼悠悠開口：「媽媽，今天有生魚片嗎？」

伊莎笑道：「當然有了。」

伊莎知道，池淼每頓飯都要有生魚片，是想欺騙自己時泠和念念就在自己的身邊。

飯桌上，伊莎給池淼夾菜，但是她一心一意的只在這份三文魚上。

伊莎見女兒魂不守舍的樣子，嘆了口氣。

她放下了碗筷，這三年來第一次這麼認真的和池淼談話。

「寶貝，你心裏想什麼我都是知道的，這三年來我一直小心的呵護着你，可是媽媽發現，這樣的你並不開心。」

池淼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有些疑惑的看着伊莎。

「媽媽，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伊莎鄭重其事的看着池淼的眼睛。

「寶貝，跟媽媽好好聊聊吧。你現在還想着時泠，對不對？」

池淼點了點頭，隨即無奈一笑：「就算是想又能怎麼樣呢？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和時姐姐已經不可能了。」

雖是這麼說着，可是眼裏的不甘被伊莎盡收眼底。

她就知道自己的女兒怎麼可能會輕言放棄時泠呢？

「其實也還是有辦法的，對吧？」

伊莎漫不經心的問道，池淼渾身一怔，楞楞地看着伊莎沒有說話。

伊莎不傻，這三年來，她看到池淼一直在翻閱池家先前對人魚的調查，那個時候她就知道了，池淼一直都在尋找辦法。

見池淼不說，伊莎起身走到池淼身旁，手輕輕的握住了池淼冰冷的手上，她對着池淼開口道：「寶貝，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媽媽看着也很心疼，我想，你爺爺應該知道怎麼去找她。」

聞言，池淼僵硬的身體突然放鬆了下來。

這是三年來，伊莎第一次對自己的肯定。

池淼破防了，她抱住伊莎痛哭着，她將自己的情緒藏的實在是太久了，當伊莎用最溫柔的態度告訴自己可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時候，就像是喬木上的菟絲花被肯定了價值，可以脫離喬木自由自在的飛翔在空中尋求自己想要的自由，哪怕是最後可能一無所獲又或者是粉身碎骨。

「媽媽，謝謝你……」

池淼在伊莎的側臉上落下輕輕一吻，第二天就迫不及待的去看爺爺了。

自從上次大戰以後，池驁就被控制住了，關上了老宅里。

也許是池驁對勝利的渴望實在是太嚴重了，半生精心佈局就落得這麼一個下場心，遭受了這樣的打擊，精神受挫，又或者，池驁老了，精神狀態不佳也是情理之中。

池淼來到老宅的時候，管家恭恭敬敬的招待着她。

依舊是金碧輝煌像是宮殿一樣的陳設，並沒有因為爺爺的身體狀態愈下變得隨意，管家兢兢業業的照顧了池老爺子半輩子了，他知道，池驁有着自己的驕傲，他的風骨依舊高高在上，所呈現的依舊是萬人不達的高貴。

「爺爺最近怎麼樣了？」

池淼飲了口茶，詢問道。

管家依舊是一副職業微笑，他悠悠開口：「老爺最近在家靜養，狀態還不錯，只是現在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池淼點了點頭。

若是能糊塗一些，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難過了，對於爺爺而言，或許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但是她此次來是有事情要問爺爺的，她一直覺得爺爺是有辦法找到人魚的，她永遠不會忘記爺爺腿上的魚鱗以及之前所說的實驗。

「我去看看他吧。」

管家點了點頭，引著池淼來到了池驁的房間，一推開門，房間里的池驁昂起頭，一臉天真的看着池淼。

「你是誰啊？」

蒼老猶如洪鐘的聲音擊打着池淼的心房，看着頭髮花白一臉老太的池驁，心裏頓時覺得有些堵得慌。

她走到池驁跟前，小聲的開口：「爺爺，我是池淼啊，我來看您了……」

池驁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可很快又是一臉懵：「你是誰啊？」

池淼心裏咯噔了一下，這麼看來想要問出爺爺些什麼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身後的管家見狀，一眼就看出了池淼應該是有什麼事想要問池驁的，於是開口建議道：「老爺現在的狀態不是很穩定，如果你需要老爺以一個清醒的狀態來回答你什麼問題的話，我建議可以聯繫一下心理醫生，說不定他們有辦法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池淼回頭，面露感激。

「我這就去把李醫生叫過來！」

說完，池淼給B城最好的心理醫生打了電話，不過一小時的時間，李醫生就到了。

「李醫生，我爺爺現在的精神狀態不是很穩定，但是現在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問他，你能不能幫我讓爺爺的精神狀態穩定一些保持在一個清醒的狀態？」

李醫生查看了一下池驁的情況，點了點頭。

「可以嘗試一下催眠，老爺子現在的狀態挺容易進入催眠狀態的，雖然我不敢百分百打保票，但是也應該有八成的可能性。」

八成，已經不低了！

池淼欣然點頭：「那就拜託你了！」

李醫生從工具箱裏拿出一個懷錶，讓躺在床上的爺爺精力集中，池驁倒也配合，很快就在李醫生的引導下進入到了催眠狀態。

池奧的呼吸越來越沉，整個人身上的老頑童活潑性子也越來越低迷，再睜開眼時，他眼中的疲憊感一覽無餘。

李醫生朝着池淼點了點頭：「池總，已經可以了。」池淼喜出望外，考慮到現在池驁的身體狀態不佳，聲音放的很小。

「爺爺，您能聽到我說話嗎？」

池驁偏過頭，看着一旁的池淼，眼裏閃過一絲驚訝。

「沒想到，你居然還願意來看我這個老頭子，我還以為你已經不願意認我這個爺爺了。」

池驁蕭條的笑了，一切努力終究是空，如今，他已至暮年，經歷了失敗以後，倒是已經沒那麼執著了什麼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就這樣吧。

「爺爺，我來找您是有事情要問您的。」

池淼直言，她看了一樣李醫生，李醫生識趣的走了出去，池淼才接着開口。

「爺爺，我想知道有沒有什麼辦法讓我進入人魚的世界？」

聞言，池驁一愣，隨即一聲苦笑。

「你還真是放不下時泠啊，都這樣了，居然還想着去找她的辦法。」

池淼垂眸，她嘗試過了，但是心告訴她，這是她這輩子唯一一次那麼去愛一個人，她的心不允許她放棄。

「爺爺，您要是知道的話，能不能告訴我？」

池驁看着池淼，抿唇不語。

他這輩子追求名利，追求活下去的方法，而池淼所追求的情意卻是自己忽略的東西，在他看來只要能完成自己的目的，無論是血親或者愛人都是可以放棄的，可是當初看池淼帶着時泠和念念來看自己的時候，曾經也有過幾分動容。

也許，感情才是最珍貴的東西。

池驁沉沉開口：「你真的想好了？想要去到人魚世界，你得變成人魚才行。」

一聽這話，池淼立即有了希望，她迫不及待的點頭：「我已經準備好了！」

池驁嘆了口氣。

「好吧，既然這樣那我就告訴你吧，當初跟你說，池家一直以來都想要嘗試改變基因，變成人和人魚兩種形態，雖然你沒有遺傳到，但是畢竟是我的後輩，並且你之前用過人魚的珠子，若是你用了池家研製出來的藥劑，是可以擁有人的形態的。」

池淼毫不猶豫的點頭，「爺爺，我願意。」

只要能夠跟時姐姐在一起，她怎麼都願意。

看着池淼如此堅定的目光，池驁也沒再說什麼，擺擺手隨她去了。

池淼很快將為爺爺做實驗的人召集起來，再次啟動了實驗計劃，一個月後，她自己躺到了實驗室的床上，接受了改造實驗。

縱然打了麻醉藥，池淼還是感覺一陣痛感蔓延至自己的大腿根處，接着灼熱的同感襲來，讓她痛的近乎窒息，頓時，臉白成了一張紙，汗水大顆大顆的往下落，她大口的呼吸著，身體變得越來越輕，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待她醒來的時候身邊一片漆黑，她扶著沉重的頭做了起來，她想挪動一下身體，突然發現感覺不一樣，她一低頭，接着泠泠月光看到了自己下肢已經變成了魚尾，銀白色的鱗片在月光下泛著光，似乎在雀躍着池淼的蛻變。

「太好了！我變成人魚了！」

池淼喜上眉梢，開心的擺動着自己的魚尾，接着，一個猛子扎了進來，游進深海里，感受到海水撫摸自己的肌膚，似乎預感到時泠就在不遠處等著自己。

憑藉着記憶來到了當初舉行儀式的地方，這裏曾經坍塌過，周圍一片廢墟，可出了珊瑚和礁石以外她什麼都找不到。

池淼心頭上的喜悅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一般，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人魚大門關閉以後還能夠再次打開嗎？她心裏惴惴不安，一直徘徊在儀式附近。

她捏緊拳頭，眼裏不曾有退縮和後悔。

「我一定能夠找到人魚世界的大門的！」

她不知道人魚世界的門到底在哪，唯一有的線索就是在這個地方，她每天都在這裏徘徊，輕輕的呼喚著時泠，渴望有一天時泠能夠聽到自己的聲音，告訴自己該怎麼前往人魚世界同她相見。

要是餓了，就去捕魚。她第一次感受到時姐姐捕魚的快樂是什麼樣，腦海中不斷的浮現出時泠的模樣，這也是她在水中唯一的慰藉。

時間一天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

這個地方一直守着一條人魚，她沒有一天是離開的。

一天夜裏，她趴在珊瑚礁上睡著了，夢裏，她聽到有人在吟唱，像極了那天儀式的時候人魚梵唱的聲音。

睡意朦朧間，她被那道聲音所吸引，竟鬼使神差般來到了廢墟的深處。

她隱隱看到了一道光牆，光強上閃著奇異的光，以一道道不規則的圓旋轉着邀請著池淼的進入。

池淼突然精神了起來！

這是人魚世界的大門？

她有些驚訝，可又擔心自己是做夢。

「走到底吧！」

就算是欺騙自己的夢，自己也一定要進去走一遭。

她一甩魚尾游進那片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