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番外6

第102章 番外6

林晚喜歡孩子,讀的也是師範院校,大學一畢業就進了當地的初中當老師。

她一直都是家長和同事眼中既溫柔包容、又負責盡職的好老師,學生們也都很喜歡她,甚至會親昵地喚她「林媽媽」。

但可惜的是,林晚和許定山結婚多年,卻始終沒能懷上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頭幾年的時候,他們只以為是時機未到,畢竟一個生命的降臨是一件隨機且幸運的事情,而兩人工作也都挺忙。

後來遲遲沒懷上,夫妻倆去醫院檢查,才知道原來林晚患有卵巢發育不良,懷孕的概率極低。

對於這個結果,許定山反而接受尚算良好,只道沒孩子就沒孩子,就他們兩個人過也挺好。

但一直期待着孩子到來的林晚,對此則十分悶悶不樂。

然而想方設法地治了七八年,中醫西醫、正方偏方都看遍了也用遍了,卻仍舊一直未能如願。

後來林晚聽家裏的姑婆說,她這種情況可以領養一個孩子回來帶帶喜,搞不好就能懷上了。

許定山聽她提起時顯得十分無奈:「你姑婆七八十歲了,又沒有接受過什麼教育,信也就罷了,怎麼你一個讀了這麼多書的知識分子,也信這些沒有科學依據的封建迷信?」

其實真要說,林晚心底里也是不信的。

但她這麼多年因為孩子的事,可以說是有點魔怔了,又加上姑婆說起這事時語氣總是萬分篤定。

一會兒是哪個街坊的侄女剛領養了孩子沒出半年,自己就懷上了;

一會兒又是什麼七大姨八大婆的遠房親戚的兒子,家裏本來十幾年都沒信兒,聽大師的話接了個孩子回家,一年後便自己也有了。

「而且你要是不想養別人家孩子,去福利院先帶一個回來,等自己懷上了再給退回去唄!」

「精明」的姑婆甚至還這樣給她出主意。

林晚完全接受不了,當即斥駁:「那怎麼行呢?我如果真的決定了把孩子帶回家來,就一定要為他/她的未來負責的。」

她對許定山說:「你就讓我試一回,反正孩子接回來肯定是當親生的養的,我如果真能成,那當然是皆大歡喜,不成的話,以後我也不想再折騰著去吃那些亂七八糟的葯了。」

這番話,說動了一直以來本就不贊同林晚到處尋醫問葯找偏方的許定山。

既然做出了決定,即便以前幾乎沒有去求過神拜過佛,林晚也還是抱着「萬一呢」的想法,跟着姑婆去找了一趟所謂的「大師」。

花了整整一千八百塊,求得了對方的一道含含糊糊的「指點」。

大師說,能夠給她帶喜旺子的「貴人」,在南方。

許定山得知后,忍不住笑話妻子:「什麼大師?早知道你還不如把這錢給我賺呢!咱市裏攏共就倆福利院,一個在建塘區去了,剩下的第二兒童福利院就在南邊,隔十幾公里就是婦幼保健院。無論我們是去收養剛出生的棄嬰,還是去福利院,可不都在南方?」

林晚被他這套邏輯說的啞口無言,又不願承認自己大概率是被誆了,只能瞪他一眼,讓他少口無遮攔,免得不靈驗。

醫院,尤其是婦產醫院,確實偶爾會出現那種因為孩子生下來不健全,或者單純是女嬰就被親生父母拋棄的情況。

有些家庭擔心孩子年紀大了會帶不親,便更願意收養這種剛出生的棄嬰。

但林晚出於對他們夫妻二人工作強度的考慮,還是希望能夠收養一個五六歲左右的孩子。

不算太大,但也不至於小到完全不能照顧自己,這樣萬一之後她真的懷孕,也不會手忙腳亂顧不過來。

許定山的工作性質本來就相對更忙,真碰上特殊時期,搞不好大半年都沒法著家。如果真有了孩子,主要還是得靠林晚來照顧,自然不會對她的決定有什麼異議。

於是兩人沒過多久,便抽時間一起去了一趟第二兒童福利院。

林晚走進活動教室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抱着個大鋁盆穿梭在課桌過道里,給孩子們發牛奶的許綰柚。

一開始,她還以為許綰柚是來福利院做義工幫忙的學生。

倒是旁邊的工作人員注意到她的視線,主動介紹:「又又是院兒里最大的孩子,馬上快十三了,雖然年紀是大了一點,但是她特別懂事,每天一要從學校回來,就會主動幫着忙上忙下,照顧弟弟妹妹們,院兒里的孩子們也都願意聽她指揮。」

林晚有些驚訝:「她也是福利院的孩子嗎?可她好像很健康……」

也不怪林晚感到吃驚,畢竟一般而言,被送到福利院的孩子多少都會存在一些問題,不然也不會被拋棄。

而那些身體健全的孩子勢必更容易獲得領養家庭的青睞,大部分在福利院待不了太久,很快就會被收養。

許綰柚之所以會還留在福利院。

一是因為上一任院長任職期間為了更多的向政府申請補助、向社會籌集善款,會故意困住更多的孩子不讓他們離開;

二則是那幾年院裏的孩子過得水深火熱,她擔心自己一旦走了,受她庇護的那幾個殘疾小孩兒甚至可能會活不下去,所以才幾次故意使壞沒有走成。

就這樣一直到前年,政府花了大量人力物力進行整頓,福利院的情況才跟着好起來。

但許綰柚的年紀,也已經遠遠超出了一般收養家庭願意接觸領養的範圍。

工作人員說着重重嘆了口氣:「其實又又長得好看,成績也很不錯,又聽話懂事,有三四家過來都表達過收養意願,但最終還是因為年紀而放棄了。」

雖然林晚來之前對孩子的年齡期望是五六歲,可聽了工作人員的話,卻對許綰柚產生了極大的好感。

她站在門口,仔細觀察著許綰柚的一舉一動。

看着她抱着那個幾乎有自己身體三四倍寬的大鋁盆穿行在孩子們中間,動作顯得有些笨拙,實際卻很利索,顯然是經常做的,甚至還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她獎勵般摸摸這個聽話妹妹的腦袋,又迅速拉開兩個差點打起來的混小子,一邊教育他們,還能一邊幫人插吸管,順便給不小心喝了滿手滿臉的小孩擦一擦。

大抵人和人之間是存在緣分一說的,林晚在看到許綰柚的第一眼,便生出這個感觸。

她扭過頭想和許定山說自己的決定,卻見丈夫整個人微不可見地一凜,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直愣愣看着前方,似乎是看見了什麼令他震驚失態的事物。

林晚奇怪地轉回身,看到許綰柚已經發完了牛奶,正抱着盆朝他們走過來。

小姑娘雖然還不到十三歲,但身體已經開始抽條,瘦雖瘦,人卻生的高挑,差不多快到林晚的耳朵。

五官也長得極好,尤其是那一雙眼睛。

清澈透亮,靈動異常,讓人一見便印象深刻。

太像了。

林晚這麼想着,又偏頭看了許定山一眼。而後者也已經回神,正朝自己看過來。

十幾年夫妻,稍微一個簡單的表情動作,彼此就能明白對方的意圖。

林晚看懂了許定山的眼神,他也想收養這個女孩。

平心而論,林晚教書十幾年,許綰柚可以說是她見過最惹人疼的孩子。

可只要一想到那張被許定山藏起來的照片,想到照片里的女人那雙和許綰柚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她就覺得心裏像是梗了一根刺,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以至於甚至感覺有點犯噁心。

林晚很清楚,自結婚後,許定山對自己可以說沒一處不好,愛惜、包容、尊重、忠誠,完全就是模範丈夫。

也正是因為此,她在偶然發現那張被藏在書櫃里的年輕女人的照片時,才沒能拿着照片去質問。

畢竟右下角的日期清清楚楚地顯示,這照片拍攝於她和許定山相識之前。

而林晚也並不想用一段早已過去多年的情感經歷,去質疑他們之間的感情。

但許定山剛才的反應,卻似乎代表着這麼多年來,他從未忘記過對方。

林晚說不清自己那一瞬間是什麼心情,只是在許定山拉着她走到教室外面,表達想要收養許綰柚的意願時。

她拒絕了。

許定山表現的很困惑:「可是你不也覺得小姑娘挺好嗎?我以為你剛才也是想和我說這個。」

林晚想問「你想收養她,真的只是單純覺得孩子好,還是因為她長得像誰呢」,可張張嘴,卻只道:「年齡還是大了些,我想再看看。」

說是要看,後來卻也只匆匆走了個過場,便回了家。

不知為什麼,明明林晚已經打定了主意,無論許定山怎麼說都不收養許綰柚,自己卻接連一個多星期都夢到了她。

夢到她小大人一樣照顧福利院裏的孩子,夢到她那天經過他們身邊打招呼時,透亮的眼睛裏露出來的不自知的期待,甚至夢到她那些只是聽工作人員說過的、並不知真假的經歷。

在這樣不知是惦念還是折磨的情緒的催動下,一個月之後,林晚又自己單獨去了一趟福利院。

那天剛好有小孩被領養家庭帶走,工作人員帶着院裏的孩子們舉行歡送會。

她看到那個被收養的小男孩抱着許綰柚哭得驚天動地,許綰柚抱着他哄了許久,直到親自拎着他的小書包送他上車,注視着對方所乘坐的車子消失在路口,才笑着偷偷紅了眼睛。

也是在那天晚上,林晚面對許定山的勸說,終是鬆了口。

但對於許綰柚,她始終矛盾異常。

林晚看得到小丫頭每每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那種暗含期待的孺慕之情,卻又實在沒辦法做到心無芥蒂地對她好。

她知道自己應該直接去找許定山把事情說開,可每每下定決心,臨到頭來又問不出口。

久而久之,林晚便更不知該怎麼提起這茬,也漸漸習慣了和許綰柚之間那種矛盾卻又莫名和諧的相處方式。

直到後來許陽希出生,或許是多出一個小生命從中調合,又或許是林晚在和許綰柚的日常相處中、在時間的作用下其實早已經和自己達成了和解,只是一直在等這麼一個機會。

總之,她說服了自己不去在意那張照片,以及照片後面的人和事。

雖然以前的一些相處習慣還沒那麼容易改變,但他們也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普通卻幸福的一家四口。

可惜命運有時候就是那麼喜歡和人開玩笑。

許定山突然遭受毒販綁架報復差點喪命,最終搶救了回來卻成為植物人躺在醫院昏迷不醒,醫保和政府津貼加起來也仍是填不滿高昂的醫藥費窟窿。

雪上加霜的是,沒過多久許陽希的先天性心臟病也突然惡化,又將會是一筆望不到頭的債務。

而就在這時,警方上門告知了林晚關於許定山遇襲的調查結果。

根據被抓犯人交代的犯罪事實,他們得知許定山之所以會被盯上,其實是一個陰差陽錯的巧合。

前段時間津市端了幾個涉嫌販毒銷贓的窩點,嫌疑人主犯一直懷恨在心。

而他新認回的私生子在得知這件事後,為了報復不久前曾和他有過過節的許綰柚,便謊稱先前有聽說過七中有個女學生的爸爸好像是緝毒警。

事實上他只是曾經偶然聽許綰柚提過自己的父親是警察,撒謊只是單純想給對方找點麻煩而已。

不想卻歪打正著,令主犯發現許定山竟真的是緝毒警察,這才導致了後面悲劇的發生。

林晚當然知道,這件事裏真正錯的人是那些罪該萬死的犯罪分子。

可她又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不是許綰柚,這一切或許都不會發生。

最難過的那段時間,林晚恨天恨命恨罪犯,也恨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成為了導火索的許綰柚。

但她再恨再難熬,最終卻仍沒有向許綰柚透露許定山出事背後的原因……

樂慕青通過福利院聯繫到林晚的時候,她突然發現自己並不像曾經設想過的那般,為許綰柚感到高興。

她甚至生出一種無端的「刻薄」來,質問對方當初選擇拋棄女兒,是不是以為有利可圖,才時隔多年重新來找?甚至要確認對方現在的家庭關係和經濟條件后,才願意和她見面。

在意識到樂慕青是真的單純想要找回孩子,而不是別有所圖,且對方家庭和睦,如今更是國際知名的設計師,完全可以給許綰柚更好的生活后。

林晚那股不自覺暗暗同她比較的勁才不情不願地散去,緊隨其後產生的,是一種彷彿即將失去珍寶的強烈失落感。

而這種感情,在看到樂慕青那張讓她多年來始終未能完全釋懷的照片里一模一樣的臉時,又轉化成滿腔的愧疚和遺憾。

林晚記得以前聽許定山說過,在他剛參加工作的那會兒,曾經跟着師父追蹤盯梢一個毒販大半年。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在明知對方涉嫌非法拘禁的情況下,仍然選擇了放任,從而導致那個可憐的女人長期遭受暴力與控制。

「我那時經驗少,做事也毛躁,有一次差點就暴露了。她大概是看出了什麼,我看到她慘白著一張臉,抱着突兀的孕肚,似乎想和我求救,最後卻反而將毒販引開了。其實當時也不是沒辦法救她,但大家不敢冒險……哎,這件事我可能要記一輩子。」

記憶中許定山的話,和樂慕青此前跟她透露的經歷重疊起來,林晚才意識到自己多年的耿耿於懷究竟有多沒必要,而因此被她遷怒的許綰柚又是何其無辜。

……

「媽媽,我想姐姐了。」

許陽希沮喪的聲音打斷了林晚不着邊際的走神。

只見他抱着一個變形金剛玩具,嘟著嘴小聲抱怨:「她都說好了昨天會給我打電話,可是我等到快十一點都沒接到,今天早上起來,手錶上也沒有她的未接電話。」

距離許綰柚當初退圈已經快一年時間。

這期間她忙前忙后創辦了一家公募基金會,用於被拐兒童尋找營救、災害救助、公益人才培養、法律援助等諸多領域,經常性見首不見尾。

一個星期前,青省發生7.2級地震,許綰柚第一時間跟隨救災志願隊伍一同前往震區參與營救。

「我明明記得你姐當時說的是,如果到時有時間、有信號,才給你打電話。」

林晚將桌上的東西收進包里,隨後牽起許陽希的手,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你不是看到電視的上的新聞了嗎?姐姐正在救助那些因為地震而受傷、失去家園的同胞,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浪費。」

許陽希臉上露出羞愧,但還是沒忍住嘟囔:「可昨天是我的生日啊……」

林晚指了指他懷裏的限量版變形金剛,「所以你姐夫不是特地給你送禮物來了嗎?」

許陽希癟嘴:「但之前心心姐姐生日,姐姐還親自給她做了大蛋糕。」

林晚對於兒子的「爭風吃醋」有些哭笑不得:「那等她回來,讓她給你做一個更大的。」

那也只能這樣了。

許陽希點點頭,算是勉強同意,卻還記得要在姐姐面前保持大度的形象:「那媽媽你幫我和她說哦。」

母子倆開車來到療養院。

林晚給許定山剪頭髮、剪指甲,許陽希則在旁邊給爸爸背誦新學的古詩。

做四肢康復按摩的時候,林晚照例跟他說最近家裏發生的一些事情,碎碎叨叨自然不可避免會提到許綰柚。

「……反正我覺得司理這孩子是很好的,你要說我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也沒辦法,誰叫你不起來自己親自給女兒好好把把關呢?

而且他們倆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短了,我看婚禮還是得早點辦,總不能等到萬一懷孕了才舉行婚禮吧?到時婚紗都穿起來不好看了。

總之啊,你再這麼躺下去,不僅柚柚的婚禮你參加不到,以後你外孫子出生你也抱不著。哼,你就在這兒干看着吧!」

林晚還兀自在那兒說着,旁邊許陽希突然驚喜地喊出聲來——

「咦!爸爸睜開眼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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