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轉折點

第四章 轉折點

走出天征大樓的李仲雀,沒有因為被拒絕而氣餒,只是臉色莫名的有點不大好,一直等到周圍人群變得稀疏,他才抓住阿染的肩膀,將這個總是喜歡粘着他的女人,狠狠按在牆壁上質問道:「私自去觸碰核心元件,你是怎麼想的!」

李仲雀擼起自己的袖子,那裏有一片灼燒痕迹,他放輕了一些語氣說道:「核心這東西很邪門。它能夠和絕大多數金屬進行結合,並賦予其完全不同的新特性,這和曾經極為盛行的合金技術相比,是一種風險與價值同樣更高的東西。而人體內含有多少金屬元素?很少,一般都在百分之二左右。但就是這麼稀少的金屬,同樣能與核心進行反應,進而產生出無法預測的後果,因為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完全相同的人。」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李仲雀舉起雙手壓下怒意,指着手臂上的燒傷痕迹說道:「我曾經從事於機甲製造行業,當時切割比例確定法還未提出,我也因此吃了很大的苦頭。僅僅是因為好奇,觸碰了一下核心,它就和我的血液發生了反應,一整個都沸騰起來了。」

李仲雀的手指在手臂上滑過,從手腕到小臂的二分之一處,當時血液燃燒的痛苦程度,他至今都還會在夢裏回憶起。

「我一開始只是在看,出示了那張卡片,他們也說分轄不同。」阿染有些底氣不足的想要解釋,剛把話說了一半就開始打量李仲雀,看他輕挑下巴示意自己接着說,阿染才敢繼續解釋道:「後來有個人走過來,說如果我想看的話,那他可以幫上忙。我當時也沒有想太多,就和他說謝謝。本來想說不看也沒關係,但是他已經把倉門打開了,我也就順勢走進去……」

核心這種東西不僅造價高昂,而且還屬於半管制物品,所有與其接觸的人都必須進行三次審核,分別是公司內部、所屬區域議會、以及堪稱無孔不入的大系統,所以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才會做出這種聽起來沒什麼大不了,但其實從各種方面來講風險都很大的事情。

李仲雀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思考很久,反正都已經被天征給拒絕了,以後也沒有在和內部員工接觸的機會,那這件事乾脆當沒有發生過,會是一種比較好的處理方式。

對方既然敢這麼做,就意味着有足夠背景,過分追究沒有好處。

無視掉阿染微弱的反抗情緒,李仲雀擅自開始進行檢查,經過仔細觀察之後可以確認,這次接觸並沒有影響到阿染,她身體的裸露部分沒有明顯變化。

這讓李仲雀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記住,下次,沒下次了。」李仲雀本來想說下次要有他盯着,阿染才能和核心一類的危險物接觸,不過話到嘴邊,被他強行改成了沒有下一次。

李仲雀已經決定了,下次任憑阿染怎麼說,他也絕不會鬆口,答應阿染陪同面試。

「好啦,別生氣了,咱還沒吃飯呢。」阿染委屈巴巴的揉着肚子。因為是從家裏偷跑出來的,她希冀着能在午餐時多吃一會兒,所以乾脆就連早飯都沒吃。在李仲雀完成面試的現在,都已經接近下午四點了,阿染是真的餓的有點難受,抱住李仲雀的胳膊不停搖晃撒嬌。

李仲雀頂不住這個女人的攻勢,嘆息一聲說道:「那咱就去大叔那裏蹭飯吧。」

「蹭飯,會不會不太好?我帶了錢。」其實阿染真正想說的是,「就是因為你每次面試失敗之後,都會去大叔那裏蹭飯,所以才會淪為試毒人員的。」

不過李仲雀顯然沒有聽懂,恢復到平日裏的冷淡表情說道:「大叔跟我保障過,只要他還在,就不會缺我的一口飯,所以為什麼不去吃?」

就這樣搭乘着來時的那台公交,真的就是同一輛。那個眼神很兇惡的司機,總是微眯著一隻眼睛,偶爾還會偷偷抽支煙,導致乘客偷偷舉報,所以李仲雀對他的印象十分深刻。

這次李仲雀很意外的沒有睡着,因為一提起手臂上的傷痕,他就會不受控制的對自己下達暗示,被迫回想起當時的痛苦。他毫無顧忌的湊近阿染,阿染還是坐在後排窗邊,指著還未撤去的警戒線說道:「我四處閑逛的時候,有人跟我說,這就是他們的實驗機,不知道為什麼暴走了。還說什麼理論數據沒有出錯,所有程序都完全符合要求,所以是有人惡意搞鬼的可能性比較大。」

謊話。

這種理由只能用來欺騙外行人,李仲雀瞬間就分辨出了真相。

理論數據,程序要求,這種聽起來很厲害的辭彙,確實會導致暴走沒有錯,但絕不會影響到機體本身,這屬於一個常識。而那台暴走的哨兵級機甲,如果李仲雀沒有記錯的話,當時隨手拍碎了一座雕像。而在常吉的口中,這台機甲的用途是近海治安,特點為淺海高機動力,所以這也就意味着,這台機甲很輕很輕,大概就是如李仲雀猜測一般,可能只有兩百噸左右。

在這個噸位下,結合那台機甲的體積,是不可能有那種力量的。唯一的解釋就是,對方搭載了核心,很大可能會是很著名的祝融核心,一種完全無視結合金屬種類,只會起到提高機體溫度並加強屬性的作用。

至少在李仲雀的印象中,目前能駕馭這一核心的機體數量為——零,換言之即為不存在。

大概天征打着的算盤是,反正機體是在淺海作業,腳下就是天然的散熱器,所以想賭一把。

「自以為能駕馭未知事物,這是絕大多數人類,都會在不自知中犯下的錯誤。」李仲雀踏足機甲製造業的第一天,他的恩師就是這麼告誡他的。

一進門服務生王紋芩就拽住李仲雀,連哭帶喊道:「懦夫,混蛋,就這麼不敢承擔責任嗎?你知道你一走了之,當時那麼瀟灑,事後我過的有多慘嗎?」

儘管已經是下午四點,很多上班族都開始拼搏,學生也重返的時間,但蛋糕坊里的客人還是不少,大概是因為這裏的商品價格,完全對不起它完美的質量,定在一個很低水平的緣故上。

聽到王紋芩如同怨婦一般的說辭,湊在李仲雀和湊在他身上的阿染,感受到了來自周圍的許多鄙夷。不得已之下,李仲雀只能喊道:「叔,你閨女又發神經,都不管管嗎?」

店長大叔穿着不符合他長相的衣服,粉色圍裙紫色手套以及綠色頭巾,從櫃枱後面緩緩站起,拿着一張殘留有黑漬的盤子疑惑道:「威力這麼大?」

呵,原來是中毒了啊。

有個女性客人常來這裏,和她的閨蜜笑着說道:「別在意,他們成天這樣。」

「哦。」閨蜜隨意回復了一嘴,便詢問道:「那個男的你認識嗎?」

都不需要閨蜜仔細去說,女客人就知道她說的是誰。肯定是那個李仲雀,長那麼一張臉幹嘛?上輩子是醜死的嗎?

咧咧嘴懶得回答閨蜜,女客人拿起個人終端,點開一條快要爆炸的信息欄,立即收拾好東西開始飛奔。

鬧劇並沒有能持續很久,王紋芩當然也沒有中毒。店長大叔雖然平時不著邊,可對女兒相當寵溺,根本不會讓她承擔一點風險,所以王紋芩就只是因為茶蛋糕太難吃,所以在向李仲雀和阿染哭訴而已。

在吃過一頓店長大叔特製的包子以後,阿染神秘兮兮的帶着王紋芩換了座位,兩個看似年齡相仿的女孩正在聊著私密話題,還預先以兇狠眼神警告了李仲雀不要靠近。

李仲雀翻了個白眼,走向店長大叔,本來是想道個謝,但卻被反手拉近了廚房。看着神情凝重的店長大叔,李仲雀就一直沒有主動開口,只是在靜靜的等待着對方開口。

「雀兒,你在機甲方面,很厲害對吧?」店長大叔如此詢問道。

李仲雀挑起一邊眉頭,咬了嘴唇兩下,無奈回答道:「確實,估計都能算世界頂級了。」

看着店長大叔猶猶豫豫的模樣,李仲雀伸手作勢就要攪拌奶油,被店長大叔不留情面一掌拍下,開門見山道:「紋紋她一直都對機甲設計方面,很感興趣,大概這一點是隨我。不過你也知道,我這地方,客流量大歸大,可其實賺不了幾個錢。再和你說些,我一直,都不太願意說的事。」

店長大叔從懷裏掏出一包香煙,拉着李仲雀從後門走出,站在人影罕見的後巷子裏,沉聲說道:「我叫張伯言,我有個弟弟張仲志,他說他認識你。而你也知道,紋紋她姓王。這是四五年前吧,我突然做的決定,要把紋紋的姓,改成她媽的姓,算是一種緬懷吧。」

對於店長大叔意外的純情,李仲雀並不會感到意外。以店長大叔的性格和長相,以及一身堪稱爆炸的肌肉量,雖然比不上李仲雀天生的臉,但也是很能吸引異性目光的。

至少就在這兩年裏,對大叔做出暗示的女性,在李仲雀的記憶中,從十七歲到四十三歲,少說也有兩雙手那麼多。

「分解症。」這由三個字組成的辭彙,讓李仲雀神情暗淡,靜靜的聽着大叔接着說道:「紋紋她媽得了分解症,三級,而且還是在她本身,就已經身患重病的情況下。以我當時的經濟條件,想要減輕她的痛苦,做每三個月一次的降活手術,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確實,一次少說六位數,七位數的也不少。」李仲雀平淡道。

店長大叔十分驚訝,又聽到從李仲雀口中,輕飄飄的說出兩句:「恆定七級,惡性十級。」

大叔拍了拍李仲雀的肩膀,沒有說安慰的話語,這種事能不提就不提,然後接着說道:「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打起了機甲比賽,當時勝率怎麼說都不算低……」

店長大叔一連沉默了很久,直到李仲雀幫他點燃香煙,這才回過神說道:「我專打千噸級,打到了巡迴賽,第十三名,然後被人打害怕了。」

「鑄城惡霸成名戰,你輕敵,他陰招,最後同條件對決,你還是輸了,然後再也沒有打過了。」李仲雀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冊子,上面寫滿了對一場場比賽的分析:「對於這件事,我還是清楚。」

李仲雀從內兜里取出兩根香煙,是昨天羅剃給的高檔貨,兩人分別點燃之後,李仲雀主動說道:「我大概猜出來你是什麼意思了。你在最後一場比賽里,被全方位碾壓,因此導致了妻子去世。所以在那之後,你再也不願意接觸機甲,是一個很離譜的理由,連累的紋紋也不能追夢。現在紋紋慢慢長大了,你也徹底看開,覺得不能當爹,所以就來拜託我,對的吧?」

「基本上沒錯。但我不打比賽的原因,不是因為被全方位碾壓。」大叔猛灌下一大口煙霧,喉結翻滾,只吐出來一個很小的氣團:「我弟弟,我的陪練,勸我回去陪他嫂子,自己則頂替我打比賽。那會兒的規矩你也知道,還不是很明確,沒有要求必須全甲駕駛,所以駕駛員經常會受傷,找人替賽也是規則允許的事情。然而就是在那場比賽里,我弟弟變了。他的核心區塊被惡意損壞,導致他吸入太多核心粒子,結果就是肌肉大規模萎縮,從此以後再也不能比賽了。」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看着弟弟形銷骨立,我慫了。」大叔朝自己臉上扯了一巴掌,李仲雀能看出來已經腫了。

「我不想讓我弟弟難過,所以不打比賽了,也不讓紋紋跟機甲接觸。」大叔隨口說道:「反正差不多就是這樣。」

李仲雀點點頭表示理解,拍拍大叔的肩膀,穿過後門返回店裏,走到阿染身邊,拉着她就徑直離開了。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一晃眼幾十年,大概都有故事藏着。

在一個十字路口前和阿染分別,李仲雀騎上摩托返回小酒館。

阿染直到引擎聲消失之前,都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直到確認李仲雀走遠了,才轉身走進一條小巷裏,沖着下水道井蓋猛踹兩腳,在她口中被稱為明明的男人,立刻打開井蓋接她下來。

並肩走在漆黑潮濕的道路上,阿染沒由來問了一句:「七年前你和一個男人接觸,並且干擾了一場比賽是嗎?」

明明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

然後阿染沒有任何動作,明明被無形的力量提起,在四周牆壁上不斷碰撞,最後承受極為沉重的一擊,整個人完全嵌入進了牆壁里,足足有半米以上的深度。

是夜。

「羅哥,老弟又要當你身上的水蛭了!」李仲雀今天喝的酩酊大醉,經常會一晃脖子就嘔吐,然後用袖子隨便一擦,就開始使勁蹭羅剃的臉。

羅剃今天也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往日裏從來不喝酒的他,今天居然也陪着李仲雀喝了好幾瓶,全是那種一點就會著的高度酒,這會兒正一擺手豪邁道:「水蛭?跟我說這種話,噁心誰呢?借住在我這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要雀兒你開口,老公就算是把這地兒送給你,那也是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很明顯,這兩個人,一個是沉浸在找不到工作的悲傷里,另外一個,大概是想起他的瀟灑歲月了吧,逼近現在都能算是個老頭兒了。

程虔實在是看不下去這一幕,將手中書籍眼前一頁的最後一行看完,便戴了一頂有三枚相嵌鐵環的小禮帽,一個人慢悠悠的回家去了。

「羅哥,我跟你說,我這輩子,就沒過的順過!」李仲雀以一個嬌柔姿勢,整個人橫卧在羅剃身上,雙手環抱住對方的脖子,大吐苦水道:「我爸我媽,打從我記事起,就去外邊打工了。父愛母愛,這一塊兒,他們啥也沒給我對吧?但是他們總是會說『看人家誰誰誰,都會怎麼怎麼樣』。我爺爺以前辦工廠,人家欠他錢,一說有困難,我爺爺就不要了,欠條當場撕掉,說什麼『人家也不容易』。就因為這件事,我媽常年撂臉色,和我爺爺奶奶說話,從來都要我傳聲,你說她做的對嗎?在等我稍微長大一點,也就七八歲,晚上有人到我家追債說『你們再不還錢,我就卸你們腿腳』。打那以後,我今天住大姨家,明天去二姨家,後天轉姑姑家,大後天藏姥爺家,我也沒跟他們抱怨過,我生在這麼一個家裏啊。但他們,憑什麼說『你看看人家,都知道幹啥幹啥』……」

聽着李仲雀在那裏邊說邊哭,還往自己身上抹眼淚,裝醉的羅剃只是盯着戒指,猶猶豫豫的將嘴唇探向戒指上,那塊兒呈現粉紅色墨水印。

記得那個時候,她說:「我沒多少時間了,你還喜歡我,我謝謝你。作為禮物,送你一個隨時都能親的唇印吧。」

然後我獃獃的說:「你從來不塗口紅的。」

於是她就拿起修正液,和紅筆芯,將兩者放在一起攪拌后,吐在嘴唇上,用筆記本折出一枚戒指,印上唇印,說:「記得別找個長得像我的女朋友,不然你肯定會不滿意的。」

就在兩人各自沉浸在過往中的時候,如同秋蟬鳴叫一般的聲音突然響起,伴隨着的是機械聲廣播,不斷重複著三級警報這句話。

藏匿於一家海洋館中,面積不大的小酒館上房,一台黑白色巨獸正在橫行,隨手一揮,便將百層大樓隨意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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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卷書:抉擇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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