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生一世
茫茫天地，遼闊無垠，多有湖泊密林，古洞仙山。
元州，天下十二州之一，地處極北區域，內有數千城池，於邊境偏僻處，有座小城，小城方圓百里內，終年飄雪，經久不散，百姓皆稱其為雪城。
今日的雪城，天地放晴，可空中依舊飄落着零散的雪花。
城中東北角，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內。
一名灰袍少年正坐於條案前，提筆勾勒著紙上的畫作。
少年約莫十八九歲模樣，長發隨意地盤於腦後，原本白皙的皮膚因久經風雪略顯粗糙，五官雖不算多精緻，卻也透著一股英氣，尤其那一雙淺褐色的眼瞳，稚嫩卻也絲毫掩蓋不住其中暗藏的堅毅。
少年神情專註，目光微閃，嘴角帶着絲絲笑意，筆墨的揮動下，一位媚眼含羞，俏麗多姿的少女逐漸顯現。
盞茶之後，少年停下筆，低頭打量著畫卷。
看着畫卷，他微微皺眉，抬手點了點墨色，又繼續在畫作上來回添了幾筆。
一勾一畫，一筆一落間，少女的臉頰處多了抹淡淡的紅韻，動人的模樣更加傳神三分，彷彿呼之欲出。
少年這才放下手中的筆，滿意的點了點頭。
片刻，少年小心翼翼地理了理畫卷，剛想將它收起。
「咦？紀雲，又在作畫啦！」銀鈴般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紀雲嚇得一個趔趄，慌忙轉頭，卻正正地對上一張明媚的笑臉。
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紀雲一時竟失了神......
「快拿來給我看看！」少女伸手便要奪下那幅畫卷。
倉促間，紀雲一把拿起畫卷，藏於身後，忐忑搖頭道：「婉..婉兒，沒...沒畫什麼，還是一些花花草草。」
少年說完，拘謹的抓了抓衣角，目光躲閃，不敢與婉兒對視。
紀雲的緊張，她哪裏會看不出。
婉兒小鼻子一哼，撇了撇嘴道：「哦？是嘛！那你為何鬼鬼祟祟的，是不是畫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哼！」
「不...不是...這...我...」
紀雲語塞，支支吾吾，愣是舌頭打結，接不上半句話。
「那不理你了，我走了！」
婉兒朝着紀雲吐了吐舌頭，轉身就要向門外走去。
紀雲一驚，不曾想她剛來就要走，連忙跑上前去，拉住婉兒的衣袍。
他嘆了口氣，苦笑着搖頭：「哎，你就知道欺負我，好吧，畫給你看，但是看完，不...不許取笑我。」
婉兒眨著媚眼，邊笑邊點頭答應，淺淺的微笑間，隱約能看到一顆尖尖的小虎牙，俏麗清雅的臉龐添了幾分可愛。
紀雲將手中畫卷遞給婉兒，見她緩緩展開畫卷，紀雲不安地咽了咽口水，一雙手局促地不知該往哪裏放，眼睛時不時地瞥向婉兒。
畫卷中，一個與紀雲年齡相仿的少女靜靜浮現：線條柔美、肌膚勝雪，只見她美眸微閉，輕輕側頭嗅着手中那朵淡雅的茉莉。」
「好美的女孩兒…」
婉兒看着畫卷中的少女，不禁喃喃說道。
「喲？紀雲，這畫的是誰呀？」
見她上前一步走近，柳眉微挑，緊緊盯着紀雲，鼻尖都快要碰到紀雲的下巴。
然而動人的眉宇間此刻卻透著一縷似有似無的陰霾。
紀雲哪裏還顧得上觀察這些，只聞着眼前佳人飄來的淡淡芳香，砰砰亂跳的心臟都快要蹦出體外了。
他輕咳了聲，靦腆的摸了摸鼻子，眼神躲閃：「沒...沒看出來嗎...是...是...」
婉兒小嘴一撇，兩眼一瞪，不等他說完，便微怒道：「是誰！你個獃子，這是哪家的姑娘！」
看着婉兒俏皮的模樣中略帶羞怒，紀雲心頭竟有些莫名的歡喜。
突然，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竟霎時間填滿了他的胸腔，將劇烈的心跳給生生地壓了回去，與婉兒自兒時起相處的一幕幕相繼浮現在眼前。
他與婉兒自兒時起就是最好的玩伴，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雖然隨着年齡的增長，兩人互生情愫，但這份愛意一直藏在兩人的心間，誰都沒有捅破。
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吐出，大聲說道：「是許小婉！」
話音剛落，見他一屁股癱坐在木椅上，楞楞地看着地面，不知所措，彷彿剛才那個勇敢的少年和自己沒有半毛錢關係。
清晨的陽光如一縷縷金線，透過窗戶縫隙灑進屋內，映在紀雲那輪廓分明的半邊臉上，少年英氣堅毅的面容下，此刻卻是從臉頰紅到耳根。
終於，他終於將藏在心頭已久的心思表露出來！
紀雲偷偷打量著一旁的許小婉，她的一舉一動，一呼一吸間，都牽動着少年的心弦。
許小婉聞言一窒，又忙回頭緊緊凝視着畫中的女孩，久久移不開目光。
過了半晌，秀美的臉龐才漸漸浮現笑意，露出兩個盈盈酒窩。
「我怎麼這麼笨呢，連自己都認不出了。」
說罷低頭抿嘴一笑，手指輕輕地在掌心摩挲著。
紀雲看到這，懸著的一顆心方才平穩地落地。
「太好了，婉兒沒有生氣，以後和她出去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牽她的手了！」
紀雲想着想着，竟樂呵呵的傻笑起來。
「在想啥，獃子。」
紀雲茫然一抬頭，就見兩根芊芊玉指朝他額頭彈了過來。
「沒啥，哎喲~痛！」
許小婉望着紀雲捂著額頭，苦着臉的樣子，想起過往的一幕幕，又憶起兒時發生的種種囧事，不由得「撲哧」一笑。
這一笑，真好似那花蕊中的蝴蝶，在春風中翩翩起舞，映得眾物黯然失色。
「婉兒，你笑什麼呢？」
紀雲摸著額頭，不解問道。
「看到你我就好開心，我就好想笑笑，不行嘛！」
許小婉一臉狡黠，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笑嘻嘻地盯着紀雲。
聽着許小婉說的話，紀雲征征地望着她，不知怎的，眼眶竟有些濕潤，他的目光變得溫柔無比，眼眸倒映間，只此她一人。
他有一股想將眼前的佳人狠狠抱進懷裏的衝動，這一生，這一世都不分離的衝動。
許小婉美目流轉，伸手抹去紀雲眼角邊的淡淡淚痕，又調皮地颳了刮紀雲的鼻翼，嫣然一笑道：「一個大男人，什麼時候學會這麼多愁善感啦！」
「眼裏進灰了，嘿嘿。」
紀雲抹了抹眼角，不好意思地笑着。
許小婉俏皮地抓了抓紀雲的頭髮，隨即又轉言正色道：「好了，不和你說了，就來看看你的，我要回去啦，你還要出去賣畫呢。」
說罷，嬉笑着朝紀雲揮了揮手，轉身走向門外。
紀雲忙從身後趕了上來，柔聲道：「婉兒，我送送你吧。」
雪城的天空，一眼蔚藍，萬里晴川，可紛飛的落雪似又與這晴空顯得格格不入。
空氣中的寒冷不減絲毫，凜冽的寒氣猶如冰刃一般，割在人們的臉上，帶來陣陣刺痛。
時辰尚早，街上行人不多，空氣中還隱隱瀰漫着深夜酒樓內的煙火之氣。
紀雲和婉兒緩步走在城內居民區的小街中。
紀雲對着手掌呼出一口騰騰熱氣，來回搓着手，想驅走身體中的寒意。
「冷嗎？」
婉兒轉頭看向紀雲，探出白皙的小手握住紀雲的手掌。
「現在不冷了。」
紀雲開心的笑着，一股暖流衝進他的心窩，散去渾身冷意。
他也順勢牽起許小婉的手，緊緊握住。
少女嬌嗔了一聲，不知是寒冷還是羞澀，似雪的冰肌上多了絲淺淺的紅霞。
「婉兒，前面有家剛開的豆花店，口味很不錯，帶你去嘗嘗。」
紀雲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門市。
「好啊好啊……」
紀雲一笑，拉着許小婉，在簌簌雪花中漸漸走向前方人群。
他心想，如果人生，能就這樣平靜安穩地走下去，那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