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澗

「愛恨皆是虛妄，你遲遲不肯入輪迴，有違天道。「

女子伸出手，扶額莞爾一笑，清泉般的嗓音在曲閣亭明朗又清晰，蒼白無力的指骨自然地置於檀木桌上，似有若無地輕扣著。

六月初七，眾道輪迴，涼台境內，煙霧繚繞，青苔攀上了白雲澗的玄門，玄門外已然排起了等待輪迴的長隊。

玄門內，已然佈置好眾多接待輪迴多道之人的庭閣。

「這位公子，還請儘快入輪迴之道。否則澗伐關閉，恐誤了時辰「。

女子身邊的女侍催促到。

「我……心愿為了，只怕是…求您憐惜眾生，幫幫我，我願留下來，不入輪迴身身世世做您的侍從，求您救救曦瑤。

女子眼前跪倒著的少年凝神說道，語氣堅定而又執拗。纖長的睫毛低垂著，雙肩輕顫，雙手掩面抽泣，掩飾不住的哀傷與幽怨。

少年名叫楚周，不幸被煞修王之子寒嬰屠村，而他從小陪伴左右的青梅竹馬曦瑤，為了救他，不幸被焚靈術所捆，沒有辦法飛升輪迴道。

「好，我答應了，黎廊，幫我把契約取過來。「

女子淡淡地應道，一頭垂順冰涼的長發落於腰際，雙眸如水墨松脂般，日光傾灑在她如畫般玲瓏通透的的容顏上，顯得眉間硃砂痣更為顯眼，她輕撫過發稍的髮帶，髮帶一散頓時化作寒光逼人的利劍。

「以血為媒，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如輪迴，不可有凡欲貪念，屆時，立下歃血契約后，你的塵緣舊事也將被清空，生生世世為我門下侍從，輔助眾生入輪迴，你……可想好了。「

「既是我等信徒所願，還望天道承全。「

少年虔誠的伏地然後起身闔上雙目，只見一道寒光略過，少年的一滴血已然印在了金光煜煜的契約書上。再次睜眼，少年眼前已是另一番清澈與茫然。

「少年人，記住了，你的名字是黎天，從此侍奉我左右。不可在動凡念。

褚雲之捋了捋裙擺，束髮而去衣袂飄飄，不一會兒便消失在逆光里。

涼台的夜來的格外的早，褚雲之坐在白雲澗層層疊疊的雲階上，恬靜的臉龐被渡上了一層月光，蒼白纖細的手裏正緊握著畫筆不停歇地在琉璃錦布上作畫。周圍又飛升輪迴了幾隻飛禽妖獸似與她無關，一件薄紗外衣此時順着月光洋洋洒洒地罩在了她單薄的身子上，褚雲之只覺眉頭舒展，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

「女公子，你又貪涼了，涼台這地方可不似青化，夜間免不了寒涼。「

黎廊調皮地沖她笑笑，英氣的五官中多了一絲溫婉，隨即眼裏閃過一絲沉重與擔心之意。

「您可是決議要去以身試險嗎？那煞修界可不是良善之地，向來不歸順於道修界，其間更是有無數慘死的惡靈周旋作惡於道修界。但倘若女公子心意已決，黎廊定願隨時隨地侍奉女公子左右，護您一路周全。「

「黎廊，你可知你是如何成為白雲澗的一員的，當年也是你父族執念太深，不能入輪迴道……你又可知這天下蒼生之於我的意義，倘若不能了卻凡生心愿，那我與肉體凡胎有何區別……我如今大限將至，與其苟且於白雲澗，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去遊歷一番，這樣，我也算是沒有死乞白賴的活上了上億年……我自是不能看着你在我身邊於我一同涉險，你日後將是白雲澗的主上，白雲澗……「

「我不能親眼看着女公子去涉險！女公子既能全了那眾生的心愿，還請女公子也全了我的心愿！「

黎廊沉重地跪地，這是她頭一次打斷褚雲之講話，黎廊目光定定地看向她。

「黎廊，你聽話，快起來，地上涼。「

褚雲之並沒有惱怒，臉上依舊掛着溫柔恬淡的微笑，她施法將黎廊整個人拖起來，好像還似黎廊孩童時撫養黎廊那般，她輕輕地摟過黎廊的肩膀。月光似是要把她整個人穿透般，在此刻她周身都透著玲瓏剔透的光芒。

「黎廊，你聽我說，白雲澗日後就交給你了，你且謹記，我等眾人一同守護白雲澗，就是為了有朝一日眾生不在苦苦等候，受盡不能輪迴之苦。此去煞修界，我也是希望怨靈們能早日找到歸途。還有……有事傳音螺聯繫。「

褚雲之突然抬起眸子，驟然紅了眼眶，濕了眸子，心下一動。

「對了，黎廊，前幾日妖修界供奉的夜明珠落到我屋內寢室了，我今日突然想布星辰了。「

「我這就去取。「

晚風拂過黎廊的發間，透過絲絲涼意，不遠處的褚雲之已然不見蹤影，隱沒於雲層中，得到消息的白雲澗眾人焦急趕來只為跟隨褚雲之左右保護她，然而褚雲之只留下黎廊與一眾白雲澗弟子面面相覷，神態凝重。隨即是響徹九重天的聲音。「

「唯願閣主順利歸返，爾等願聽從閣主隨時傳喚。「

密集而又急促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一聲哀嚎驚煞眾人，只見黎天不停的咳嗽氣喘，癱倒在雲階上。

「閣主，你家的廚房怎麼生個火火勢如此之大！「

黎廊與眾人一驚，這獃子莫不是將供奉的三昧真火拿來做飯了吧？

黎廊嫌惡地撇了黎天一眼，心想這獃子前世莫不是個半路出家的廚子，九重天仙友何曾動廚，都是靠些靈力維持生命。

不好了，着火了！有人大聲驚叫道。

黎廊順着煙霧的地方一看，惡狠狠地撇了黎天一眼，臉色青一陣紅一陣，黎天不知所云，只能梓梓地杵在那兒。眾人順着雲階跌跌撞撞地紛紛敢去庭院施法佈陣救火。只見一時半會，跑的跑，飛的飛，已然不顧自身形象了。

「哎！別擠啊，讓我先……起來。

黎天還未反應過來，眾弟子便已從他身邊的雲階踏過。更有甚者藉著他的身子一飛衝天，黎天不禁汗顏，一口老血差點沒噴薄而出。一時間眾人各施神通，這才不致白雲澗遭了災。

於是乎濃霧繚繞中只留了他這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獃子在白雲澗門前的寒風中凌亂。

他不知曉自己從何處來，更不知自己去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