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沒有第三個選擇

第五十八章 沒有第三個選擇

陸少珩從酒店裏出來之後,沒有馬上回家,而是一個人踢着地上的一顆小石頭,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不久前看見陳濯和張路羽一家三口在一起其樂融融,陸少珩是有些驚訝的,但並不難接受。畢竟這也是他預設的結果之一,在親眼看見之前,他已經做了許多年的心理建設。

陳濯喜歡張路羽,這點陸少珩一直都是知道的,他倆這麼多年走到現在,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況且這兩年間,他也有關注到他們的八卦新聞,今天他不過是親眼證實了罷了。

至於其他,不過都是他一時沒有認清現實,因為一點點僥倖心理,橫生的妄念。

小鎮道路蜿蜒曲折,從酒店到陸少珩的家,正常的步行時間不到半個小時。今天陸少珩一路心不在焉走走停停,到家時天已大黑。

院子裏亮着燈,可能是房東夫婦回來了,陸少珩現在不想和任何人說話,所以沒有發出聲響,直接往樓上走。

只是他剛踏上台階,就看見陳濯坐在他家門口的樓梯上。

「你去哪裏了?」聽見陸少珩的聲音,陳濯抬起頭來,自上而下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也許是高燒不退,又在風口等了大半夜的緣故,他的兩頰是不正常的白,身影搖搖欲墜。

陸少珩沒有做好面對陳濯的準備,至少不是在現在,所以在目光相接的短短几秒,他沒能好好掩蓋自己的情緒,眼裏的惘然無措暴露無遺。

只要再給他一點時間,陸少珩想,也許到了明天,他就可以用一種更體面來姿態來面對陳濯。

「你怎麼來了?聽說你今天生病了,現在好了嗎?」陸少珩若無其事地走向陳濯,在距離他只有兩三個台階的時候停了下來,偽裝矯飾是他的本能,幾秒鐘的時間,足夠他披好鎧甲。

「好多了。」陳濯看似隨意地問:「你今天去酒店了。」

「對。」陸少珩口中沒有否認,卻別開了目光:「我去找喬越。」

沒想到陳濯沒有順着這個台階下,而是說:「喬越今天全天都在片場,到現在都還沒有收工。」

陸少珩怔了怔,一時不知該怎麼圓這個隨口扯的謊,陳濯不是不會給別人留情面的人。

見陸少珩不語,陳濯又問:「所以你今天看見路羽了?」

「對。」提起張路羽,陸少珩又支起精神,他看向陳濯,笑着問:「路羽姐是不是馬上就要生寶寶了,聽說是個小妹妹?」

陳濯沒有回答他,而是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一隻手扶著圍欄,凝視着陸少珩,「這就是你想和我說的嗎?」

「我這裏有一對本地白族手工打的手鐲,造型還挺可愛的。」陸少珩像是沒有聽見一般,三步並兩步邁上台階,越過陳濯來到自家門前,低頭開着門鎖:「你幫我轉交給她,就當是見面禮。」

「好,我會幫你轉交。」陳濯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問:「還有嗎?」

「代我向路羽姐問好。」陸少珩的聲音也沉了下來,背對着陳濯,開始下逐客令:「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好,你說完了,現在輪到我說了。」陳濯閉了閉眼,很快又睜開,他站在幾步之遙的地方,用一種緩慢又平穩的語氣說道:「這麼多年來,張路羽一直都只是我的姐姐,我們之間沒有絲毫曖昧。前年我作為女方家屬,參加了她的海島婚禮。」

「Lita是白頡的女兒,也是我的乾女兒,媒體拍到我和路羽在一起的照片,大多是因為去陪她。」陳濯的表情平靜,一字一句往下說,也不在乎陸少珩到底有沒有在聽:「今天她們母女來探班,路羽上來看我的時候,她的先生就在樓下車裏等著。」

「至於我要和她結婚的消息…」陳濯停頓了半秒,像是想到什麼好笑的事一般,說:「從頭到尾都是假的。」

陸少珩的手指蜷了蜷,手裏的鑰匙串相互碰撞,發出了幾聲脆響。

「你明明有很多事想知道,你為什麼不敢面對,為什麼不敢問?」陳濯忍不住,咳嗽了一聲,隨後自身後逼近陸少珩,拽起他的手腕,讓他轉身面對自己,聲音輕了下來:「只要你問,我都能好好回答你。」

但陸少珩從來不問,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是丁嶙也好,張路羽也罷,又或者是其他什麼人,他從來不去過問,也不需要陳濯的解釋。

彷彿只要逃避,他就真的可以解決問題,也讓陳濯開始懷疑,自己的這份感情,在陸少珩心裏,是否真的無足輕重不痛不癢。

陳濯的靠近,擠壓了陸少珩最後一點喘息的空間,他試着將手從陳濯的掌心掙出,但沒有成功。

陸少珩靠在門板上,卸了全身的力氣,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還是沒有問陳濯任何問題。

陳濯看着陸少珩的眼睛,不避不閃,直直探進他的眼底,自顧自低喃道:「我還能告訴你,我一直喜歡你,你一走兩年了無音訊,我還是喜歡你。」說到這裏,他也意識到自己有多可悲,自嘲地笑了起來,「守着一個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的人,很可笑是不是,還想知道什麼?」

還想知道什麼?陸少珩沒有回答,回應陳濯的依舊是沉默。

陸少珩的這個反應讓陳濯心灰意冷,心裏最後一點點期望也被掐滅了,他以為這兩年的努力,可以換來一點回應。

終究還是他一錯再錯。

「我想說的都說完了,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陳濯像脫力了一般,鬆開了陸少珩的手腕,後退一步,轉身走下台階。

陸少珩的耳朵里嗡嗡直響,腦海空白一片,身體因為陳濯剛才的那幾句話,原地化為了一截灌了水泥的樁子。

過去他無數次站在大門前,小心翼翼地往裏張望,卻始終缺了那麼點勇氣。現在這扇門主動為他敞開,洶湧的浪潮滾滾而來,他卻像是一艘迷失在大海里的孤舟,不知該如何招架。

看着陳濯的背影,過往無數個相同的畫面,如幻燈片一般在他的腦海里重疊。恍然間,陸少珩心裏有一種感覺,這次他這一走,就真的要從自己的世界裏消失了。

這個念頭像一根冰冷的尖刺,扎破了他心底最後一點怯懦與彷徨。當下他什麼都來不及想,快步衝上前,伸手抓住了陳濯的手臂,一把將他拽回。

陳濯雖在病中,但依舊輕而易舉就掙開了他的手,頭也不回地就往下走。陸少珩並不罷休,再度糾纏上去,雙手掐住陳濯的下頜,不管不顧地吻上他的唇。

一片兵荒馬亂中,陸少珩手腳並用地纏上陳濯的身體,將他撲進了門裏。

這可能是陸少珩住過最小的房子,一眼就能望得到頭,玄關里擺放着鞋櫃衣架,兩個大男人只能艱難通過。

慌亂中,陸少珩揪住陳濯的前襟,堪堪避過一隻搖搖欲墜的花瓶,一整天旋地轉之後,兩人一起摔倒在門后。

黑暗裏響起吃痛的冷哼,陸少珩沒有停下來,他變本加厲地欺身而上,分開雙腿壓在陳濯身上,在不見天光的角落裏,急切地吻着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唇間的刺痛是那麼熟悉,疼得陳濯瞬間就紅了眼眶,陸少珩不在的這幾年,他無數次夢見他還在身邊。

現在這個人真真切切地在他懷裏,卻不是陳濯想要的。這樣又有什麼意義呢,不過是回到原點而已。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陳濯不想再陷入那段不清不楚的關係里,繼續下一個十年。

他咬緊牙關,打定主意不給他一丁點回應。陸少珩並不氣餒,兇狠地抵著陳濯,舌頭在他的唇間撕咬攪弄,勢必要挑起他蟄伏在心底的火。

直到彼此的呼吸聲都急促地難以忽略,陳濯強忍着回吻他的衝動,用力將陸少珩推開。

陸少珩伸手撐在地上,勉強維持住平衡,他扭頭看向陳濯,胸口上下劇烈起伏着,眼裏的兇橫未散。

「夠了,陸少珩,我們不可能回到過去。」陳濯惡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唇上的水跡,聲音嘶啞:「要麼愛我,要麼走,沒有第三個選擇。」

陸少珩像被電流擊中了一般,身體微不可查地顫了顫,他在暗夜的掩飾下盯着陳濯看了許久,隨後直起背脊,雙手捧住陳濯的臉,一臉嚴肅地得凝視着他,臉頰緊繃,像一尊冰冷的石膏象。

「我愛你。」陸少珩的口中飛快地蹦出了三個字,冷冷的,不帶感情,彷彿此時抵在他身後的是一把槍。

陳濯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陸少珩用自以為自然,實則更加僵硬的語調再次重複了一遍:「陳濯,我要愛你。」

伴隨着這句話重重砸在陳濯胸口的,是一連串水漬,陸少珩的眉頭高高攏起,嘴唇抿得死緊,下頜線緊緊抻著,這是一個嚴肅到甚至是有些冷硬的表情,卻滿臉都是淚。

一輛電瓶車亮着可以和太陽比肩的大燈路過,給陸少珩的輪廓鍍上了一層光,使他周身的無機質感愈發強烈。

原來石頭也是會流眼淚的嗎?

陸少珩沒有察覺到自己哭了,他想被嚇到了似的,訥訥地鬆開了陳濯,茫然地在自己的臉上抹了一把,不知這模糊了雙眼的淚水,究竟來自哪裏。

陸少珩的這幾滴眼淚,堪比致命的強酸,把陳濯的心燒出一個焦黑的大洞,疼得他幾乎蜷縮起來。

將近十年的時間,他和陸少珩起過無數次矛盾齟齬,事實證明,不管陸少珩再任性無情無理取鬧,陳濯從來不能對他狠得下心。

哪怕是一次。

陳濯伸出手,忙不迭地把他剛剛親手推出去的人抱回懷裏。他抬起他的臉,垂眸注視着他,一點一點,耐心地把他的淚水吻掉,「別哭了。」

「別哭,我還能等,我不逼你。」陳濯抱緊陸少珩,一個輕柔的吻印在他的眼角,順着濕漉漉的淚痕一路向下,最後回到了他的唇上,濡濕了顫抖的唇瓣。

他抵住陸少珩的額頭,呼吸在二人的唇間交融,再次徹底向他宣告投降:「只要別讓我再找不到你,等多久都可以。」

苦味在舌尖蔓延,眼淚越親越多,陳濯沒有執著在這件事上,轉而專心和陸少珩接吻。兩年的思念成疾,很容易就讓一個吻變了味道,這個漫長的吻停下之後,陸少珩已經被他抱起,壓倒在了床上。

陳濯很燙,這樣的體溫闖進最深處,讓陸少珩也跟着一起燒了起來,像是一隻擱淺在烈日下,即將脫水而死的魚。

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喉嚨被高溫烤乾,陸少珩張了張嘴,艱難地吐出灼熱的氣音,本能地想要逃到一個安全地帶。

剛開始的溫柔很快就被取代,陳濯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今夜他有着極強的掌控欲,他無視陸少珩的任何請求,蠻狠地將他拖回自己的領地,再度封出了他的唇,無情地截斷了他最後的求救信號。

他就是要讓他疼,就是要讓他失控,就是要這麼帶着他,沉入了最深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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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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