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第9章 第9章

◎夫妻一場,心意如此相通才對。◎

穗禮祭祀隊伍被流民悍匪襲擊,自十九年前長慶之變,京畿地區無有如此猖獗禍亂!朝野震驚,皆上書請求皇帝徹查此事,唯獨蕭恪最為冷靜,他堅稱此時安撫流民最為要緊,可避免再發生同樣事端,查證之事已無留活口,很難分辨流民身份真假,眼下最要緊的還是治標先治本,邰州匪患決計不能再拖。

大臣紛紛表示皇帝當真仁厚,心中也不免感慨,這小子還真和他的狂躁症爺爺一點也不像。

然後,百官們上書的便以請求褒獎貴妃與其母家為主要內容輪番轟炸。

不是他們討皇帝歡心溜須逢迎,而是尹崇月這次是真的譽滿帝京,人人傳誦。

這一切有賴大鴻臚寺卿在上朝時,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如泣如訴聲淚俱下的講述那日救起尹貴妃始末,聞著無不感動震撼,當大鴻臚寺卿用顫顫巍巍的泣音說出,尹貴妃赤足狂奔傳訊,完成使命后昏迷卻仍死死握住手掌裡帶血的布包,待到她蘇醒后,宮女才展開手掌取出,原來布包裡面是穗禮最重要的祭器:金穗。

說到這裡他已哽咽至泣不成聲,百官無不動容。

多虧大鴻臚寺卿出色的表達能力和技巧,故事流傳開來,尹貴妃捨身拼護金穗成了一樁禍事里最閃光的美談,上至權貴名門的飲宴下至百姓的餐桌,全都在添油加醋津津樂道。有些版本越傳越離譜,有說尹貴妃為保護祭器不顧自身安危缺了胳膊少了腿;有的說尹貴妃手中金穗發出異樣光芒籠罩身體幫她躲過匪徒追捕;更有甚言說那天原本沒有下雨,但三清谷石壁所雕刻的三清造像見貴妃蒙難,於是天降甘霖積成洪水直接把貴妃衝到行宮門口救她一命……

這種事迹流傳越廣便越傳奇,與真相也越來越遠。但架不住人們就愛聽這添油加醋后的故事,夠味兒。甚至有幾位出身頗高的貴婦結伴去三清谷下結廬,齋戒三日替尹貴妃祈福,也賺足了美名。

用尹崇月的話說:「這幫人比我還能演。」

她醒時蕭恪便已在身邊,行宮路雖不遠,道路卻因山洪毀去大半,不知蕭恪怎麼趕來,尹崇月一時竟感動得有點想哭,師父果然是看不錯人的。

蕭恪也是著急,他內心很是氣惱那些食古不化的大臣,礙著尹崇月貴妃的身份只給四分之一儀仗與護衛,結果出了事,各個都好像和他們沒關係,要不是自己因為不放心命樞密院兵馬司著人再派一批人遠遠跟著儀仗行護衛之責,怕是尹崇月和其他命婦以及整支隊伍都要沒命。只是蕭恪沒想到,樞密院得令后居然是盧雪隱自己去了。

蘇醒后,體力和傷勢恢復的尹崇月將那日發生之事與可疑之處細細講給蕭恪,兩人都沒有頭緒。

「朝廷里大多人都覺得只是流民作亂,沒人上書直言此事有疑點。」蕭恪微蹙的眉頭裡透露著不滿,「尸位素餐,朕能想到的,不信他們這些人精想不到,不過是不想將此次襲擊和陰謀聯繫在一起,怕朕下令嚴查,掀起官場風波罷了。」

尹崇月知道他一向通透且聰慧,無需提點便能做出最妥當的決斷,只是難免心中不平,於是寬慰道:「不要理他們,這些人里年紀大點的都經歷過光宗之事,全嚇破了膽,生怕朝野上下再有波瀾捲走自己烏紗和姓名。皇上你不肯去查才是對的,匪患和童謠要是再加上這次襲擊,聯繫在一起怕是要翻出舊案,好不容易得來的太平日子不就沒啦!」行宮不比宮內森嚴,兩人私下姐妹相稱也不傳外耳,在這裡,尹崇月便按平常規矩稱呼。

「你不生氣么?」蕭恪怒容斂去,略顯愧疚,「你被匪徒這樣圖謀,受了這麼重的傷,九死一生,朕不徹查不給你個公道也就算了,甚至還想大事化了,雖然道理和謀算這樣講沒有錯,但出於情誼和內心,朕總覺得對不住你。」

「皇上要不是這樣想,我還要費口舌勸呢!」尹崇月嘿嘿一笑,「咱們姐……『夫妻』一場,心意如此相通才對!」

蕭恪從沒和朋友說過這樣掏心窩子的話,或者說,她從沒朋友,被這樣的閨中密語鼓勵,一時腦子也熱騰騰暈乎乎的,忍不住說道:「你腦子怎麼就轉得這麼快,拚死保護金穗這樣的主意,虧你想得出來!現在沒人敢說你德不配位,更沒人要朕擴充後宮,都是你的能耐。」

被誇當然高興,尹崇月笑得臉上的擦傷都重新露出血絲,疼得她趕緊收回來誇張表情說道:「其實這樣做不光是給皇上解圍,也還有個別的目的。我想去邰州一趟。」

「邰州?」蕭恪略有詫異,但很快明白尹崇月的目的,「那裡鬧得這麼厲害,你是打算借著貴妃的身份安撫,還是不親自調查不放心?」

「都有。我曾經和師父去過那裡,對當地風土人情十分了解,親自去看看到底發生什麼,總比其他人上來的摺子更準確靠譜,既然咱們都有對這件事的猜測,那除了親自證實和實地調查一番,也沒更好的法子了解真相。可要是貿然提出要我去邰州,那太突兀又必然招致反對,如今我成了後宮之德的楷模,趁著口碑還沒涼透,趕緊找個懷柔施賑的差事由頭去一趟,不比坐在宮裡瞎猜來得實在?」

尹崇月早在行計之初便想到這個打算,如今天時地利人和再沒更好機會,蕭恪也不會有理由拒絕。

「要是朕能和你一起去就好了。」蕭恪果然並未反對,只是語氣略顯惆悵。

想來他一直關在高牆之內,雖然萬眾簇擁,但也沒有體會自己所曾體會過的自由,尹崇月便爽快表示道:「今後等咱們解決了所有破事,你帶我去各地巡幸,從北國寒原到南陲海越,全都看個遍!」

「不行!要是讓我父皇知道,非得託夢怒罵我毀敗祖宗基業不可!」蕭恪連連擺手,嚇到直接用「我」來稱呼自己,「他自小就教說四處巡幸這種事最勞民傷財,除非國之大盛是決計不能輕言的,輕則國庫虧空,重則國破家亡,那是要被當成千古罪人萬世昏君唾罵的!」

先皇大概是看自己爹真的不靠譜操碎了心,所以教繼承人可謂殫精竭慮,尹崇月暗道好笑,自己哪有那個本事就能拐帶壞一個皇帝。兩人又笑說一陣,尹崇月忽然想起什麼,問道:「皇上那裡可有這次祭祀隨行的京中命婦名單?」

「怎麼?難道有人對你大不敬?」蕭恪到底是皇帝做慣了,提到這種事,立刻變得極為嚴肅。

尹崇月將當日那位不知名兇悍命婦是如何搭救自己的事一五一十告訴給蕭恪,而後嘆息說道:「後來山洪襲來,所有人都被衝散,我也不知道她是否無恙。那樣爽快又勇猛的姐妹,真的很想結識一下。那位姐姐甚至還會說流利的粗口!和我之前見過的命婦完全不同!」

蕭恪聽完不住稱讚:「的確是不讓鬚眉,只是……這次遇襲鴻臚寺整理后稟報說罹難人數足有五十餘人,帶品級的命婦便有十餘個,不知她在不在裡面。只盼吉人自有天相。名單你若是要看等回宮朕拿給你。」

心頭前幾件要事落地,尹崇月最後才和蕭恪講了自己如何與盧雪隱共同求生之事,蕭恪似乎聽見這個名字就警惕,聽罷忙問道:「盧雪隱沒認出你身份吧?」

「當然沒有,他從前又沒見過尹貴妃,只以為我是個小宮女。」

「你不透露自己身份這事做得對,不讓他知道才是最安全的上上策。」

尹崇月本來還想說,那個盧雪隱其實也不像你講得那麼壞,但蕭恪因為匪徒襲擊的事心情不太好,他死對頭的事還是少提好了。

帝京這個春天因諸多事端鬧得註定不會太平,到處都是風言風語,不過大家除了這些不好的,也愛閑聊皇帝與貴妃的感情話題,比如這次皇帝親自跑到行宮照看貴妃,又親自接回宮裡修養陪伴的事就比春風還更快一些吹進人們的耳朵里。

與別處春日官宦人家府邸不同,大理寺監丞裴雁棠府上內院並無精心打理的應季花木或流水亭台,四目所及皆是新綠的果林菜畦,一派鄉里農莊初耕景象。

杏子未熟尚青的樹下早已支好酒桌布好家常菜肴,一條綁紮了布帶的受傷手臂也沒影響靛藍家常裝扮的裴夫人親自布菜,周圍沒有半個僕人,她動作乾脆利落,彷彿半點沒受綁帶影響。

盧雪隱見到此景,快走兩步對裴夫人說道:「嫂子傷勢未愈應該多多休息。」

「怎麼就這麼金貴,我又不是那些細皮嫩肉精貴不行的小姐夫人,按我們鄉里的土話,小傷大動才養得又快又好,盧兄弟你快坐吧,你裴大哥馬上就來。」裴夫人熟絡得像招呼自家人,拉著盧雪隱剛坐下,也是一身粗布舊衣的裴雁棠便出現了。

裴夫人圓臉嬌小,只是麵皮略有些色深,不似尋常貴婦那樣嬌白,而裴雁棠身姿高挑挺拔,較比他夫人還白了許多,乾乾淨淨一張可稱得上俊俏的臉滿是春風一樣的笑意。他去年主破大案剛升了監丞,妻子又因功得了誥命,兩人正是最風光的時候,府上卻一切如舊,簡樸但不簡陋,很是溫馨舒適。

他接過妻子手中碗碟,幫忙擺布好,和裴夫人一道就座第一件事就是給盧雪隱笑呵呵倒酒:「老弟你要去邰州的事今天司里人人都在提,誰也不敢攬這個差事和你一道公幹。」

盧雪隱難得也有這樣鬆弛的神色,即使聊到公務也是露出些微笑意:「大理寺派人無非是到時候捉住相關人員回來押送,與我沒什麼交集。」

「不單說你,光是小心應對貴妃娘娘的鸞駕,大家心裡也是發憷的。」裴雁棠笑著搖搖頭,「此次貴妃娘娘同行前往邰州,說是替皇上撫慰災民大行賑施,大家都道是娘娘以德報怨,明明邰州悍匪害得她險些送命,她卻不加追究頗識大體,還說天災至此何以怨民,含淚請旨親往。」

「貴妃娘娘的護衛自然由殿前司的禁軍負責,我只管匪患。」盧雪隱飲一口裴府自釀的香醇村酒,語調慢了下來,「更何況尹貴妃似乎也並不需要太多護衛,以她的本事能耐必定能保自己太平,無須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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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貴妃禍國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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